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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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舞池里扭得浑然忘我的那些人，酒吧大部分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过来，音乐仍然迷乱，甚至他们所处的这一块空地都被让了出来。
四面充满了卑劣下流又兴奋隐晦的目光。
那个被踹倒在地的青年懵了一会儿，吧台前的几个人本来在看戏，这会儿全都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扶起地上的青年，另外两个人直接冲上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小子活腻歪了是吧！”
蒋辞下巴被抵住，垂下眼看了自己的衣领一眼，“放开。”
对方明显一愣，本来他们刚才在旁边冷眼旁观，蒋辞对青年动手，他们都以为蒋辞疯了，此时近距离看到他的眼神，才发现里面是真的冷若冰霜，轻轻一瞥就有冷厉的杀意掠过去。
只一迟疑，蒋辞就一把挣开了他们的束缚，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被踹倒的青年站起来，站在原地，用眼神拦住了要发火的兄弟们，朝蒋辞看过来：“蒋辞……你真是蒋辞？”
蒋辞斜眼冲他一瞥。
青年无端颤了一下，他和其他几人对视几眼，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再轻举妄动，四周围观的人群里也响起了阵阵骚动，像是水面上掠过的一道波痕。
“那是蒋辞？他不是最胆小懦弱了吗？”
“对啊……平时说话都不敢太大声，进十月就跟进了妖精洞似的……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那是谁？这人很有名吗？”
“你不知道蒋辞？你……新来的吧，这人是圈里有名的人物，虽然是个零，但却是个十足的舔狗，又贱又会装可怜，就算被上了也没人同情他……”
“哈哈哈那也得有人肯上他啊，你看聂新远，有正眼看过他吗？”
“聂新远又是……”
“就是蒋辞跪舔的人，人家可是圈里的优质攻，帅气又多金，从来就没搭理过他，上次蒋辞在酒吧里公开对聂大公子表白，聂新远估计是被烦得不行了，没有当场拒绝，直接把他的照片放在了前面的大屏幕上……”
蒋辞顺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没有出声，突然感觉掌心一热，他以为是陈佑，转过脸却发现陈佑已经不在他身旁了。
陈佑朝着窃窃私语的人群走了过去。
“什么照片？”
“就是那种啊……也不嫌丢人，还敢来酒吧撒野……”
“他不是割腕住院了吗？不长教训……”
人声嘈杂，说得最起劲的几个人突然戛然而止，“说够了吗？”一道声音骤然响起，像是鱼钩刺破湖面。
人群安静了一瞬，蒋辞面前的几个青年也朝那边看了过去，陈佑穿过了人群，在一片冷眼中开口道：“你们在背后议论别人，你们为什么不嫌丢人？”
“……”
骚动像是波纹一样迅速蔓延开来。和陈佑对峙的几个人像被人踩了痛脚一样，神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但也没有太激烈地反驳，彼此都是来寻欢作乐的，没必要为了一个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闹得不愉快，几个人在陈佑的逼视中无趣地闭了嘴，像是鸦群般逐渐散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些探究的目光隐藏进了角落里。
陈佑发泄完了，走回到蒋辞身边，对他面前的几个找事儿的青年道：“拜你们所赐，蒋辞他割过腕，不过并没有成功，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应该庆幸他没有事，如果真有什么，那你们还有那个姓聂的，全都是杀人凶手。”
“……”
“……什么都不记得了？”
“失忆？”
“对，就是失忆，他不会再任由你们诋毁，而且喜欢上了暴力解决问题。不相信的话，你们尽可以试试。”
青年们：“……”
几个人面面相觑，显然对陈佑的话存疑，但是看蒋辞的神态，又不像是装出来的，以前他是那么卑微而软弱，作不出来这样凌厉又带有压迫性的眼神。
“算了算了，”青年们摆摆手，“没死就成，不跟他计较了……”转身时朝蒋辞看了一眼，“劫后余生，祝你们玩得愉快。”
人潮渐渐散去，聚光灯转到了他们这边，蒋辞转头看了陈佑一眼，那张向来温润白净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狠厉的神色，蒋辞心中一跳，发觉他此刻竟和前世的陈佑十分相像。
陈佑转过脸来，对蒋辞说道：“没事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蒋辞看着他没说话。
他无意识地抓了抓手心，既然陈佑不在他身边，那么刚才是谁握住了他的手？
陈佑道：“……怎么了？”
“没事。”蒋辞说，“这么点屁事还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那就好，”陈佑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这性格真是超级无敌棒。准备准备吧，”说着他看了看手表，“待会儿就该你上台演唱了。”
蒋辞还是看着他。
“等等，”陈佑突然反应过来，“你该不会……”
“我刚刚就想问你了，”蒋辞耸耸肩，“之前你说的那个驻唱是干什么的？”
陈佑：“……”
但是事已至此，也来不及解释了，陈佑带着蒋辞去了后台，那个鬼老板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总是找不见人，没办法，眼看着前面舞台上那个乐队已经结束就要下台了，陈佑心一横，“就是唱歌的，没时间了，你先上去。如果实在不会的话就以自己失忆了为由解释几句再下来。”
蒋辞被推了出去。
一站到舞台上，整个酒吧的灯光都昏暗了，唯有一道柔和的明光打在他身上，蒋辞低头看到下面注视着他的视线，这位两辈子不知道局促窘迫为何物的男人，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拿起话筒，像侠客抽出雪亮的长剑。
那一刻，包括陈佑，台下的众人竟都有眼前一亮之感。
从前的蒋辞，眼里总是含着谦卑和顺从，走在人群中就仿佛一只无声的黑燕，温和沉默，但他有一副好嗓子，一旦站上舞台就变成了一只灵巧的夜莺，歌喉宛转，那是他最自信的时候，整个人犹如什么灯都照不亮的雨夜。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聂新远当初才对他有了惊鸿一瞥，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才发现他并非想象中的样子，那样的他只属于舞台。
可是现在站在舞台上的那个人，明明相貌穿着都没变，但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他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明月映雪的气质。暗淡灯光下，蒋辞一双眼睛黑得十分彻底，拿过话筒，眼神轻轻往下面一瞥，像一道冷艳的光划破空气。
可是这道冷光不能开口，一开口就变成了被敲废了的破锣，喑哑又艰涩。
“我们走着……迷失了……了方向，尽在岸边……迷茫……”
还是一首谁都没听过的民国老歌。
众人：“……”
陈佑跟着众人站在台下，一脸惨不忍睹，不都说了不会唱就解释几句吗，为什么非得要这么丢人啊？
一个人影靠近了他，陈佑只觉一道十分熟悉的香风扑面而来，右眼下意识一跳，他侧过身体朝旁边闪了一下，下一刻一个人形蝴蝶就朝他飞扑了过来。
“陈佑——”那人被陈佑躲过了也不生气，凑过来拼命地朝他抛媚眼，“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居然错过了和你的宝贵的偶然邂逅！”
“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陈佑冷漠道，“而且我来也不是因为你，我弟弟他伤好就来上班，我不放心跟过来看看。”
“哦你说蒋辞啊，”来人说着他的视线朝舞台看过去，“我也不是非要压榨他，实在是……啊——”他突然尖叫了一声，“他在干什么！为什么唱得那么难听，这样会毁掉今晚的舞会的！”
说着这个打扮得像一只艳丽的孔雀的男人抛下了陈佑，气势汹汹地朝舞台走去，陈佑跟着莫名松了一口气，希望酒吧老板能靠谱一点，及时阻止蒋辞这个自杀式的社死行为。
蒋辞正在台上唱得浑然忘我，他的前世充满刀光剑影，民国时代波诡云谲，表面看起来优雅而怀旧，实际上连空气都是压抑腐朽的。
他去大上海舞厅多为暗中保护什么人，或者接触线人，从来没有注意过舞台上在演唱什么，这是他第一次站在台上好好地看看这个地方，并感叹这真是一个和平而堕落的年代。
只可惜还没有感叹完就被人无情打断，一声尖利的咆哮穿透了他的耳膜：“蒋辞——！不要再唱了！”
蒋辞戛然而止，他抬起头，看到一个……一个十分奇怪的人朝他走了过来，这人穿着得体的衣服，却留着一头柔顺的长发，脸上浓妆艳抹，竟让他一时分不清是男是女。
这人来到他面前，一把夺过话筒，拧起了眉毛：“你是在报复我吗？嗯小伙子？今天要是因为你我流失掉了三分之一的客人，我就当场扒了你的裤子，别以为你刚出院我就会心软。”
蒋辞没说话，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人是有喉结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把喉结和长发同时留在身上？
“喂！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见蒋辞不出声，这人简直要恼羞成怒了，他上前一步，刚要伸手去碰蒋辞，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等等——”
这声音听在蒋辞耳朵里有点似曾相识，主要是太清脆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新式学堂中干净清爽的男生。
他随着声音来源看去，发现是早上那个一脸招摇的小白脸。
蒋辞：“……”
楚静察觉到蒋辞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脚步微微一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过去，还是面前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率先朝他走了过来，拿手在他肩膀上碰了一下：“嘿！兄弟！你今天又来了，够捧场！怎么样，有没有中意的小家伙啊？”
“老板。”楚静朝他微微点头，露出一点笑容，“你今天也很漂亮，光彩照人。”
“哈哈！真会说话！”老板朝他得意地挺了挺胸脯，“我特意换了一个华丽又别致的胸针！”
蒋辞：“……”
无论在哪个年代，小白脸都会用花言巧语哄人的伎俩，他无趣地想，这真是个糟糕的事情。
“别叫我老板了，大家都这么熟悉了，就叫我华玉吧。”老板勾着楚静走过来，冲蒋辞一台下巴，“还杵着干嘛？赶紧滚下去。”
说着就要推过蒋辞，旁边楚静却伸手拦了他一下，“哎等等——”
他转身挡在蒋辞身前，“先别让他走，我上来就是为这个，刚刚看他在台上唱歌十分投入的样子，我也深受感染，正好看到那边有一架钢琴，我来和这位朋友和演一曲怎么样？”
蒋辞怔了一下，抬起头，正看到面前这人的后脑勺，柔顺乌黑的短发贴在白皙的脖颈上，在发尾打了个旋儿，愈加衬得皮肤素白，鬓角流丽。
啧。蒋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楚静转过脸来，视线碰到蒋辞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停顿，“你……愿意吗？”
蒋辞：“不愿意。”
楚静：“……”
“我知道我唱歌贼难听，”蒋辞说，“连老板都以为我是来砸场子的，你却要和我一起合演，你故意的吧？”
楚静微微一怔，随即上前一步，“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蒋辞！”老板华玉看不过去了走上前来，“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反常，平时你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现在居然要拒绝一个英俊的绅士共演？”
“我管他是什么，”蒋辞哼了一声，“要唱他唱，老子不奉陪了。”
说着就要转身下台，楚静连忙伸手来拉他，蒋辞一个旋身躲了过去，楚静擦着他的衣袖向前扑了一下，趔趄两步才站稳。
蒋辞在前面又啧了一声，如果在以前这个人想加入帮会的话，他想，他一定会让楚先生这样的废物一辈子也走不出帮会的大门。
灯光渐渐转移到了舞台边缘，那里有一架钢琴，一个身姿优雅的绅士在琴凳上坐了下来，打开琴盖，黑白交织的琴键亮光一闪，在男人脸上划过一道流水般的痕迹。
他抬起双手轻轻放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按下第一个音，眼睫微垂，余光泄露在不知名的地方。
“喂，兄弟，”华玉站在台底下，看了他很久，忍不住敲了敲钢琴腿，“你怎么了？在想哪个小骚货？”
“他……”楚静低低地开口，“他不想与我合演，你看到了？”
“什么？”
“他看我的眼神，”楚静说，眼底掠过一道莫名的光，“就像在看一个废物一样，这可太让人兴奋了，从来没有人那样看过我，他是第一个。”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眼神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