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134、香消

　　地一三四章

　　送走了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回去时发现太妃已经在惠妃和张嬷嬷的帮助下睡了，正好惠妃也要回自己的院子，康离便和她慢慢往回走去。

　　路上两人不免要谈到二皇子今日提起的话题——关于康离的婚事，康离同惠妃坦言，自认为自己的婚事并不由她自己或者是太妃做主。

　　“只要我生活在皇家宗室，只要我还顶着公主的名头，”康离直言，“这件事就由不得我们。”

　　惠妃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但还是用话宽慰着康离，“皇上那样疼爱你，定会为你挑选一门好亲事的。”

　　什么样的算“好”呢？无非就是官宦公侯之后——家世好，武艺精湛文采飞扬——能耐好，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人才好。

　　可是我好吗？有人问过吗？

　　康离笑了一下，点点头算是赞同下来，“皇伯父对我是极好的。”

　　惠妃其实也觉着自己的话其实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抚宽慰的作用，说了和没说差不多，心里也没意思起来，正好一抬头看到洪总管正朝她们这里来，猜到怕是有事要找阿离，就主动开口，“没几步路了，我自己慢慢走回去，你忙吧，有空了来坐。”

　　康离这才顺着她的视线转过头去，正好洪总管走到跟前来。

　　“给惠妃娘娘请安，给公主请安，”洪总管来到跟前挨个的行礼，等康离康离让起来后才对康离禀告，“回禀公主，镇国将军府的韩小姐殁了。”

　　“胡说！”康离下意识地厉声反驳，“明明前些天说好转了！”

　　康离说完这些话，终于注意到洪总管严肃的脸色，也知道他不可能拿不确定的事来跟自己说，这才突然慌了，“前些天不是说好转了吗？都出门晒太阳了！”

　　说是前些天，其实已经有至少两个月了，还是在二皇子成亲之前，康离那时候新得了些虫草和两支五十年的山参，让人送去了镇国将军府，给韩昱婷治病。

　　韩昱婷因为不小心得了风寒，后来发展成了肺痨，也就是现代的肺结核。这病在现代听说不难治，可是在古代却不然，这里没有抑制杀灭结核菌的药物。

　　不然怎么会有鲁迅先生笔下的“人血馒头”？

　　说来也是人世无常。韩昱婷自幼跟着她的祖父镇国将军习武，身体素质非常好，武艺也很出色，与京城中其他的娇弱小姐截然不同，很是康健。

　　可是就是这样康健的韩昱婷，谁也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小小的风寒打倒。风寒怎么得的已经不可知，只知道最开始并没在意，甚至还仗着身体素质好没有服药，吃药的话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结果风寒拖拖拉拉病了小半年，从风寒发展成了肺炎，整日咳嗽、发烧，后来被御医诊断为的肺痨。

　　前前后后到现在也就两年多不到三年的时光。因为是肺痨，极易传人，康离不得探望，但是经常回派人送些医药到镇国将军府，有时候也会应韩昱婷的要求买些当时时兴的话本子送给她打发时间。

　　康离实在没有想到，韩昱婷竟然这么快就殁了。她才十八岁，还没嫁人，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竟然就这么烟消玉损了。

　　“生死有命，阿离不要太过悲戚，”惠妃见她站着不动以为她被惊呆住了，“先去打点吧。”

　　康离刚刚确实被惊住了，现在已经逐渐接受了这消息，她转头同惠妃道了别，再转过头来时吐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先回院子。”

　　为了迎接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康离今天穿的是一件粉蓝小褂裙子是粉色二十四幅的湘裙，这样的衣裳不适合去奔丧，自然要先回去先换了衣裳再说。

　　换了衣裳，叮嘱张嬷嬷等太妃醒了以后先喝一碗醒酒汤，将家中安排妥当，康离这才匆忙出府往镇国将军府去。

　　镇国将军府离王府不近，马车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到了韩府下来马车，看到韩府只在大门门扣上绑了两条白绸，心下戚戚。

　　韩小姐是晚辈，她上头不止有父母，老镇国将军也还在世呢，不能在韩府大门门楣上挂白花。同理，韩府也不可能阖府缟素地祭奠她，只在她自己的院子里设了个灵堂。

　　韩府没有想到康离会亲自前来，因此她都已经进府了府中才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康离没见过她，但是她见过韩夫人，知道这个肯定不是。果然，来人介绍她是韩府的姑奶奶，也就是韩昱婷的小姑。

　　“母亲和嫂子悲伤过度，已经卧床不起了。”韩氏似乎有点拘束，离康离差不多有两步远的距离同她说话，给她引路。

　　走着走着，康离发现她们是去主院的，不禁停下脚步，“这不是通往韩姐姐院子的路吧？”

　　“是，”韩氏也不得不停下来，给康离解释着，“痨病易传染，公主还是别过去了吧。母亲正在暖阁等您。”

　　康离衡量了片刻，还是要去，“先去给韩姐姐上香。”

　　韩氏挺为难的样子，思量来思量去最后点头答应了，引着康离去往韩昱婷的院子。

　　韩昱婷的院子名为“蘅院”，白花已经挂在了院门的门楣上，灵堂就是韩昱婷平时待客的正厅，棺材放在灵堂正中央，已经封了棺盖，几个小丫头跪在地上哭灵。

　　“公主请留步。”

　　康离正抬脚要进院子，却听到有人喊她，转头一看，是郑广隶。是了，郑广隶是韩昱婷的未婚夫，的确应该来。

　　“郑公子，可是有事？”康离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向正走过来的人。

　　郑广隶快步来到康离她们跟前，先同康离和韩氏行了礼，然后对康离讲，请她不要进院子，“院子里的器具还不曾换过，公主党性沾染……”他没说完，但是康离已经明白了。

　　“我就是进去给韩姐姐上个香，”康离解释，“上了香就出来。”说着就迈步往里走。

　　不料郑广隶一个箭步冲到前面来伸出一只手臂拦住她，“公主请留步。若是上香，就在门外也可。”说着朝一旁的下人示意，立即就有人递了三支已经燃好的香过来。

　　康离气结，想骂人有不能骂，气呼呼地瞪向郑广隶。

　　郑广隶站在前方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很坚决，又带着些请求，“公主，请不要让下官为难。”

　　郑广隶着重说了“公主”两个字，似乎意在提醒康离的身份。

　　康离最后不得不妥协，但是依然对郑广隶没有好颜色，“知道了，让开。”

　　郑广隶没有明白康离的意思，依然站在面前，“公主！”声音中倒是带上了些焦急。

　　“我让你让开，”康离忍不住翻个白眼，“挡着我祭奠上香了。”

　　“哦。”郑广隶这才明白过来，赶忙往旁边让开，接了下人手里的香递给康离，看着她双手拈着三炷香朝院子里面的正厅拜了三拜，然后将香交给了旁边的郑广隶，郑广隶又转身交给了下人了，对着康离拱手谢礼。

　　康离想了想，还是对郑广隶说了句“节哀”。

　　康离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回头又对着灵堂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离开。韩氏立即跟了上去，引着她往韩夫人的院子走。

　　“郑公子什么时候来的？”走了几步出去后，康离转头问韩氏，“一直在吗？”

　　韩氏也没有隐瞒，“一直在的，今天早上人不好的时候就来了，之后就一直帮忙操持着。”

　　康离知道郑广隶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只是，“他以什么身份操持？”未婚夫吗？这个可不够名正言顺。

　　“兄长。”

　　后来康离才知道，韩昱婷不是被痨病和痛楚一点点消磨掉了生命，而是那日被一口痰糊住了气管，一口气没倒上来，突然没了的。

　　事发突然，郑广隶没有多想匆匆地来到韩府，没等进韩昱婷的院子呢，就被镇国将军的人给“请”到了书房，书房里还有韩昱婷的父亲。

　　韩家两代家主对着郑广隶哭了一番，一会儿说韩昱婷是个没福的，一会儿两人有缘无分，接着话锋一转，老将军说了可是到底是定了亲的，韩昱婷生前没能嫁进郑府享福，总不能让她死后也没个香火吧。

　　康离听说时韩昱婷已经下葬了，但还是要瞠目结舌，这老将军这不会是想着继续这门亲事，让郑广隶娶个牌位回去吧？郑广隶怎么可能同意，“娶”了韩昱婷的牌位回去，那她就是正妻，以后再娶就成了续弦了。

　　谁家好好的姑娘愿意给人当续弦？他本来就不好说亲，要是那样就更难了。

　　所以郑广隶就说了，既然怕日后没人上香祭拜，那就让他认下妹妹吧，以后韩昱婷的祭拜事宜都由他来操办，他没了以后还有他的儿子、他的孙子，甚至还对着韩家父子下跪起了个誓。

　　镇国将军本来也就是怕韩昱婷日后没人上坟点香烧纸，既然郑广隶都这样说了，他们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就答应了下来。

　　话说回到眼前，康离听说郑广隶是以兄长的身份操持韩昱婷的丧事，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没多问，跟着韩氏去韩家夫人的院子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