《偶尔有时》有时跳舞

2、第 2 章

　　电视剧放了五六集以后，各大论坛上出现了关于电视剧的讨论帖。出版社我的责任编辑也打电话来，说据说收视率不错啊，照这样下去，你这本书大概要掀起第二波销售高/潮了。这个年头肯静下心来看书的人并不多，大概和能从穆那精心雕琢的画面、最低限量的台词中看明白剧情，体会角色突如其来的悲喜的人一样多。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和穆其实是一张纸的正反两面。
　　然而穆的抱怨电话却越来越频繁。
　　“这剧本是你写的？”
　　我告诉他，剧本是这位导演御用的编剧写的，不过写完了之后给我看过。
　　“这个编剧实在是……”仿佛能看见他摇头的模样，“现在很流行欺男霸女的戏码么？”
　　我觉得有点刺耳，但还是尽量和缓的说：“不好意思，原谅我这个俗人吧，我写的就是一个欺男霸女的故事啊。”
　　穆更多的是向我描述，如果由他来拍，某个场景他将怎么处理，某个画面他将如何安排。我静静的听着，眼前展开一幅一幅画面，有不少是与我脑海中原有的画面重复的，有的甚至更美。他是有才华的人，不太会与人争执，但固执非常。许多人都被他的外表骗了。他不多说，其实是因为他不愿多说；他觉得和那些人多说无益，说了他们也不懂也不能理解，于是干脆不说。他最经常的就是不说一声就拆伙，然后撒加就去给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我这部电视剧的编剧曾经对我说，穆是撒加用很多宠爱堆积起来的奢侈品，任性是他最大的特权。

　　电视剧放到第十集，撒加给我打电话，说出来吃饭庆功吧。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去饭店的路上，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路边的音像社门前的大幅宣传海报吸引我的注意力。
　　是我的电视剧。
　　突如其来的欣慰和感动。无论如何，都是投入了心力去经营的事业，谁都希望有个好结果。
　　我突然又想到穆。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事业，天道虽然有时倾斜，但大多数时候都还公平，只要努力，一定能获得某种程度的回报。但只有一件事，一旦开头错了，后面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获得回报。
　　那就是爱情。
　　交通灯换成绿色，我发动车子。

　　我到得比较迟，过去一看满桌子的菜已经上好就等我一个了。撒加在他身边为我留了位置，我落座之后大家举杯庆祝，撒加跟我们讲起了电视剧的销售情况，以及最近的收视率，并告诉我们，又有两个省卫星频道准备购买，并且目前评论界一片叫好声，主角们人气飙升。
　　“我觉得，可以开始准备下一部电视剧了。沙加你想拍什么？”
　　我摇摇头表示还没考虑，撒加又说：“你可以先和米罗和阿布罗狄商量看看。”
　　米罗是我这部电视剧的编剧，阿布罗狄则是导演。这两人可谓黄金搭档。阿布罗狄早年也当过演员，他生得漂亮，但气质阴柔，总没办法当上男一号。半红不黑的混了七八年，仍然演的是暗恋女主的男二号，或者和男一号作对的BOSS角色，尽管如此，却把电视剧如何哄人骗钱的桥段摸了个通透。撒加提拔他做导演，第一部戏就大卖，随即提拔了米罗做他的御用编剧。
　　撒加用这两个人给我的电视剧制作班底震场，说明他还是重视我，对我的事情上了心。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感谢他。
　　然后话题就转到这次的几个演员上面了。我听穆唠叨了几天，也觉得他们粗鄙不堪，但无论是撒加还是阿布罗狄，都对他们评价甚高。言语中阿布罗狄甚至说，这就是个白烂戏，就需要这样白烂的演，有时候演技太出色的演员，会不自觉的发挥，让你驾驭不住。倒不是怕导演颜面不保，只是一人奇峰突起，未免衬得其他人不堪，成了短板，连带着整部戏有了缺陷。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戏剧场面最精彩之处在于，微妙的平衡，以及，力量相抵的抗衡。一方无限强大，一方无限孱弱，这样的戏是不好看的。如何保证整部戏的平衡性，阿布罗狄深谙此道。
　　看撒加的意思，是准备让这两个人和我一直搭档下去了。
　　我近年来年纪大了，什么东西都敢写了。早些年尚且年轻，面皮薄，乐于在言语和情节中玩弄暧昧，而穆也喜欢这种调调，好多次提出要拍我的小说，只是当时条件不具备，于是也只是说说而已。目前正在写的小说，名字暂定为《哀悼》，编辑看了前四章，便评价说是突破之作，期待万分。然而我知道穆是不会喜欢的，激烈的爱恨，矛盾，痛苦，焦灼，仇恨，还有性，这些他都不喜欢。
　　或许穆这一辈子都没办法拍我的小说了吧。
　　米罗喝了酒，有些口无遮拦。他原本也是个性格明朗的人，有话就说，但也具备与人相处的柔软性，私底下我们的关系并不坏，有时候甚至会一起出去喝酒消遣。
　　他说：“观众喜欢看什么？不就是俗套么？女主角被玫瑰花簇拥着，收到男朋友的求婚戒指；老婆回家看到丈夫和第三者在床上翻滚，哐当一声杯子落地。为什么俗套大家看了都会触动？因为是在生活里能找到的。”
　　于是一群人举杯欢庆俗套情节的胜利，我面上带笑，也举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