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雨》唐十六

18、第十八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吃饭想吐。
　　———————————————————————————————————
　　六月的雨，来得很急。
　　以往各届校庆都是五月底，但是这次意义不同，老校长虽然是搞科研的，但也迷信了一回，挑了个黄道吉日，不想却引来了雷公电母。
　　狂风大作，雷电交加，横幅被吹得猎猎作响，几分钟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遮阳棚摇身一变，成了遮雨棚。
　　这都是李太太三人走了之后瞬息之间的事儿。
　　台上的演出继续，台下的观众也都很淡定，这种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又能降温，很受人民大众的欢迎。
　　老校长暗自庆幸，幸好装了个遮阳棚，幸好还加了防水功能，幸好工人没有偷工减料，幸好下雨了没有白花那么多科研经费……这儿坐了这么多级别比他老人家高的，随便哪一个变成落汤鸡，他就得准备下台啰。
　　不过这一次雨下的时间有点长，节目都演光了，雨势才渐渐小起来，而各位大人物们明显是要等到雨停了才离开，若让他们就这么干坐着，实在是太降学校档次了。
　　学生会长得了姥爷的指示，无论如何也要临时搞点花头出来，一把拎了旁边刚刚换下繁琐汉服的李振宇就往台上丢。
　　“去吧！党和国家考验你的时刻到了！”
　　李振宇被赶鸭子上架，就想冲后面其他表演者吼一声“共产党员跟我上”，可惜他不能。
　　雨哗哗的下，他心里的鼓咚咚的响，这会儿他可犹豫不得，摄像机都对着他，领导们都等着他，这一分一秒不比央视黄金时段的广告便宜。朝台下据了个躬，扯了嗓子就开始唱：
　　一场雨把我困在这里，
　　你冷漠的表情会让我伤心，
　　六月的雨就是无情的你，
　　伴随着点点滴滴痛击我心里。
　　…………
　　歌倒是应景儿，只是他真不知道领导们满意不满意，一边唱，一边观察前面几排的反应。
　　苏郁知道这娃儿心里面是慌的，就上了他一根大拇指，以兹鼓励。
　　果然，李振宇见了歌神都冲自己竖大拇指，底气也就足了，音色都亮了不少。
　　歌唱完了，雨也停了，人都撤了。
　　李振宇回了后台就瘫坐在地上，肺里的空气好似被抽完了一般。
　　会长走过来踢踢他，道：“不错不错。领导很满意，结局很哈皮。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爱卿退下吧。”
　　“谢主隆恩。”爬起来抬腿就走。
　　“唉，回来。忘了跟你说，校长大人点名要你陪他共进午膳。”
　　“老不死的什么时候也好这口了？”
　　“怎么说我姥爷的呢！是人歌神要你。你现在可是咱们这儿的红牌啦！”
　　“安啦。我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嗯。快啊。十二点，教工食堂三楼12号包箱。”
　　话说这校庆一共七天，只有头两天是给学生们免费放的假，后面的该上课的还是上课，没课的可以去听听报告，看看学校历朝历代保存下来的照片，活动基本没有，名人开头两天走个过场，后面也就见不到了。一切都是万恶的形式主义。
　　苏郁本来决定只待半天，慰问下老校长和几个教过自己的老师就走，没想到碰上了有趣的东西，就让经纪人把日程安排往后边移了移，他还要多待几日。
　　十二点整，李振宇准时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校长见他来了，拍拍他的肩膀，留他一个人陪着大明星，自己则先走一步，招呼其他贵客去了。
　　原来填上掉馅饼的事儿真的存在，李振宇感叹。
　　在这个学校读了将近一年的书，他是第一次进教工餐厅的独立包箱，里面的装饰简洁大方，不乏精致，就是不知道饭菜的味道如何。
　　苏郁似是能看透他的心思一般，把菜单递给他。“想吃什么尽管点，往贵的点。校长请客。”
　　到底是学校的食堂，最贵的也不过五十三元的一只菜。李振宇点了几个家常，把菜单递还给苏郁，“你也点几个。我不知道你的口味。”
　　“咦，你不看娱乐杂志？上面不是有写我爱吃的东西么？！”
　　“娱乐杂志的记者十句话里有十句是夸大其辞的。”李振宇撇撇嘴。
　　“你妈妈好像曾经当过娱乐记者吧。”
　　“你知道？”李振宇看向他，有些诧异。
　　这么盯着别人看，其实是很不礼貌的，但是苏郁并不在意。李振宇是个自来熟，苏郁没有明星架子，两人到真有点一见如故的味道。
　　“她是我学妹啊。她这人可有想法了。不知道她今天来了没有。”苏郁说话的时候嘴边带着浅浅的微笑，让人看了很舒服，就跟电视里的一样。
　　小宇趁机仔细打量了下平时只能在媒体上见到的大明星，对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眼角边的细纹几乎没有，眼睛又黑又大，天生就是个闪亮亮的漂亮男人，周围的人应该很容易就会被他吸引住。
　　苏郁点了个宫保鸡丁和一个剁椒鱼头，又要了一瓶红酒。“这么瘦要多吃点肉。男孩子又不减肥，光吃蔬菜怎么行。”
　　“我结实着呢。你捏捏。”
　　苏郁真的在他胳膊上捏了捏，“还成。你现在在长身体吧，真的要多吃点哦，更不要因为省钱就不吃饭。”
　　李振宇被苏郁的华丽丽地囧到了，这会儿不是应该是来指导自己唱歌的么，怎么……虽然他现在是在长个子不错。
　　“你现在几岁？”
　　“十七又三个半月。”
　　苏郁喷了一口酒，李振宇赶紧拿纸巾给他。
　　“十七啊……”苏郁若有所思，用嘴巴说给鼻子听的音量自言自语道：“那时间是差不多。”
　　包厢里很安静，落针可闻，所以苏郁虽然声音很小，但李振宇还是听的清楚。“什么时间差不多？”
　　“呵呵，我是说我好像也是十七岁的时候长个子的。”
　　李振宇突然觉得苏郁很奇怪，真是块烫手的馅饼。
　　苏郁怡然地抿着酒，时不时地蹦出来几个问题，李振宇囧囧有神等着他赐教，但他就是说一些在李振宇看来无关紧要的话题。
　　“想喝酒？”苏郁发现那娃儿一直虔诚地注视着自己，每当自己酒杯离口的时候，他的眼神就特别闪亮。
　　李振宇又囧了，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行。未成年人不能喝酒。”苏郁心情大好，把酒一饮而尽，“吃肉啊。你自便，我就不夹给你了，那样不卫生。”
　　于是，歌神的高大全形象在李振宇的脑海中一点点崩坏，然后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两人有趣的互动着，倒是桌上的菜没有怎么少。
　　谈话在和谐的气氛中进行，突然，门开了。李太太收起踹门的帅气姿势，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坐到儿子边上。
　　老宁帮他们关上门，站在外面并不进来。
　　“好久不见。”
　　“你也是。”李太太朝他点点头。
　　“就知道你会来。”
　　“我倒是没想到你动作会这么麻利。”
　　李振宇被弄得莫名其妙，又被李太太一把拎了扔到远离苏郁的位置上。
　　“快二十年了，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你老了很多啊。看来孩子让你操了不少心吧！”苏郁笑得残忍，李振宇看得心惊。
　　李太太柳眉紧皱，露出厌恶的表情。“你这个恶心的死同性恋！”
　　“哈哈。是啊。但是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不择手段地追求我的了么？！”
　　“我现在不是后悔了么。请你以后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离我远点，离我儿子远点！”
　　苏郁又换上了张狂的笑，“十八年前我不也让你离我远点么，你想想你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
　　“你是你，我是我；过去归过去，现在归现在。我们现在划清界线还不迟。”
　　“你害得我好惨，这账清得了么？”
　　“总之你离我儿子远点！”李太太不愿跟他多做纠缠，拉了李振宇就要走。
　　“你儿子？应该也是我儿子吧。只怕受了我的遗传，也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呢。”
　　李太太拍案，“你他妈别乱说！”
　　“那不如去做个亲子鉴定，看看是你乱说还是我乱说。现在做个鉴定很方便，我记得学校实验室里也有仪器。”
　　李太太虽是站着的，气势却比坐着的苏郁要弱了。李振宇听着他俩爆出这个藏了近二十年的惊天秘密，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默默地倒回凳子里。
　　原来如此，自己追问了十多年无果的父亲竟然是苏郁，而且还是个同性恋。如果自己今天没有演出，没有引起苏郁的注意，是不是代表他还要继续被蒙在鼓里？
　　“谢谢你帮我养了他十七年。不过似乎你养得并不怎么好。我想我这个父亲也应该履行自己的义务了。”
　　“你别乱来。孩子是无辜的。”铁娘子形槁心灰，两行清泪赫然挂在脸上，实乃万年难得一见。
　　“我们法庭上见。”大明星不依不饶，猛打穷追。
　　“值得么？你是公众人物，这样一来你不是得不偿失么。”李太太心焦如焚，真的斗起来，还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我失去的够多了，这点算得了什么。我们俩之间总得有个了结。”
　　十九年前，他们都还是这个大学的学生，李太太大三，不可自拔地爱上了高她一届的苏郁。苏郁那时候是有个同性恋人的，两人感情很好，李太太硬是从中作梗，让他们感情破裂，而另一方面，又想方设法接近苏郁，跟他成了无话不说朋友。过了一年，李太太毕业，苏郁来给她庆祝，那年，他已经跟恋人分手了，两人说起大学往事，心中苦闷，就不停地灌酒，终于醉得不省人事。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跟他的小师妹光溜溜的躺在一张床上了。
　　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自己是一段畸形恋情的产物，李振宇觉得自己心胀胀的，堵得慌，胸腔好似要裂了一般，肚子里边胃气翻涌，忍了一会儿，终于“哇”的一声将刚才吃的一些东西吐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说

　　筒子们，儿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