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87、世子夫人

　　第八十七章

　　自从穿越到这个时空来，除了最初被拐卖算是经历了一场波澜，康离的日子可以说是非常平淡。日常活动除了上课、理事，似乎再没有别的事。

　　康离自己其实也很满足这种生活，身为公主，当然不用为了生存衣食忙碌的奔波，但是因为这个朝代的历法和习俗，公主也不会参政理事，那就做好这些份内事，也算是从另外一个角度为国家社稷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日子就这么一成不变地过，一直到了康离十二岁。

　　十二岁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一个小学女生该步入中学了嘛——才怪！这又不是上一世的文明社会，还步入中学，“失学”还差不多——大周的公主们在国学宫读书的年纪最晚到十四岁。

　　康离还有两年。

　　不过对于现在这刚刚步入十二岁的康离来说，不一样是因为有了分水岭——初潮来了，算是从童女正式进入了少女行列。

　　初潮来的那天，好巧不巧，是二月二龙抬头，头一天下了雪，风也不小，康离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幸亏王府的窗户都是玻璃，能将寒冷阻挡在外头

　　一早上还未起床时，康离就觉出腹部有些不舒服，但是没有在意，以为是因为变天的缘故，她在前世时就有这个毛病，天气一冷就腹部不舒服。

　　却忘了她此刻的身体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具身体了。

　　只是坐起身后，康离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儿，怎么身下黏糊糊的，掀开被子一看，铺盖已经被染上了血迹红色。

　　康离情不自禁地捂脸，怎么忘了还有这一出？还好自己不是单纯的小孩儿，早有经验，喊了彩月过来指指床铺，“这些换掉吧。”

　　彩月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早就经历过这种事，十分有经验。她招呼了几个小丫鬟进来撤换被褥，自己则扶着康离去更衣清洗。

　　清洗完毕，康离穿着自己让人特制的睡袍走出来，就看到莲嬷嬷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条长布条，一掌多宽，大红色两端绣了花样。

　　“小主人，”莲嬷嬷走到康离身边请康离把睡袍脱掉，“奴婢伺候您用月事带。”

　　啊？康离这回是真正地惊呆了。

　　刚刚其实她就有疑问了，这来了月经总要有什么垫一下或者擦一下吧，总不能就这么由着血自己流着。听说古代是有什么用草木灰和布条垫的，自己不会也要用这个吧？怎么说也是公主呢，不能多垫两层布吗？

　　结果月事带还没看到呢，先得知了这么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吓得康离都结巴了：“不、不、不用了吧，我、我、我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告诉我怎么用。”

　　“您一个人不行的，”莲嬷嬷拒绝，解释原因，“月事血不洁净，您还是不要碰的好。”

　　康离不太理解，“弄脏了手再洗就行了，有什么不能碰的？”

　　“并不是这个意思，”莲嬷嬷见康离没明白，只好说的更直白些，“俗礼认为月事血是污秽的不干净的，碰到会不吉祥。”

　　“嗤，”康离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了，每次听说都很嗤之以鼻，“这血可是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那么就是说我也不吉祥？”

　　“公主恕罪，”莲嬷嬷没想到康离会突然发怒，急忙跪下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莲嬷嬷起来吧，不是冲你，”康离知道自己有点激动了，抬手示意人起身，“这次你帮我吧，下次我自己来。”

　　没有办法，现在要快点戴上这个东西才行，不然只怕血要顺着大腿流下来了。

　　这个时空的月事带并不是康离前世听说的那种包了草木灰的，但也不是多垫两层布就完事儿的。这里的月事带没有统一的规格，都是自己做的。

　　外头的月事带如何不知道，王府的算是还不错，正面是一层非常柔软且吸水的棉布棉布下面是细密的纱布，纱布一共用了三层，再往下面是浸过水的白纸，听说能防漏，而且无论是棉布还是纱布或者是纸张，都是熏蒸过的，算是经过了一道消毒程序。

　　康离听莲嬷嬷介绍完之后稍稍放心了一些，至少卫生能保住了，至于别的……多清洗吧，这个时代也没有别的办法。

　　重新从浴室出来，听到消息的太妃已经赶了过来，脸上尽是尽是惊喜，见康离要过来给她行礼，急忙拦住，让人赶紧上床，“快上床，好好歇着。”

　　“不用了，没事儿的，”康离走过来拉住太妃在椅子上坐下，“祖母怎么过来了啊，这点事不用劳动您了。”

　　太妃不赞同地挑眉，“女子初潮至关重要，一定要好好保养，不可沾凉水、不可吃冰、不可洗头、不可有大动作，要每晚换洗，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同莲嬷嬷或者祖母讲，不要忍着。”

　　康离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祖母放心啦，身边这么多伺候的人呢，放心好了。”心里却在觉得太妃有些大惊小怪，这是生在了富贵之家，若是平民百姓怎么办呢？别的不说，现代社会时还不是该洗头洗头该上班上班，也不见折了寿。

　　太妃叮嘱了康离之后，又转头吩咐莲嬷嬷等人，要她们一定要照顾好康离，“待会儿熬一副补血的汤药喝了吧。”

　　“啊？”康离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她可怜兮兮地拉着太妃的袖子晃啊晃，“不要喝了吧祖母，我没事的，现在没有不舒服啊，您要是不放心，那……”康离想了想，说道：“那熬点补血的汤水喝吧，蔡御医不是说药补不如食疗嘛。”

　　太妃一眼就看破了康离的心思，“你明明就是怕苦。”

　　康离被戳破了心思也不尴尬，反而十分厚脸皮地承认下来，“本来就是呀，汤药总是苦的嘛。”

　　话是这样说，但太妃还是答应了下来，说会去找蔡御医要些食疗的方子，然后又说了些让康离少操心多休息之类的话，赶着康离上床去休息，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康离在被莲嬷嬷压着在床上休息了两天，每次一反对一抗议就被莲嬷嬷以“太妃之命”为由压制下去，康离要是再说，莲嬷嬷就要哭诉，说什么“王妃让奴婢留下来伺候公主，公主既然这样嫌弃奴婢，奴婢不如随了王妃去”。

　　康离：……戏过了戏过了。

　　一直到了第三天，经血少了莲嬷嬷才同意她下床走动，但是依然不准出房间，因为外头还冷还下雪呢。

　　康离没办法，只能在屋里走来走去，走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两天家里的事怎么办了？有人来报事吗？”

　　“小主人放心，”夏菱跟在康离身后，“太妃让人把这几天的事都送到她那里去了，说让您安心休息，”说完还劝了一句，“您要不要回床上再休息一会儿？”

　　“不了，”康离果断拒绝，“躺了两天身体都生锈了，还是要动一动的。”

　　这时候彩月从外头进来了，提着一个食盒，“厨房做的红枣山药莲藕糕，热乎乎的，小主人快来吃。”

　　啊，又吃。康离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肚子，不运动还老吃，她都要有小肚子了。不过她现在正在流失血液，多吃一点没有关系的，康离这样劝导自己。

　　“奴婢刚从前面过来，看到太妃院子里来了客人呢。”彩月将点心端出来给给康离，自己转头去给她整理床铺。

　　康离没放在心上，王府虽然门第高贵，但也不是闭门谢客的，总会有些京城中地位差不多的权贵王侯家的人来做客，因此只是随便问了一句“谁呀”就继续低头挑选糕点——这次糕点花样好多，圆形最多，还有桃花形的星星形的方形的，每种形状的口味都不同。

　　“好像是南平侯夫人。”彩月将换下的被褥交给小丫鬟抱走，自己把新的重新铺上，“奴婢看到了南平侯家的婆子。”

　　这几年南平侯家和王府家往来一直没断，甚至有些频繁，即便中途南平侯夫人曾经回过南边南平侯的驻地去，每年的年节之礼也不曾断过，但是都不会很贵重，只是稀奇物件可能多一些，能看得出来是用心搜罗了的。

　　南平侯夫人这样殷勤，太妃又不笨当然明白了她的心思，因此每次都会回相应价值的回礼。可是这样一来，更多人认为两家已经成为了通家之好，从而也开始和南平侯府有了往来。

　　这一切太妃都看在眼里，原本还存有一点点的联姻心思，彻底消失了，只将南平侯府当做闺蜜的后辈来对待。

　　南平侯府是否看出来太妃的心思不得而知，往来倒是一直如常，尤其去年南平侯夫人从南面回来后在京城拜访的第一家就是康王府，甚至连世子夫人的娘家户部林大人家都排在了后面。

　　今日这又来了，康离都不觉得稀奇了，“来就来呗，她不是常来。”

　　常来的连彩月都认识了侯府下人了。

　　“那倒是。”彩月收拾完床铺查看了一眼水壶里还有茶水，就在康离身边坐下开始做针线活，“不知道这次来的干什么的。”

　　能干什么呢？无非就是那点不死的心思。

　　太妃将蔡御医请到府中给康离开条理身体的方子这件事没有瞒着人，稍微有心的人仔细一想就能明白，这有人且哎仔细思考的人中，就有南平侯夫人。她这一次来局势来“探望”康离的。

　　不过这一次南平侯夫人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她带着世子夫人一起来的。

　　原本不太在意的康离知道后就有点好奇了。这位世子夫人是户部侍郎的次女，听说非常温婉可人也很精明能干，和南平侯世子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夫妻感情很不错，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的。

　　南平侯夫人在这二人成亲半年后回了一趟南边，她不在京城的日子，世子夫人将京城的府邸打理的井井有条，又凭借着她娘家的关系，和京中的王公权臣之家都有往来，而且关系不错，甚至给世子引荐了几位非常重量级的上官。

　　但是一直没有来过康王府。

　　等到半年后南平侯夫人再回京，发现家中上下几乎都被世子夫人拿住了，自己被架空了一样，除了带回来的下人，自己的命令根本不好使，每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就有下人说“世子夫人的规矩是怎样怎样”，气得侯夫人十分郁结，之后不久就下了帖子给王府要来做客——没有带世子夫人。

　　大概是想跟儿媳妇示威：你认识再多的人，哪个有康王府门第高贵？

　　所以说来说去，这还是世子夫人第一次上康王府的门呢。

　　康离觉得挺遗憾，她还挺想见一见这位妙人，看来只能等下次有机会了。

　　但是有的事情呢，就是这么巧，或者说是“心有灵犀”，康离正遗憾着，前头太妃让人来传消息，说世子夫人夫人来探访康离来了，让她准备一下。

　　哟。康离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立即起身让人伺候她换衣服，“快准备茶水点心，奶茶也准备一壶。”十分急迫，她一定要好好和这位世子夫人交往一番。

　　收拾好刚到待客的小厅，世子夫人就已经由莲嬷嬷引着走过来了，等到走近前来首先对康离行了跪拜礼，“见过公主。”

　　康离急忙让人扶她起来，“夫人快快请起，”然后自己还了个半礼，“不知夫人到来，有失远迎了。”

　　“公主说得哪里话，是我没有早日来拜访，才失礼了呢。”世子夫人急忙摇头，“还望公主不要见怪。”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了一会儿才各自分主客坐下，丫鬟们也依次送上了茶水点心。

　　“夫人喝什么茶？”康离向世子夫人询问，听到她说都好后，让人送了红茶上来，“是进贡的太平猴魁，太后分了些给太妃，一起品品吧。”

　　“都听公主的。”世子夫人笑得很温婉，还对康离道谢，“这么珍贵的茶叶，也就能在公主这里品到了。”

　　康离笑笑没接话，反而问了另外一个话题，“不知要如何称呼夫人？一直‘夫人’‘夫人’的，怪见外的。”

　　世子夫人顺着话题说起来，“我娘家姓林，闺名一个‘悦’字，父亲送表字‘雅思’，公主随意称呼就好。”

　　康离稍稍无语，心里想：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妹叫“托福”。

　　“好呀，”康离甜美地笑笑，“那我就喊你雅思姐姐怎么样？”

　　世子夫人连忙摆手说“不敢”，接着才算转入正题，“听说公主身子不舒服？”

　　康离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什么，小事。多谢夫人记挂。”

　　两人到底只是头一次见，不可能像和六公主或者洪嫄芷那样说很亲密的话，甚至不能像同方怡、袁佳曼那样说京城里的八卦轶事，只能互相聊聊读了什么书、京城有什么好看好玩的景致之类的话题。

　　世子夫人说，自己父亲虽然是户部官员兄长也考取了功名，但是林大人一直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只读了“三千百”和“女四书”，对康离可以一直上学读书表示十分羡慕。

　　“我若是有了孩子，无论男孩儿女孩儿，一定会让她多读书。”世子夫人这样说着，似乎已经将康离当成了闺蜜，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叹。

　　若是旁人，康离只会笑笑然后带开话题，但是面前是南平侯世子夫人，康离只思量了片刻就表示赞同地点头，“是应该这样的，男子可以为国为民建功立业，女子也可以做出相应的贡献，很多女子做出的功勋丝毫不必男子差，甚至更强。”

　　世子夫人看向康离的目光一下子不同起来，有点羡慕还有点疑虑，“公主这样想，将来的驸马也一定是个人中豪杰。”

　　这话说的可就很逾越了，完全不是她们这种初见的场合与关系应该说出来的话，更加不太符合世子夫人这个身份应该对康离说出来的。

　　至此，康离也算是明白了世子夫人的真正意图——打探康离对同南平侯府联姻的态度。

　　莲嬷嬷在一旁听到世子夫人说的有些不像话，脸色大变正要出声提醒，就看到康离抬手将自己鬓边的头发掖到耳后，知道这是告诫自己不要乱说话，只得闭上了嘴。

　　“无论男女，尤其女子，哪有不希望自己的另外一半是个顶天立地的、可靠的男子？”康离表情是笑着的，语气是严肃的，“只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身不由己，并不是自己想要如何就如何的，一切都要从大局出发。”

　　隐晦地告诉世子夫人：我的夫君应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康离说完这些话，抬头看了眼莲嬷嬷，莲嬷嬷立即接收到康离的目光，“公主，奶茶做好了，要现在喝吗？”

　　“奶茶？”南平侯世子夫人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吗？珍珠也有吗？”说完才发觉自己太急迫了，又不好意思地往回找补，“会不会太麻烦？要不就算了。”

　　“不麻烦，不麻烦，”康离连连摆手，“听说夫人过来，特意让人做的，”说着让人赶快将奶茶送了上来，“姐姐尝一尝，看看味道对不对？”

　　话题就这么被带开了，说起了美食来。

　　“……京城有家很大的酒楼，公主一定去过，他家的奶茶也很好喝，只是味道不如王府这个香醇，”世子夫人吞下一口奶茶，对康离说到。

　　康离点头，眼睛眨也不眨地说着瞎话，“经常去，王府的厨子去偷师过。这奶茶就是那里学来的。”

　　至于味道会更好，那是肯定的呀。大哙虽然已经是用的上等茶叶，可是王府用的是贡品呀，哪里能一样。就说这红茶，大哙顶天了用大红袍，王府用的可是贡品太平猴魁。

　　人家说：同英国人聊天说天气，同美国人聊天骂□□，同中国人聊天聊美食。既然说到了奶茶和大哙，后面的话题进行的就顺畅多了。

　　世子夫人是个健谈的，康离内里的芯子也不是个普通孩童，两人说的还算投机，但也只是表面这些话题，不会再深入。

　　一直到了快午膳的时候，前头传话来说南平侯夫人要回去了，世子夫人急忙起身对康离行礼告辞，“多谢公主款待，雅思今日多有打扰了。”

　　“雅思姐姐说的哪里话，”康离搀着世子夫人起身，“等夫人有空，一定要再来做客呀。”

　　等送走了世子夫人，康离直奔浴室，招呼人快来给自己换洗更衣，“啊啊啊，新做的裙子，才穿了一次。”康离心疼地说。

　　彩月听了好笑，“小主人那么多衣裳，还在乎这一条裙子？”

　　“当然在乎，”康离换洗更衣完从屏风后出来，正色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这道理简单，做到却难，更要从一点一滴做起。”

　　“好！”太妃拍着手赞到，“是这个道理！要从点滴做起！”

　　康离奔过来拉住太妃的手，“祖母怎么过来了？陪阿离一起用膳吗？”

　　“是啊是啊，”太妃点点她的鼻子，“这不是怕你一个人用膳寂寞，来陪陪你。”

　　康离嘻嘻笑着，“那一定要让我的小厨房多做两个祖母爱吃的菜才行。”

　　这话一听就是在哄太妃，小厨房明明是太妃的，到她嘴里就变成了她的，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祖孙二人用了午膳，太妃倒是没有立即走，而是陪着康离喝了几盏茶。这种事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过，康离忍住了心中好奇，坐在椅子上一边喝消食茶一边同太妃说着和南平侯世子夫人见面的过程。

　　最后疑惑地向太妃问道：“为什么世子夫人要单独来见我？”这并不合规矩，本应该是康离去前面接待客人才对，“南平侯夫人什么意思？”

　　太妃冷哼了一声，“打得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