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曾经难为水》意映卿卿

2、二

　　初云姐姐生孩子了，是个男孩。父亲和母亲都高兴的很，只有哥哥看着淡淡的。哥哥蓄有好多姬妾，还专修了个叫琅园的庄子养美人用，在这孩子前头养的儿子女儿已经有好几个，早就不当回事。母亲对他那些爱好一向不以为然得很，看他那个作派便不很高兴，说，虽然不是长子长孙，到底也是正室嫡出。他母亲出身高贵，你到底也顾惜些。哥哥自然点头称是，但我知道他心里必然不当回事，就站在母亲身后朝他做我新编排出的鬼脸，他见了忙把脸转到阴处去，生怕在母亲面前露了馅。
　　据说从我出世以来宫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婴儿了，母亲得了这个嫡孙倒似得了个宝贝一般，半刻舍不得离手，后来索性抱到池月宫养着。有个婴儿吸引住她全部注意力，也就没心思约束我。大抵也是怕我一旁呱噪，毛手毛脚碰了她的宝贝孙子，说要去紫城山上住些日子竟也点头准了。我高兴得很，赶紧逼着宫人收拾好行装忙不迭迭上路，生怕她老人家反悔了又派人把我抓回去。
　　说是公主出行，但我一向只是微服，并不带很多人。随身的不过两个女侍，其余都是暗卫，有多少暗卫跟着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的谜。既是称“暗”，想必乔装打扮过，或者一旁埋伏着不为人所知。幼时贪玩，站在树上大叫三声：“我要跳下来啦！” 然后闭眼往下一栽，只听耳边风声，总会落在一个怀抱里，屡试不爽，十分有趣。如果不是父亲身边的总管大太监笑眯眯的跟我聊了聊，以替我从宫外带新奇玩意儿为交换，估计这游戏还会渐渐玩上升级版。我还是很喜欢这么玩的，虽然短短的一瞬，觉得自己好像象只鸟儿一样飞了起来。
　　紫城山离京城不远，肯骑马赶脚的话只有两，三天路程。但我从宫里放出来就似卸了嚼环的马，回到寨子的山大王一样，好山好水尚且看不足，一路又有卖糖人的，捏泥娃娃的，耍猴儿的，拉二胡唱小曲卖艺的，又哪里肯走快了？于是光是在皇城里逛就废了大半日的功夫，直到将近日落城门快要关闭的时候才堪堪出来。我嫌马车闷气，只是用来放行李，也让侍女坐在里头，自己挑了匹脾气乖驯的小母马骑，穿着件寻常男儿穿的平常布衣，揽镜自照时觉得看起来，虽则身量未足，倒也正象中等人家未长成的公子，心里得意。令两个侍女称我小公子，又自己编了一套身世，说是京城姓李的行商人家出来往紫城漫游去的。一路这么胡编一堆瞎话，专等有机会和陌生人认识的时候套交情用，编着编着倒有些迫不及待想赶紧用。
　　出了城门又走多半个时辰，天也开始晚了，我一则逛了大半日很有些疲倦，二则想早点打尖住店也好，客栈旅店最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各式东西南北的人来来往往的，光是坐在大堂里听其他客人们说闲话也都怪有意思。因这么考虑，住店自然要挑最热闹的，等到了京城边上一个叫黄龙镇的地方，我便往一间门前马粪最多的客栈走去。两个侍女跟着下了马车，我听见后面两声娇呼，知道她们中了“镖”，毫不客气的大笑。
　　正前仰后合，却见一个人从客栈走出来，越过我去，朝两位侍女深深一鞠，关切道：“两位大姐没事吧？这店前腌杂得很，两位不如先回车上，叫人把马车牵到后门去再下。”
　　他说的是好话，我听着却很不高兴，这原是我的侍女，我的马车，被我欺负一下也没得说的，哪儿轮到外人献殷勤来拉？刚拉下脸，两个侍女吓得话也不敢说，脚下的马粪也不顾了，赶紧跟到我身后来。我打量打量她们，宫里出来的人，即使微服也比外头人不知光鲜多少，何况我对自己宫里人向来慷慨，两人虽然尽力寻了些素色衣服来穿，却也看得出质地良好，手工精细，头上赤金的蝴蝶簪子也有半个拳头大，哪里是寻常商家小户的女侍穿戴得起的？便想，这也不怪她们引人注意，原世上就多只重衣冠不重人，爱乱献好儿来的。于是也懒怠搭理那人，只管领了她们往店里走。
　　那人忙跟着过来，一边走一边罗嗦：“小公子是从京里出来？往何处去呢？” 又指后面两位，“想必这两位姐姐也是公子的亲眷？” 我一路也答：“正是刚从京城出来，往西边去”，看看紧跟后头的侍女，想我家亲戚是够多了，也不怕多瞎认几个，只好道：“正是两位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