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82、南平

　　第八十二章

　　一旦记起来这“南平侯”到底是何人后，康离的心思就再也不在课堂上了，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位南平侯到底是什么人，但是直觉告诉她会有了不得的事情发生。

　　探病的帖子、太妃的含糊其辞、看似巧合的相遇……这一件接一件，看似各个独立毫无关联，但是仔细去想，这其中似乎又有着千丝万缕的的关联。

　　胡思乱想间，一节课就这么过去了，康离回过神来时才御医都已经离开了，她甚至没听清留了什么课业，只得转头问其他人。

　　一节课半个时辰，下课的时候雪早就停了，几个小太监扛着扫帚铲子出来除雪，院子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

　　天气挺冷，穿的又厚重，通常是没人出去的，这时候就有下人们穿梭往来，给这些小主子们送点心添茶水。

　　短暂的课间时间成为了茶歇时刻。听起来不过是普通的茶歇，实际却是群英荟萃的点心“开会”，更是众位贵女们攀比的时候，谁家的点心好吃，仿佛她就会更有面子一些，本人也会更得意。

　　宫中的几位公主就不用说了，御膳房的点心很难有比得过的，更何况各位嫔妃还有私房点心。除此之外的王府公府中，虽然比不上宫里的，但是几乎家家都有一两样非常拿得出手的点心，康王府更是不例外，甚至可以说是能拔得头筹。

　　康王府的点心师傅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厉害，花样多品味也好，是现在宫中专做面点的御厨的师父呢。因为康王爷也就是荣佑的父王自幼身体不好，十分嗜好甜食点心这类食物，成年出宫建府时特意跟皇上要的，说是别的都可以不要，唯独要这个御厨。

　　皇上当然应允，当然别的也没少给就是了。

　　因此康离带来的点心是最快被吃完的，几乎是一被送上来就被分食而光。有的贵女觉得不好意思，只吃一两块同时会回赠几样自己家的点心，像六公主三公主八公主这几人根本不管这个，只顾着吃，尤其三公主，仗着比康离大一点，吃完了还要抱怨一句怎么不多带些，“都没吃够。”

　　康离这时候就要毫不避讳地瞪她，“我自己还没吃呢！”

　　只是，这是平常的状态。今天却一反常态，才一下课教室里几乎就没人了，全都跑出去了，只剩上课溜号才回神的康离和因为整理书本慢了一步被康离拉住问课业的贤王家的小郡主。

　　小郡主虽然着急，但是也没办法，还是给康离说完了，只是边说边往外面看，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康离见状，干脆放了她去，打算到时候再问别人，自己也跟着起身出去了，想看看她们到底在干嘛，怎么一个个今日这样反常。

　　出了教室却发现大家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聚在廊下聊天而已，有的手里甚至还抱着暖炉，明明非常怕冷的样子，却还要凑在一起。

　　“你们在干什么？”康离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六公主他们所在那一伙里，“说什么有趣的呢？”

　　六公主转头伸手把康离拉到身边来，对她比了一个口型又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康离辨认了一下才看出来，口型是“南平”两个字，然后顺着六公主指示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另外一堆人里被围在中间的南平侯幺子。

　　哦，在围观新同学。康离了然，大概大家和她一样，都想知道能以侯爷之子的身份来国学宫的人到底是什么样。

　　“哎，你没说他长得这么白啊。”六公主凑到康离身边，用手肘碰了碰她，“像个女孩子似的。”

　　康离有点冤，她明明说过了他很“白净”嘛，只是当时匆匆一眼，只觉得好看，并没有其他的感觉。不过六公主现在一说，康离忍不住看过去重新打量他。

　　大概营养很好，这位陈公子有点胖嘟嘟的，圆圆的脸颊似乎还带着些婴儿肥，面色如玉白里透红，浓眉大眼双眸含水，琼鼻樱口唇红齿白，一说话一微笑脸颊上就会露出两个细细小小的窝窝。

　　陈公子穿着一件玉色长袍，大氅是湖蓝色领子上镶了一圈毛领，毛领火红色将本来就白净的衬得他更加可爱。

　　难怪六公主觉得他像女孩子，康离现在也这么觉得了，而且脑海里开始浮现一个名字——贾宝玉！真的就活脱脱一个贾公子。

　　难道也是个纨绔？康离可是听说南平侯是很厉害的武将呢，没想到儿子竟然这么可爱。

　　课间的茶歇时间本就不长，天气又冷，康离出来时没有像其他人似的拿个手炉，此时就觉得凉了，赶紧拉了六公主回了教室。

　　“不就是个新同学，有什么好奇的。”康离边走边小声嘀咕，“南平侯军功不小，幼子进国学宫也不算什么。”

　　“不是这个。”六公主和康离挨着坐下，“看来你是真不知道。”

　　康离疑惑了，“知道什么？”

　　“京城都传遍了，”六公主仿佛已经忘记了今早教导姑姑教她的谨慎言行，“南平侯夫人舍不得小儿子受科举和军武之苦，想在京城给找一门好亲事。”

　　“啊？这……这……”康离吃了一惊，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好亲事，什么才是好亲事呢？既不想科举、军武，又想维持日后的荣耀荣华，那只有联姻。王公之女很不错，若是能娶个公主或者郡主，更好。虽然无实权，起码三代的荣华不会错。

　　康离再笨，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难怪，难怪。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风寒，一个从来没有过往来的侯夫人送了探病的帖子来，原来这其中竟然有这样的关窍。

　　康离回过神来，再看向六公主，六公主也在看她，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各自苦笑。

　　陈公子才十二三岁，京城中年纪相仿的贵女中不少，她们俩就在其中。

　　此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返回了教室，康离扫了一眼，猜测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们互相谈论着，有的人甚至红了脸。

　　沉默了片刻，康离转头看向六公主，“你什么想法？”

　　六公主摇头，“这是我说的算的吗？”

　　康离：……也是，这哪里是她们能说的算的。

　　接下来的课康离都没心思听了，净琢磨这件事了。

　　虽然京城中适龄的王公之女、公主郡主们不少，可若是真的算起来，康离算得上最适合的人选之一了——这并不是康离自夸，她是真的有根据的。

　　身份、年龄、相貌这些都不提，光看太妃的态度，康离就觉得这事会成——太妃可是一直希望康离能找一个没那么强势的夫君，尤其探病帖子的那件事，康离本就不相信太妃说的她不知道对方的用意，如今听说了这个消息，更是笃定太妃只怕早就明了了。

　　自己才九岁多还不到十岁，这就要把婚事定下来了吗？虽然那陈公子长得很好看，可是在自己看来那不过是个还在读小学的毛孩子，而自己已经是个三十来岁的老阿姨了，她得有多丧心病狂啊，才会和一个孩子成亲。

　　不行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成。康离暗暗下定了决心。

　　第二节课很快就结束了，时间才刚刚午时初，康离倒没急着回王府，但是也没有答应六公主进宫，两个人边走边谈。

　　“……你是真的没有听说吗？”六公主陪着康离往宫外走，“这事儿都在京城传遍了，宫里都听说了。”

　　康离苦笑着摇头，“祖母若是瞒着我，哪有瞒不住的？”

　　六公主突然想起来康离那日宴请时大家在餐桌上的玩笑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验证了，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挽住康离的手，“太妃也是为你好。”

　　这安慰，其实挺苍白无力的，还不如不安慰。

　　“为你好”这个说辞，自古以来，就是家长们对孩子们进行管束约束甚至道德绑架的借口。

　　回到王府，才下马车就看到门前停着另外一辆马车，很豪华，比康离乘坐的这辆还豪华还奢侈。

　　“府里来客人了吗？”康离搭着冬青的手准备上通往内院的小车，一边踩在上车凳上一边问门房，“这是谁家的马车？”

　　“南平侯夫人来看望太妃。”门房扶着车辕，回答道。

　　康离上小车的动作一顿，转头吩咐婆子，“不回院子了，去曹姑娘那里看看，有段时间没去了。”

　　婆子不疑有它，赶着车往曹净岚的院子去，结果才走了一段就被一个匆匆赶来的婆子拦住了，“太妃说，公主若是回来了，就直接去到待客厅。“

　　看来是躲不过了，康离心想。既然躲不过，那就坦然面对吧。

　　待客厅在前院，用不着回后院，康离就让春梅先回去，自己带着冬青去了待客厅。绕过一段路和一段回廊，就到了待客厅所在的院子。

　　才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欢声笑语从待客厅里传了出来，看来气氛还是很欢乐的。康离让冬青和春梅先回去，自己直接往待客厅走去。

　　进了待客厅，只见太妃坐在上首主位，隔着桌子的客座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穿的也异常华贵，头上珠翠环绕，笑得也很夸张，想来这位就是南平侯夫人了。

　　“祖母。”因为有客人在，康离走上前对太妃屈膝行了个礼，“给祖母请安。”

　　“阿离回来了，”太妃对她招手让她过去，“这位是南平侯夫人。”示意她行礼。

　　康离上前一步，对着南平侯夫人行礼，“见过夫人。”

　　南平侯夫人急忙起身搀扶住康离的胳膊，没让她屈膝下去，反而自己屈膝行礼下去，“见过公主，公主万安。”

　　康离急忙将她扶起来，“夫人客气了。”说着就松开手想要退回去，却发现南平侯夫人没松手，不只没有松手反而拉着康离左看右看好一番打量，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镯子来，“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忘公主笑纳。”

　　康离下意识就要推拒，却听到身后的太妃说让她收下，“长者赐不可辞，收下吧。”

　　康离没有办法，只得将镯子收下却躲开了南平侯夫人想要给她戴上的动作，然后假装害羞地低下头，悄悄用力挣脱开南平侯夫人的手，用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谢谢夫人”，然后就后退两步躲到了太妃身后去。

　　南平侯夫人被躲开了也不生气，重新在座位上坐下，目光依然追着康离看，看得康离都要憋不住翻白眼了，她才移开目光，重新跟太妃说话，“公主长得真标致，和王妃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温婉可人儿的。”

　　太妃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个问题，只是微笑着颔首说了句“是很像”就带开了话题，问起了南平侯家的孩子，无非是些读了什么书跟着哪位师傅习武之类的家常话。

　　南平侯夫人说，她家大儿子十八岁，已经跟朝廷报了世子，跟着南平侯研习军武，在军中已经是校尉军官了，和户部的林大人家二小姐说了亲，打算明年成亲。二儿子今年十五岁，在京学馆读书，已经考中了秀才，这次回京就是为了准备参加明年的秋闱，至于亲事还不着急，打算有了功名后再说。

　　太妃听了啧啧称赞，“小小年纪，都有如此成就，是侯爷和夫人教导有方，两位公子也是文武相辅，前途定不可限量啊。”等听说了南平侯世子和林家的亲事后，拉着南平侯夫人的手说到时候一定要送消息过来，“这样的好事，哀家也去瞧瞧热闹。”

　　南平侯夫人大概没想到太妃这样说，很惊喜，“哎呀，那我这一趟可来对了，请到了贵客，回去一定要好好同侯爷邀功。”

　　太妃似乎被她惊喜的样子给取悦到了，也跟着呵呵笑，“你之前说三个儿子，还有一个呢？”

　　说到这最小的儿子，南平侯夫人更是笑得开心，“我这个小儿子，最懂事了，长得好课业好体贴人，比他两个哥哥不知道强多少，说话也好听，最会哄人开心了。”侯夫人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道缝了，“可招人喜欢了。”

　　“长孙幺儿，父母的心头肉。”太妃笑着说，“那现在是学文啊还是习武呢？”

　　说到这个，南平侯夫人更加得意了，“在国学宫读书呢，侯爷托了洪大学士送去的。”

　　这话说的有技巧，只说了在国学宫读书，却并没回答太妃到底是学文还是习武，康离在一旁看着，微微撇嘴，心说：可不得得意嘛，国学宫第一份儿呢。

　　太妃听到这话之后，轻轻地“哦”了一声，转头看向康离，“阿离可曾听说？”

　　康离点点头，轻声说“听说了”，然后就闭了嘴不再往下说，重新低下头去。

　　太妃终于发现了，今天康离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样，而且话这么少，只这么三个字就不肯往下说了。太妃虽然诧异，但是因为有外人在，也没有多问，重新转回头与南平侯夫人交谈去了。

　　很快就到了午膳时分，太妃和南平侯夫人移步去了餐厅，而康离则先回房去换衣服，毕竟她还穿着出门的大衣裳呢。

　　离开时康离注意到太妃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但是什么都没说。

　　康离心知自己今日的表现让太妃失望了，可是没有办法，康离目前能想到的可以打消南平侯夫人意图的办法只有这个，既不会失礼也能令她失望，算是一举两得。

　　至于太妃，毕竟是自己亲祖母，等人走了以后自己去认罪领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