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67、传言

　　第六十七章

　　洗三宴结束后，众位夫人太夫人们陆陆续续地都离开了，太妃却被齐安郡主留了下来，说姑嫂二人要说一说体己话，让文家的小姐们好好招待康离。

　　康离不是不近人情的人，想着自己这个做客的半天下来都觉得累，作为主人的恐怕更是，于是就提出去休息。

　　几位小姐大概没想到康离会有如此的要求，都愣了，最后让文君文六小姐带着康离去了客院。齐安郡主府的客院在东北角，夹在内院和外院中间，前后都有门，方便进出，院子里一座正房一座厢房，都是四间的格局。

　　厢房没看到，正房的布置倒没有几位小姐说的那么简单，该有的摆设物件都有，而且物品都是干净的，有些看起来还挺新的。

　　康离本以为到了客院后文六小姐就会离开，却没想到她坐了下来。康离转念一想，也是，总不能刚到就走，不然会显得主人家待客不周，于是也坐了下来陪六小姐说了会儿话。

　　随着时间的流逝，六小姐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康离终于忍不住了，问了出来。

　　文六小姐一开始有点尴尬，回答问题也是吞吞吐吐，后来大概知道躲不过去了，一咬牙一闭眼（？）就坦白了——她现在不想回大房的院子，想在这里坐一会儿，保证不会出声保证不会打扰康离休息，请康离允许她留下来。

　　“求求您了。”文六小姐最后恳求道。

　　康离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这里是文家，文小姐想干什么都行，其实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这么问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公主”罢了。

　　康离答应下来后就起身准备去内室休息，才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的文六小姐用她自以为很低的声音嘀咕，“明明很好说话，为什么外头传成了那样？”

　　嗯？康离一下子来了兴趣，转过身来，“外头传成了什么样？”眼睛亮亮的，十分好奇地样子。

　　文六小姐没想到她会突然转回来，把自己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起来，“公……公……公主……”

　　康离回到椅子上坐下，摆摆手示意她别怕，“没关系，你别害怕，我就是好奇，外头都传了些什么？”怎么听着好像我是个母夜叉似的？

　　文六小姐是大老爷的老来女，估计平时也娇惯了些，康离之前就发现她性子挺活泼的，只是在几个姐姐面前压抑着自己，现在没人管着她，她放松了不少说话不免随意了了些，即便是被康离突然回头吓到了，在被她安抚过后就放松下来，给康离解释起缘由来。

　　也是直到这时候康离才知道，自己竟然是京城权贵子弟严重最不好说话的几个人之一，其他人多是皇子公主，另外就是方伯清和郑广隶，就连周克昱都不在这之中。

　　“为什么？”康离不解，她一直觉得自己挺和气挺友善的，怎么就成了最不好说话不好相处的了，“我很凶吗？”

　　文君立刻摇头，“不凶。”

　　“那我随意仗势欺人了吗？”康离又问。

　　文君还是摇头，“没有，公主比我想象的要随和。”

　　如此，康离更加想不通了，“那是为什么？”

　　这么一想，文君也觉得想不通，是啊，为什么呢？别的不说，今日相处了半天，荣佑公主既没有颐气指使摆公主架子，也没有脾气火爆责骂他人，甚至还和大家一起说笑谈论八卦，举行洗三礼的时候也十分地知礼守仪。

　　别的不说，光是在五姐言语不当时替袁小姐解围这一项，就让文君对她心生好感。

　　那么，“荣佑公主不好相处”这个谣言从何而来呢？文君使劲儿想了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知道了！”

　　“嗯？”其实康离都快要不在意了，管它到底为什么，做自己就好了，不过文君这一嗓子，让她又好奇起来，“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这谣言是怎么来的了！”文君说着露出了得意的神情，看向康离的眼神明晃晃地显示着“快问我快问我”。

　　好吧，康离很捧场，顺着她的意问：“怎么来的？”

　　康离问完了，六小姐又不肯说了，眼神直往康离身后瞟。康离会意，对站在身后的彩月和红桃摇摇手示意她们先出去。康离的两个丫鬟并六小姐的两个丫鬟领命出去甚至还贴心地将门关上了。

　　等人都离开，康离看向六小姐，“现在能说了吗？”

　　六小姐点头，这才把她知道的说出来，“其实要是追溯的话，”六小姐回忆了一下，“应该可以追溯到三年前。”

　　“三年前？”康离惊讶了一下，三年前她才穿越过来，什么都不懂呢，处处小心翼翼的，而且这具身体才五岁，说不好听的就是个“黄口小儿”，怎么会有不好相处的时候？

　　文六小姐说，三年前须臾使团来的时候，有一次康离在酒楼遇到了使团里的两个女子，在用餐的时候提出了可以让太妃认女使者做干女儿。虽然这干女儿并没有认成，但是康离是个“厉害人儿”的言论就传了出来。

　　“其实我也是听说的，”文六小姐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脸颊，说：“这两个之间到底怎么个关系，我其实不太明白。”

　　文小姐不明白，康离却是听明白了。

　　三年前，那时候须臾使团到大周来同大周谈判，随使团而来的还有两位美丽女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对这一对女子的作用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说好听叫和亲，说难听就是进贡。

　　对于这两个女子，无论是皇上还是以皇后为首的后宫众人，都不想要。皇上是觉得无论是自己身边还是皇宫之内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不安全，后宫是怕这美丽的女子分走本来就不怎么多的雨露。

　　可是这不要，得有个借口，最好是在对方提出这个提议之前将口子堵住。

　　康离其实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但是她能理解体会皇后她们这些后宫的心思。而且那时候其实是真的机缘巧合误打误撞，要不是那位须臾的女使者自己提了她和洪嫄芷辈分的事，还说了“我也要当姑姑”这样的话给了康离启发，她也不一定会想到。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虽然都是身边认识的人，可是也难保没有别人听到这些话，甚至当时在场的周克昱、郑广隶和方伯清他们可能会说给别人听，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事情就变了样——五岁的荣佑公主十分有心计，能帮皇后拦住想要和亲的须臾女使者。

　　想明白之后，康离自己也挺无奈。

　　文君见康离半天没有讲话，以为她生气了，表情又变得小心翼翼，“公主？”

　　康离回神，冲她笑笑并摆手，“现在你知道了吧，传言也不全是真的。”

　　文君见康离没有生气，大松了一口气，“知道了，下次可不敢道听途说了。”说完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不过，你为什么不想回家呀？待在客院多没意思。”康离见六小姐是个开朗大方的，就问了出来。

　　“我娘和我爹生气呢，”六小姐声音不大，情绪低落，“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喘。”

　　这康离就不好继续往下问了，恰好两个丫头进来说太妃在喊她回去，“要回府了。”

　　文君一听，更不高兴了，“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想和公主多聊聊呢。”

　　康离闻言只能笑笑，心说：我只想休息，并不想聊聊。

　　客院其实是有前后两道门的，后门通往后院，前门直接通向二门，出了二门就可以直接上马车出府了，康离想着反正也要回家了，就不回后院了，“直接去二门等吧。”

　　虽然文君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康离都这样说了，她也不能反对，就陪着康离从前门出去往二门走去。

　　才走了不远，几人就遇上了一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方伯清方公子，他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年纪相似的公子，康离听到文君对那人称呼“大哥”，想来正是文家大公子。

　　方伯清在齐安郡主府倒是不奇怪，之前文思就提到过他也来做客，但是在二门之内遇到他，这就有些奇怪了——就算再近，这里也是二门之内，他一个外男进了内院，似乎不太合规矩呢。

　　方伯清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康离，或者说没想到遇到其他人，因此十分惊讶，惊讶过后又是尴尬，但是反应倒挺迅速的，立即要下跪行礼，“见过公主。”

　　文大公子并没有见过康离，不知道这是哪位公主，但是既然是公主，跪拜是应该的。

　　康离赶忙伸手，在二人跪下之前拦住他俩，“不必多礼，二位公子请起。”等人起身后，康离想了想，问：“方公子也来参加洗三礼？”

　　方伯清摇头，“并不是，方某只是来寻大公子有事，并不知道今日小公子洗三。”

　　康离看着她，心中更加疑惑——寿昌伯夫人都来参加洗三礼了，怎么你作为儿子竟然不知道吗？再说你一个外男，怎么进了人家的内院？

　　不过这疑惑康离并没有问出来，这里到底不是自己家，何必多问——这点礼数康离还是知道的。

　　寒暄了两句话，两方人又陷入了无话可说的状态，尴尬地沉默下来。最后是康离开口提出来，说二位公子若是有事的话尽管去，她只是在此处等太妃而已。

　　结果这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这二人更不肯走了，“既然如此，总是要给太妃请安才行。”

　　康离：……行吧，随便你们。

　　于是，接着沉默。四个人一左一右地站在二门旁，像四个门神似的，只不过他们比门神好看多了。

　　康离是沉得住气的人，虽然她真的挺好奇方伯清在此处的原因。还有就是，方公子是真的自愿同意的和袁家小姐的婚事的吗？

　　想到此处，康离不禁偷偷抬眼瞅了一回对面，对面文公子正偏头和小厮交待着什么，而方伯清就站在两步远的地方，微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像一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突然，这“雕像”抬起头来，刚好和康离的目光对上，“雕像”挑了挑眉头弯了弯嘴角，似乎在问康离看什么。

　　既然偷看被发现，那康离就不再藏着，直接抬起头微笑着看向方伯清，“还没恭喜方公子喜得良缘。”

　　“多谢公主。”方伯清表情都没变过，嘴角都没弯一下，一点都没有“喜得良缘”的欣喜之意。

　　康离心下了然，这婚事只怕真的是“父母之命”，只是对于方伯清和袁佳曼而言，就是“父母之命”这四个字，都是截然不动的含义。

　　康离心中明白，也不会傻到问出来“是不是你爹娘给你定的亲你不高兴”这样的话。但是康离没问，有的人却问了出来。

　　“你怎么不开心的样子？娶媳妇不是很高兴的事吗？”

　　康离无语，甚至想翻个白眼——知道文君文六小姐你很天真，没想到你这么天真。

　　“六妹！”文大公子终于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出言叱了一声，“不要乱说话！”

　　方伯清垂下眼，没有做声。康离瞟了一眼因为被自己哥哥训而嘟起嘴的文六小姐，低声安抚她，“方公子是男子，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再高兴都要沉稳。”说完还点点头“嗯”了一声，肯定自己的话。

　　“真的呀？”六小姐也低声回答康离，“那他比大哥稳重多了。”边说还边对文大公子翻了个白眼，“爹说要给他说亲的时候，笑得嘴都咧开了。”

　　“是哦。”康离瞥了一眼，“大喜事嘛，高兴当然要笑。”

　　文大公子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有点尴尬，方伯清倒是突然笑了起来，也瞅了一眼大公子，“我倒不知道泓石你要和郑小姐说亲了。”

　　文大公子哽了一下，才嗫喏着回答，“再议，再议。”说完想要瞪一眼自己的幺妹，却看到荣佑公主正看过来，怕冒犯了贵人，赶忙低下头。

　　不过，方伯清的话勾起了康离的好奇心，“郑小姐？是哪个郑小姐？”京城中有名有姓的郑家不算多，一个长平侯和他的族人，还有一个是翰林院的一个学士，官衔才六品。

　　回答她的不是文公子，而是方伯清，他转头看向康离，说：“是广隶的堂妹。”

　　哦，长平侯的那个郑。说到长平侯，康离突然想起来了郑广隶，他三年前被编入了雷霆军跟随换防的军队回了边境，再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忍不住好奇起来，因此多问了一句：“郑公子在西北可还好？”

　　方伯清听见康离问到郑广隶，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奇怪荣佑公主怎么问起来了郑广隶，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像是响起来康离为什么会提问。

　　“应该挺好的吧。”方伯清想了想后点头回答，“我上一次接到他的信已经是去年秋天了，哦，西北九月以后就大雪封路，很难寄信出来的。”最后一句像是在解释什么。

　　康离点头，心说那日子一定很苦，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从军哪有不苦的呢？也不知道这次有没有长平侯夫人从中作祟——不过无论有没有，都很合她的心意吧。

　　正说着，太妃由齐安郡主陪着从内院缓缓走了出来，看到康离她们四个一左一右站在二门边上，微微一怔。

　　“祖母！”康离已经快步迎了上去搀扶住太妃。六小姐见康离上前了，迟了一步也快步跟过来，在另外一侧拉住齐安郡主的手，也喊了一句“祖母”。

　　“见过康太妃，见过齐安郡主。”方伯清和文大公子一起上前一步，撩起衣摆跪了下去。

　　“哎哟，快起来。”太妃和齐安郡主都说，不过并没有认出这方伯清是谁，尤其太妃，两个都没认出来，她眯着眼睛看了又看，最后只好捏捏康离的手，示意她。

　　康离立刻会意，“这位是文大公子，这位是寿昌伯家方公子，”然后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回在这里，“我和六小姐在这儿等祖母，刚好遇到他们出门，听说祖母要来了，就留下来想给祖母请安。”

　　太妃边听边点头，听完后立刻夸赞了这两位公子，什么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之类的，之后又问了些是否科考是否定亲在哪儿当差之类的话。

　　这二人都一一回答了，文大公子走他父亲的路，正在准备今年的秋闱，方伯清则是已经在京畿营任职。

　　康离怕再这样寒暄下去没完没了，赶紧拉住太妃的手晃了晃，“祖母，我们是要回王府了吗？”

　　“哎，对。”太妃点头，然后看向齐安郡主，“今日叨扰了郡主许久，哀家这就告辞了，郡主日后若是有空，也去王府坐坐。”

　　齐安郡主欣然答应，又寒暄了两句后，太妃和康离上了二门外等候的马车，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