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如雪》青梅一枚

22、荷花宴（一）

　　7月的太液池，迎来四季中最繁盛时节。

　　望不到边际的绿色，一层层递伸蔓延于千里万波碧色之上。淡绿，深绿，墨绿中一朵朵娇嫩粉红的荷花，或半掩于宽圆叶缘之下，或羞藏于盈盈碧水处，更多的婷婷玉立在蓝天阳光下，迎风招姿。。。

　　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不见云的痕迹，剔透得好像一块宝石。

　　太液池夏荷，是□□皇宫最亮丽风景之一。

　　今日一早，吉祥殿就接到女皇陛下的御旨——有请唐婉公主前往参加荷花宴。

　　昨夜从太子殿回来后，唐婉在榻上睁着大眼，胡乱想着心事。一个时辰内就翻身好几回，惹得歇在小屋里的珉娘悄悄进来，细心为她整好被褥。

　　夜 太子殿
　　唐婉见李宣连吃了两块自己亲手做的含笑糕，早就眉开眼笑，一手随意翻弄着玉案上的笔墨。

　　“宣哥哥，你还记着我们父皇的样子吗？父皇长地和谁最象？。。。我想，一定是宣哥哥了。。。”

　　“啪”地一声，在她身后正执着青花瓷茶杯的李宣，手一抖，杯碎瓷裂。

　　唐婉好动的小手，抚过砚台。被那声响一惊，浓稠的碳香墨沾得素净小手，点点如黑豆。

　　唐婉皱眉，转身看向声响处。

　　灯下，一身藕色长衫的李宣面如白纸，呆楞地望着地上碎不成样的茶杯。眼神痛苦，隐约有泪光闪现。

　　“宣哥哥，你没事吧！来人。。。”

　　心慌的唐婉伸手去扯他衣袍，全然忘记自己手上还点点墨迹。结果，李宣白色的薄披风也染上水墨迹，象一幅失败的水墨画卷。

　　“唐婉，是谁和你说起我们父皇的？是三弟还是宫里的其他人？”

　　李宣对推门而入的宫女挥手示意离开，等殿门又重新被严实关起。双手紧握着唐婉瘦弱的双肩，素来谈笑无忌的面容骤然变冷。

　　唐婉只觉双肩的骨头似乎要生生被捏碎，痛呼一声。眼眶中，泪珠坠在胸前衣裳上。那处金线锈的凤凰，晶莹的泪珠透进凤目中，湿润成深色。

　　“宣哥哥，疼！放开我啦~~~”

　　唐婉全身发着抖，害怕地看着眼前李宣那双浅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虚无的光。望进去仿佛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使得人心里发慌。

　　李宣猛地松手，背过身去痛苦地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唐婉摸着疼痛的肩膀，困惑不安的看着眼前的背影。

　　李宣收拾好情绪，转身对着唐婉一个欠身，面有愧色。

　　“皇妹，皇兄在此为刚才的粗鲁向你赔不是了。肩膀还疼不，等会儿叫太医为你上药。”

　　语调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平。

　　前后几刻时间，太子哥哥恍如别人，转变之快使得唐婉微楞。

　　眨眨眼，确定灯下的宣哥哥一袭白衣锦袍，如缎的发丝随意地披在肩上，衬着那纤尘不染的颜色，显得既清雅又飘逸，无一丝危险气息。唐婉才拍拍胸口，呼出一口闷气，笑了。

　　“没有人向我提起父皇。是昨日我宫里有个宫女满了年龄要出宫，她们几人在私聊。我听那宫女说在老家，他父亲已经为她找了一户好人家。其他宫女们就羡慕说她父亲对她极好。。。唐婉就想到我们的父皇。可惜唐婉出生地迟，不然一定会记着他的模样。。。”

　　李宣见她越说头低地越低，声音中隐隐哽咽着，心里一痛，满腔的怜惜之情汹涌而生。

　　拉起她晶莹如玉的小手，李宣温声安慰道。

　　“唐婉莫伤心。父皇一定在天上守护着我们。事实上，你出生的时候父皇一直将你抱在怀中，爱不释手，直夸你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来的。这么漂亮的小仙女掉眼泪的话，大家可是要心疼的。”

　　说着，伸手轻轻为她抚去两颊的泪痕。

　　“宣哥哥你没有骗我，父皇真的有夸过我是天上的小仙女吗？真可惜，那时候我还不会讲话认人。不然，一定更讨父皇的喜欢。你说，是不是？”

　　当时唐婉听到那些宫女聚在一起说着进宫前家人家事时，一种模糊的羡慕感和落寞分别爬上了她的心头。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的生活就没有扮演‘父亲’这个角色人物的存在。在她去太学府和皇兄们一起上课之前，没有人告诉她：她除了母后外还应该有个父皇。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时，也是从李弩嘴里蹦出来的。当时，四下的人发现6岁的她也在场时，纷纷变了神色。后来，他们就很谨慎地谈话，鲜少再提到。

　　可是，聪慧的她还是从书籍里慢慢理解了‘父亲’的含意。

　　虽然这种理解来自于纸张，总带着一份空洞。可是天性中渴望父爱的感情，依然让她期待知道自己从未有过记忆片段‘父皇’更多的信息。

　　面对一脸欢喜，雀跃地拉着自己衣袖的唐婉，李宣不得不出声警示于她。

　　“皇妹要记着，今晚我和你两人的对话不得外漏。尤其是我们的母后。”

　　他的语音低沉得如若拈指轻弹的弦，萦绕在耳时，听得人心底却直透寒气。

　　“恩。”

　　唐婉乖巧地点头答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慢慢明白了有些话是不能问的。比如：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问母后父皇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和别人说她无意看到的一些事情。为什么不能和别人说自己伤心了难过了。。。

　　“公主，您看这样可好？”

　　珉娘望着镜子中那张日渐出俊的小脸，微微笑着轻声问道。

　　回过神来的唐婉，也定神看镜子中的自己。

　　乌黑的拢髻，髻上戴着雪花簪。晶莹的眸子，睫毛轻颤。身着绘有山水纹的紫兰丝裙，外披着女皇赐的轻柔飘然的淡紫蝉翼纱裳，腰间系着紫玉束带，带上垂着二十颗细小的铃铛，行动处细微脆响，动听而又别致。

　　殿外，马公公派来的人早已候在一旁。

　　“走吧！省地大家都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