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85、除夕

　　第八十五章

　　今年腊月没有三十，二十九就已经是大年除夕夜。下午康离和太妃就要进宫去了，她在早上让人把下人们的这个月的月例发了下去

　　今年农庄丰收，早就制定好了奖赏和各家要分发的东西。店铺的掌柜和伙计也带着工钱和分红回家了，唯有王府内，还没分发。

　　康离和太妃商量过了，觉得今年既然收益好进项多，那自然不能手笔太小，于是给府中的下人没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例，等级越高的得的越多，等级低的就只能少得点。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人人喜笑开颜，高兴的不得了。毕竟在王府中其实花费不多——衣食住行都有王府负责，哪里还需要自己开销。

　　更何况，按照往年的规矩，等到大年初一还会有压岁钱。

　　午时一过，太妃和康离就离开王府去往宫中，参加设在太极宫中的宴会。

　　太极宫是宫中有大事时举行集会宴会的地方，几年前须臾使团到来的宴请、大公主出降时的仪式，都是在这里进行的。太极宫十分宽大，院子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正殿也有一个足球场那样宽阔，两侧还有偏殿，虽然不比正殿也异常宽阔。

　　来宫中参加除夕宫宴的除了太妃和康离，还有众多的皇室宗亲，以及深得皇上看中的王公重臣，比如国丈忠国公以及忠国公府的三位老爷，还有六部的尚书、侍中等人。

　　这些人通常分男女在东西两侧的偏殿等候，等皇上皇后到来后才能开宴。

　　太妃和康离一进宫就被太后接到了慈宁宫中去，说因为好久没见到太妃，十分想念。自打入了冬，太后就免去了太妃每月初一十五的进宫请安，说太妃年纪不小了，二人又是知根知底的老姐妹，“不在乎这一两次的请安。”太后如实说。

　　太后宫中很热闹，不止皇后和四妃在，忠国公夫人、和硕亲王妃、肃王妃、贤亲王妃、昭和大长公主等等宗亲都在这里，还有已经出降的大公主，她被太后拉着坐在了身边，脸色通红。

　　众人见到太妃来到，纷纷起身问安。大家都是常来常往的，互相你拜我我给你行礼，热闹了好久才算停下来坐下。

　　等人都坐下后康离才上前挨个给人问安，自然少不了被人拉着一通问。康离其实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于和长辈们共处这件事都有些别扭和尴尬。不过她芯子里到底是个成年人，虽然尴尬也知道忍着了。

　　等重新坐下后，太妃先开了口，“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说你又躲懒来的那么晚。”说话的是昭和大长公主，她仗着是先皇姐姐的身份，说话十分不在意。

　　“哎呀，这不是来了嘛，”太妃知道大长公主就是这个性子，并不在意，“我总得把事情安排下吧，哪像你，娶了好几个能干的媳妇。”

　　大长公主立即就闭了嘴，都知道太妃的媳妇好几年前就不在了，她自己能说，别人可不敢，不然非被记上不可。

　　康离见王妃夫人们聊的话题都是自己插不进去的，就悄悄退了出去，从宫女那里问到六公主的所在，就过去找她了。

　　六公主没在别处，就在太后宫中的偏殿里，和二公主、三公主等人一起，正在招待随同王妃夫人们一起进宫来的郡主、小姐们。

　　“阿离来啦。”最先发现康离来到的是洪嫄芷，一见她进来立即起身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你可来晚了，怎么回事？”

　　康离笑笑，先谢了洪嫄芷，然后想要回答她的话，还未开口，就有人抢先开口了，“荣佑公主是大忙人，要管一整个府呢。”

　　康离循声看过去，是一个大概十二三的女孩子，瓜子脸大眼睛，头上珠翠叮当，身穿大红色宫装，样式繁复款式新颖，而且这衣裳料子的花样有点眼熟。

　　“这位姐姐是……”康离特意停顿一下，等着人给介绍，

　　六公主笑了一声，从上首次座上下来，拉着康离的手到那个女孩子面前给她介绍，“这是周克薇姐姐。”

　　周克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公主的小姑子？

　　果然下一句六公主就说了，“是大驸马的妹子。”

　　果然是她了。那位联合周夫人给大公主找事儿让大公主不舒服的小姑子。

　　六公主说完就看向康离，刚好康离也在看她，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一同笑起来，康离甚至上前一步给周克薇行了一个礼，不等人还礼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周姐姐好，周姐姐长得真漂亮，周姐姐这衣服也好看，这布料真漂亮，这簪子也好看，衬得周姐姐特别有气质。”

　　六公主紧跟着点头，“刚离得远没看下去，阿离现在这样一说，本宫仔细看看，真的很好看呢。”

　　“本宫也是这样觉得。”康离笑起来，“上一个穿得这么有气质的就是大姐姐啦！”

　　周克薇被康离和六公主你一句我一句堵的根本说不出话来，一直到康离松开她的手不再看她，转头去跟其他人说话行礼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嘴巴动了动到底没说出话来。

　　又看到别人同荣佑互相行礼才想起来，刚刚荣佑先对自己行了礼自己还没还礼呢。周克薇慌张起来，这要是被人传出去了，岂不是就成了自己失礼？

　　可是现在还礼也已经来不及了。

　　不多时天色就暗了下来，离宫宴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太后等人已经起身准备往太极宫去。这些人里，年过七十岁的人不少，想程国公夫人、贤王妃等人，其中年纪最大的是肃王妃，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太后体恤这些人年迈，特意赏赐了轿撵给她们，让她们免受寒冷行走之苦。

　　至于其他人，就只能穿得暖一点，再碰上暖炉手捂之类的，慢慢朝太极宫走去。

　　到了太极宫，皇上还没来，但是王爷公侯和重臣等人都已经从偏殿过来在等候了。见太后等人过来纷纷下跪行礼，口中大声高呼：“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千岁千岁 千千岁！”

　　“起来吧，都起来吧，”太后呵呵笑着冲众人抬手示意平身，在皇后的搀扶下走上玉阶，在玉阶左边的桌案后坐下——中间的是皇帝，右边的是皇后。

　　“诸位过年好啊！”太后坐下后笑着冲众位挥手，“请入座吧。”

　　众人这才按照品阶的高低和年纪的大小依次到桌案后面坐下。

　　因为人数众多，整个宫殿除了从殿门道玉阶下空出了一条通道，两侧都摆满了桌案，左侧是男子的座位，右侧是女子的。

　　太妃算是整个大殿中除了还没到来的皇帝和太后皇后外，地位品阶最高的人，她的位子并不在玉阶下，而是在太后旁边又多设了一个桌案给太妃，陪在太后身边。

　　玉阶下，男子那一侧最靠前的是忠国公和贤亲王、和硕亲王等几位年纪和地位都很高的人，接着就是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等几位皇子。再往后就是郡王、公侯、重臣等，都是按顺序排座的。

　　女子这一侧，首先是贵妃和四妃并座一排，后面是等级稍低一些的嫔妃，再后面是亲王妃、王妃、大长公主、侯夫人等人，再往后才是公主们。

　　公主们最靠前的自然是大公主了。康离虽然也是公主，但她归根结底不是皇上亲生的，而且品阶只是二品，年纪又小，甚至坐在了六公主的后面，倒是洪嫄芷，作为在场的郡主中的头一份，和康离挨着坐下了，让她不至于太孤单。

　　众人才刚刚坐定，殿门口的太监就高呼：“皇上驾到！”

　　于是众人重新起身从桌案后面绕出来在空地上跪好，口中三呼“吾皇万岁”。

　　皇上迈着阔步从殿门口走进来，没有直接去玉阶上的宝座，反而先去亲自去将忠国公、贤亲王和和硕亲王搀扶起来，“您们年纪大了，快快请起。”

　　三位老王公都是七十往上的人了，于私是皇上的长辈，于宫是是朝廷重臣，无论怎样都理应受到礼待。

　　将三位老王公扶起后，皇上这才转身看了一圈大殿之内，微微抬手示意，“都起来坐吧，今日既是除夕宴也是家宴，都是一家人，自在些，不用拘礼。”

　　话是这样说，谁要是真的这样信，才是傻子呢。

　　众人起身，目送皇上走上玉阶，皇后起身相迎又盈盈屈膝福礼，皇上伸手将人扶起，有转身同太后及太妃问安，然后才在中间的桌案后坐下。

　　皇上一坐好，就有钟鼎被敲响，表示时辰已到，高公公向前一步轻轻一甩拂尘，高声道：“宴始！”

　　话音一落，就有丝竹乐声入耳，康离环视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宫廷乐师们的身影，正纳闷着，一群舞姬就从大殿门外鱼贯而入，和着丝竹奏乐开始翩翩起舞。舞女们细腰袅袅舞姿轻盈，每一次抬手或者投足，都风情万种。

　　虽然菜品还没送上来，但是桌案上本来就有糕点、甜品和水果等吃食，还有装了清酒和果子露的酒壶，清酒用三足青铜杯饮，果子露用白玉杯喝。

　　美酒美人，秀色佐餐。真乃一乐事。

　　只不过，不冷吗她们，康离心中嘀咕，那衣衫薄的都快透明了，真是太拼了。

　　这时皇上端起了酒杯，“来，今夜除夕，辞旧迎新，大家满饮此杯！望明年继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众人端起来酒杯朝向皇上的方向，高呼着重复了他的话，表达着对新一年的祈福和愿望。

　　随着皇上将这杯酒干掉，底下众人也纷纷喝光杯中酒，康离虽然芯子已经成年，身体到底还只是个未成年，只端了果子露喝了一口，香香甜甜的，有点桂花的味道，还有点甜橙的感觉。

　　一杯喝完，皇上命高公公斟了第二杯，这次站起来绕出了桌案，举起杯沉着声音说：“这第二杯，敬边关战士，无论是或者的还是牺牲的，感谢他们守卫大周边疆，保我国土安宁不侵。”说完，酒杯一斜，清酒倾斜而出。

　　底下众人有样学样，也纷纷站了起来并将酒洒在了地上，然后抱拳再呼：“守卫边疆！保国安宁！”

　　无论在那个时空，无论是现代文明社会还是保守落后的封建社会，总是有人在腹中前行，他们守卫国土保护人民，他们创造了安宁和美好。感谢他们，向他们致敬！

　　康离将杯中酒倒掉，重新坐下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正在西北边疆的郑广隶。西北苦寒之地，不知他那里过得如何。上一次听说他的消息还是从大驸马那里，听说他立了一次功，还升了职。

　　以他的心思和为人，只要脚踏实地，应该能越来越好吧。康离心想，远离的京城，继母不能再从中作祟，他应该也用不着费劲心思地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话说，当初他能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就想着利用自己，也别怪那段时间康离对他没有好态度。

　　康离想着心思的功夫，皇上已经端着端着第三杯酒走下玉阶，说这一辈要敬与在场的各位，“敬诸位尽心尽力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皇上这样抬举，众人都十分激动，尤其是男客的一侧，可谓群情激动，端着酒杯跟着应和：“鞠躬尽瘁！为国为民！”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大殿中的气氛异常高涨，如果不是还没离开的舞女们还在扭动着身姿，如果今天不是除夕，康离都以为这里正在进行征兵演说，今日将士们就要奔赴战场了。

　　好在这三杯酒敬完，皇上重新上了玉阶回了桌案后面坐好，一边欣赏舞乐一边品尝美食美酒，非常惬意。

　　大殿之中，众人的情绪已经调动起来了，而且因为有歌舞美酒助兴，大家放松了许多，甚至已经有人起身开始走动了。

　　几个年纪幼小的公主和皇子早就坐不住了，开始绕着柱子和桌案追逐打闹，最小的八皇子和十公主才刚刚回走，跟着皇兄皇姐身后颠颠地跑，却总是追不上人，一不小心就被地毯绊倒了，十公主甚至抓住了一个舞姬的水袖，甩来甩去，看着特别可爱。

　　年纪大一点的皇子则起身开始敬酒。今日除夕，与民同乐，更是拉拢这些王公大臣的好机会。

　　相比之下，女眷这一侧就安静了许多，虽然大家也在相互敬酒应酬说笑，但是总归没有男客们喧闹。

　　康离更是，除了和六公主一同去向贵妃和四妃以及上了年纪的王妃、国公夫人敬了酒之后，就回到座位上坐好不动了。

　　没一会儿，六公主端着个酒杯过来了，她让康离往一旁让一让，“我同你挤一挤。”

　　康离并不奇怪，六公主身边要么和她不太对付的，比如三公主八公主，要么就是年纪更小的十公主和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的十一公主。若不是皇上发了话让大家自在些，她还要在前头枯坐着呢。

　　康离起身提着披风往一侧挪了挪，给六公主让了个地方出来，等她坐下后又端了盛果子露的银壶给她斟了一杯，“你喝这个了没有？很好喝。”

　　“喝了，还是第一次喝呢，”六公主端起玉杯啜了一口，“之前都没有。”

　　洪嫄芷离两个人也很近，闻言凑了过来，“你们喝出了什么？我喝到了桂花的味道。”

　　康离点头，“我还喝到了甜甜的橙子味。”

　　“什么是橙子？”六公主和洪嫄芷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异口同声地问。

　　康离：……糟了，大意了，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没有橙子。

　　“就，黄色的，圆的，这么大，”康离尴尬地给她们比划着解释。

　　六公主依然不明白，甚至开始抱怨，“你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不跟我说？”

　　洪嫄芷想要帮康离说话，却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说辞，有点无助地看向康离。

　　“可能，是梦里头吧，”康离没有办法了，只得扯谎，“我不记得了，”说着做出了一副苦恼的表情，手还不断挠脸挠脖子——她一尴尬一紧张就爱挠脸，两世了，这个毛病还没改掉。

　　六公主半信半疑地看向康离，终于不再继续追问，“那你下次吃到了，一定要记得分我一口。”

　　康离急忙用力点头，“只要真的吃到了，不是在梦里，一定分给你，”又看到一旁的洪嫄芷，也急忙也加上她，“也给小姑姑。”

　　洪嫄芷笑着点头，“好呀，谢谢阿离。”

　　见这二人没有生气的样子，康离这才算松了一口气，想着等回去就着人去南边打听，看是这个时空真的没有这种水果，还是像荔枝一样，只在某处才有而他处没有这种水果。

　　除夕夜，举国欢度，不止京城不止皇室，整个大周这一夜都将彻夜不眠灯火不熄。

　　而这一切，仰仗的正是那些远离家乡、忍耐寒苦、守卫边疆的将士们。

　　西北边境，一座名为风斗的小城。这是一座军民两用互相融合的城池。小城一面三面靠山，一面临水。本地的百姓和外来的商客，定居在城中和靠山的三册，临水一侧驻扎着大名鼎鼎的雷霆军。

　　除夕夜，风斗城可谓一片祥和，城中百姓家家灯火通明欢度除夕，雷霆军的军营也是篝火旺盛，除了值守和出去巡逻的几队人马，剩下的大家都在欢庆除夕，喝酒吃肉大笑大闹，毕竟一年就这么一回。

　　大概是即便是外敌和土匪也要过年，今夜边境十分安宁，出去巡逻的人马在边境城周走了一圈后很快就回来了，加入到热热闹闹的过除夕的队伍中。

　　今日正好是郑广隶领队巡逻，进了军营将队伍解散，士兵们欢呼着奔回自己的营房帐篷，他笑着摇了摇头，牵着自己的马回到马房拴好，又添了草料和水，拍了拍马脖子，然后才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郑队长，他们在操练场烤火吃肉，你也去吧。”有营地巡逻的士兵遇到他，同他拜了年之后说。

　　郑广隶也同他拜年，点着头说好，“我回营房一趟，一会儿过去，多谢你。”

　　郑广隶的营房是一个二人间，他和另外一个大队长一起住，一张床靠窗一张靠门，两床中间一张桌子两个矮凳，对面墙一个柜子，地中间一个火炉，火炉上一个水壶，就是整个房间的全部布置。

　　郑广隶将佩剑摘下来放在桌子上，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抬起袖子一抹嘴，这才在靠窗的那张床上坐下。

　　坐了一会儿，郑广隶像是想起什么，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封，信封已经被拆开，但是他并没有打开。

　　郑广隶知道这里面其实是两封信，分别来自祖母长平侯太夫人和他的好友方伯清，两封信说的都是同一件事：长平侯为他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镇国将军的孙女韩昱婷。

　　落款日期，已经是半年前了。

　　营房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住在这间房子的另一位队长回来了，看到郑广隶吃了一惊，“哎，你在啊，怎么不点灯？”

　　郑广隶从床上起来，把信封重新揣回怀里，“你回来了，我要去操场了，你还去吗？”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去，去，你等等我。”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柜子拆开自己的包袱，抓了几块碎银子出来，之后重新把包袱系上关上柜子门，伸手揽过郑广隶的肩往外走去，“快走，烤羊快好了，去晚了肉就没有了。”

　　郑广隶没有躲开，顺着他的动作一起出了房门，“你又赌钱，不留着回家娶媳妇了？”

　　“害，媳妇什么的，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先快活了再说，”那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一年就这么一回，可得玩痛快了。”

　　郑广隶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样也挺好，活在当下，先快活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