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135、玉殒

　　第一三五章

　　康离去韩府祭拜突然病逝的韩昱婷，没想到郑广隶也在，甚至还在帮着操持韩昱婷的丧事，用的是“兄长”的名义。

　　康离虽然觉得意外但是仔细想想也在情理，更何况这是郑、韩两家的事，康离不好多问，只是笑笑便跟着韩昱婷的姑姑往正院走，去探望韩老夫人和韩夫人。

　　自从韩昱婷得了肺痨，韩夫人虽然不能近身照顾，却也很用心用力，母女二人经常一个院子里一个屋子里的聊天唠嗑。

　　照顾女儿、主持中馈、侍奉婆母，众多事务都压在韩夫人一个人的身上，她的身体也日渐消瘦下去。

　　康离以前只见过几次韩夫人，但是对她的耳闻挺多，光从她能狠得下心让韩昱婷跟着老将军习武一事便能看出来，她是个有眼界看得长远的女子，以往的几次面见也能看出来她的精明能干，性子直爽。

　　只可惜……

　　谁也没能想到世事无常，居然会有这样的变故。

　　按理说，既然要去探望长辈，自然应该先去韩老夫人那里，可是康离心知此时最悲伤的肯定是韩昱婷的母亲韩夫人，就按照自己的记忆在韩夫人的院子门前停下了脚步，“既然要从这里走，那就先探望一番夫人吧。”

　　韩氏虽然不是很高兴，但是也不敢反对，只好陪着康离走进院子。

　　韩夫人没想到康离回来自己这里，听说后急忙迎了出来，屈膝同康离行礼，“公主来了，未曾远迎，请见谅。”

　　“夫人快快请起。”康离上前将人扶起来，并且端详了她一番，见她形容憔悴眼圈通红，还布满了血丝，不禁更加动容，“夫人请节哀，要保重自己啊。”

　　韩夫人似乎是刚刚哭过，此时被康离一劝忍不住又留下眼泪来，有想起对着康离哭不好，急忙用帕子擦掉泪水，“多谢公主关怀。”声音依然是哽咽着。

　　康离知道没什么用处，但还是又劝了一句，“若是姐姐在天有灵知道了夫人这样，也会伤心的。”

　　韩夫人不断地点头应和，可实际上啜泣就没停过，眼泪也一直持续地往下掉。韩氏在一旁看不过了，有些不耐烦似的，“嫂嫂别愣着，要么请公主进去坐，要么就去母亲那里了。”

　　“啊，对，”韩夫人回了神，让开身将康离往自己的待客厅请，“公主请厅里坐。”

　　韩夫人是多么周到精明的人啊，若是往常早就请康离进屋坐下、好茶水好点心地招待了，如今却要人提醒了才想起来邀请康离进屋。

　　康离见她神情悲戚深思恍惚，婉拒了，“时候不早了，还要去探望老夫人，就不在夫人这里坐了。”康离想了想，伸手握住韩夫人的手，“夫人要保重身体啊，不然姐姐走得也不安心。”

　　韩夫人啜泣着答应着，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招待客人，就没有多留康离，“多谢公主能来送婷婷一程，她在天有灵一定会十分欣慰开心的。”

　　康离点着头，握着她的手用力晃了晃，“夫人保重。”

　　从韩夫人的院子出来，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路就到韩老夫人的院子。韩老夫人显然是早就得了消息，已经穿戴整齐地在待客厅里等着了。

　　见到康离，颤悠悠地起身屈膝给康离行礼，康离急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老夫人请起。”

　　别看韩老夫人动作颤悠悠的像是随时摔倒的样子，说起话来却依然中气十足，丝毫听不出像是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夫人，“公主大驾光临，不曾远迎，请公主见谅。”

　　“老夫人客气了。”康离顺着韩老夫人邀请的动作跟着进了厅里，边走边悄悄打量着周围，老夫人看起来虽然伤心，但显然不似韩昱婷母亲那样悲恸，房间内的布置似乎也是新换的，都是素色物件。

　　进了屋，分主客坐下，康离自然还是那些客套话，“听闻噩耗本宫立刻就过来了，这消息太突然了，实在是没有想到。”

　　韩老夫人捏着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水迹，“多谢公主惦记着，婷婷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怎么会这样呢？”康离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不是一直好好的？前些天听说还有了好转？这也太突然了。”

　　韩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口痰噎住了，气没倒上来，憋死的。”顿了顿，又说：“之前服用了公主送来的人参和虫草已经能下地走了，谁料到竟然会突生变故。”

　　康离只能感叹一回世事无常，再安抚一番老夫人要保重节哀。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禀报说方夫人和大公主府的人到了。康离知道方夫人就是方伯清的夫人，她们在闺中算是密友，更兼有方伯清和郑广隶之间的交情，因此来探望也是情理之中，包括大公主府中来的人，应该也是因为大驸马周克昱和郑广隶的往来。

　　方夫人去祭拜了韩昱婷后，也来探望韩夫人和韩老夫人。众人厮见行礼过后重新落座，说的话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客人的安慰主人的感谢。

　　康离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要告辞，方夫人跟着一起起身，两人告辞了韩老夫人，仍然是由韩氏送出来。因为她在场，康离和方夫人有些话不好说，只得安静地走着，偶尔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直到出了韩府，韩氏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非要目送她们俩上马车，二人对视一眼，都在眼中看了无奈，只得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分别回府了。

　　回到王府，太妃已经起来，也听说了这件事，一见康离回来就伸手叫她过去，问了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突然？”

　　康离就把韩老夫人说的话转述了一遍，“事发突然，也是谁都没想到的，竟然被一口痰憋死了。”

　　太妃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愣住了，过了好半天也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康离怕太妃多想，被悲思伤了心神，干脆转移了话题带走太妃的注意力，“郑公子也在呢，听说帮忙操持着丧事，用兄长的身份。”

　　太妃听起来很意外，“哦”了一声后又点点头，似乎是觉得在情理之中，“应当的，两人的婚事耽搁了这么多年，到底也没能成。”说完了又有点好奇，“这两人为什么耽误了这么多年？韩小姐都十七八岁了吧？”

　　“其实马上就十九岁了。最开始定亲的时候才十五岁，五年啊。”康离忍不住“啧啧”了两声，“一开始是郑公子在边境回不来，耽搁了一回，第二回本来要回来了，临出发起了战事，只能又耽误了。第三次赶上太后薨逝，然后就是韩姐姐得了肺痨。”

　　太妃听了点点头，“也幸亏是韩老将军和郑太夫人有私交，这门婚事才没断了一直拖下来了，不然只怕早就有一家有了退婚的打算。”

　　“也不是不行。”康离却有不同意见，“若是真的中途有一家退婚了，比如前几次韩家等不下去了，说不定韩姐姐又是另外一个模样，也说不定能好好活在这世上。”

　　太妃不得不承认康离说得有道理，但那不过是假设而已，终究不可能回到过去，“人世无常罢了。”

　　韩昱婷的棺椁在第三天就下葬了，因为家中还有长辈在，不能停灵太久。而她虽然定了亲却到底还没成亲，说是郑家的人又不能全算，但也是一脚迈出韩府大门，不可能让她葬在韩家的祖坟之中也不可能是郑家的。

　　最后两家商量了一番，还是在距离韩府祖坟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块地，将韩昱婷下葬了。葬礼并不隆重，康离也没有去参加，因为韩家发的讣告说不接受祭拜了，康离和方夫人竟然是唯二的两位去祭拜过的好友。

　　康离虽然觉得遗憾，但是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与太妃唏嘘了一番，打算等清明端午的时候让下人去祭拜。

　　六月底，离皇上的的生辰越来越近，王府里总算定下了给皇上准备的生辰贺礼：一套用模型种出来的葫芦——一般葫芦都是圆的，这次用模型种出的葫芦则是上圆下方，寓意着“天圆地方”。模型内部其实还刻了字，上面是九十九个各种字体的寿字，下面则是“万寿无疆”，在方体的四个面一面一个字。

　　这件事太妃其实并不知晓，因此当康离拿着这个东西来的时候，太妃微微吃了一惊，“这是什么东西？”等听康离说这是准备的给皇上的生辰礼，太妃怀疑地问这东西会不会太少了，“这么简单，皇上会高兴吗？”

　　“皇伯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康离跟惊讶的太妃解释，“太昂贵或者太珍贵都不好，这种花了心思的小玩意儿才能显出我的心思。”

　　“那你怎么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太妃更加不解了，“我又不会反对。”

　　对此，康离的解释是她无意间发现了这个，“这不是怕不成功，让您空欢喜一场嘛。”

　　“那要是真的不成功你怎么办？”太妃还是觉得她有点冒险了。

　　“要是真的不成功啊，”康离眨眨眼，回答说：“我已经让人去采买珍珠，四分大一个的，到时候粘起来组成个‘寿’字，也算别出心裁了吧。”

　　太妃想了想点头，“果然心思玲珑，年轻人想法就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