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105、戳破

　　第一零五章

　　太妃和贤妃给康离和六公主挑选出来十多个的驸马人选，具体如何交给了她们俩。康离和六公主商议了之后确定了先文试后比武的考核流程。

　　所有人都以为武试结束后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康离竟然还有一个问题。

　　康离问：婚姻是什么。这是一个放之古今而皆适用的问题，无论贫穷富裕无论高低贵贱，只要成亲结婚，总要面对这个问题，婚姻。

　　这个问题是康离夹带的私心，之前的那些其实更多是倾向于她在为皇上为二皇子挑选人才，最后这个“何为婚姻”的问题才是她自己真正关心的——婚姻是什么呢？

　　康离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一愣继而沉默。是啊，婚姻到底是什么呢？别说谭公子陈公子这些单身汉或者郑广隶这种虽然是单身汉但是准备成亲的，即便是已经成亲了甚至已经当了父亲的方伯清和马上要当父亲的周克昱都沉默了。这二人成亲都有好几年了，日子一天天过，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婚姻到底是什么。

　　“请诸位公子思考过后给本宫一个答案吧，”康离让人送上笔墨纸砚后站起身，“一炷香，一炷香后本宫希望能听到公子们的心里话。”

　　康离说完这句话就拉着六公主回了楼上，周克昱和郑广隶方伯清三人互相看了看，也起身跟着上楼，将其他公子们留在了这里。

　　回到楼上各自落座，安静了片刻周克昱首先开口，“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阿离临时想出来的吧？”

　　康离抿着嘴笑了笑，点头又摇头，“不全是，其实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啦，一直犹豫着要不要问出来，一直到刚才才做的决定。”

　　“公主怎么想的？有标准答案吗？”郑广隶看向康离，他比较想只掉康离心中的想法，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康离的想法好像经常很与众不同。

　　康离摇头，十分果断，“标准答案没有，我是有一点想法没错，不过，在说我的想法之前，我想先听听在场诸位的想法。”说着目光落在周克昱和方伯清这两个已婚人士身上。

　　“婚姻是什么吗？”周克昱想了想回答说：“《礼记》有云：婚姻者，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可见这婚姻一事起码事关三代。”

　　很官方的回答，但是也没错，甚至很准确，也很像周克昱这个大驸马的身份应该说的话，而且虽然这是从家族角度来讲的，但也的确是“婚姻”一事最基本的道理和最基础的内涵，就如同后世所说：婚姻不是两个的事而是两个家庭以及两个人的所有社会关系总和之事。

　　以康离的想法来看，周克昱这样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至少尊敬女性了，毕竟这个时空依然是个男权社会，虽然对女子限制没有那么重担但依然不能和前世相比。

　　和周克昱的这些话相比更令康离无奈无语甚至生气的，是方伯清的话。

　　方伯清的神情很严肃，应该是认真思考过的，他说：“男子许聘女子许嫁，阴阳之道人伦纲常，夫义妇听夫为妻纲，这些都是伦理道理都是婚姻中的应该遵循和遵守的。”

　　简而言之，就是要男子为天。

　　康离听完后心中不悦，心说这方伯清看着一表人才清清朗朗的贵公子，怎么思想这么刻板顽固。不过康离心中再不高兴，也没有表现出来——就有点心疼方怡，他这么大男子主义，也不知道他对方姐姐好不好。

　　不过，若是换一个角度，用这个时代的人的眼光和看法评判方公子，别的不说至少人品正直才华横溢，算是一个好人了。

　　而且，感情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康离也不是方怡，怎么能知道方怡过得好不好呢？不过，听说方姐姐已经怀二胎了，五年抱俩，应该也挺恩爱的吧。

　　康离这么想着，心中的郁闷就消散了，接着想起了正事，转头看向郑广隶，“郑公子怎么想的呢？”

　　郑广隶被点到名并不意外，“我吗？清仪和齐诚说的都很好，我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清仪十分方伯清的表字，齐诚是周克昱的表字。

　　郑广隶本来想应付一番，却发现康离仍然盯着他正等待下文只好假装思索了一会儿重新开口，“只是无论再怎么样，日子还是夫妻二人过，一年不过四季，每日不过三餐，只要琴瑟和鸣彼此知心就好。”

　　康离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对郑广隶这个说法很是惊喜，这个想法就是“二人三餐四季”的古代版诠释啊。

　　不过再转念一想，这恐怕并不全是郑广隶的本来想法吧，应该是与他的家庭有关。果然原生家庭对下一代的婚恋观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啊。

　　康离思索着，逐渐就走了神，周克昱见状就想六公主看去，“小六呢？你怎么想？”

　　康离回过神来，也看向了六公主，想要听一听六公主的看法，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女子，而且还是贵族女子，从小生长的环境和接受到的教育知识更先进些，这样的女孩子，会有怎么样的想法？

　　六公主思索了片刻，说她觉得大驸马郑广隶和方伯清他们三个说的都很有道理，“‘婚姻’不过两个字共十九笔，但是内里必定不是以算数计算的，我没有亲身体验过说不出体会，也许我们应该问问大姐姐？”说完又赶紧解释了一句，“没有说大姐夫说的不对的意思。”

　　周克昱理解地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在意，康离也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的确没能亲身体会，但是，”康离看着六公主，“你想象一下嘛。”

　　六公主想了一下，还是摇头，“想不到，反正像大姐姐这样也挺好。”

　　别人都以为六公主怕周克昱误会在往回找补，只有康离知道，六公主是真的觉得大公主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别说六公主，就是康离也很羡慕。

　　正说着话，门被轻轻叩响，夏菱推门进来将手里的一个托盘放到康离面前，“公主，答案有了。”

　　看着面者圆盘上的一叠纸张，康离突然不想看了。好吧，她承认自己怂了。她怕看到的答案和自己预期的不一样，到时候岂不是十分失望？

　　康离犹豫这么一会儿，六公主已经手快拿了一张起来拆开了，不知道是不是不合她心意，只听她“嗤”了一声就将手里的那张丢掉了，之后又拿了一张拆开看，看完手肘碰了碰康离的胳膊，“哎，这个答的还挺好。”

　　康离下意思地转头去看，这是那位谭公子的答案，他的说法和大驸马差不多，也认为“婚姻上承宗祖下继子孙”。

　　“还有这个，”周克昱也拿了一张，“这个说婚姻就是要封妻荫子不坠祖宗颜面，这是南平侯陈子彦的答案。”

　　“啊？”康离和六公主不约而同地质疑，“真的吗？”

　　见周克昱点头，不待康离说什么，六公主先笑了出来，笑完了说：“真不害臊，前几年京城就传遍了，南平侯夫人舍不得他既不让学文也不要习武，只等着在京中挑一门好亲事呢，还好意思说不坠祖宗颜面，嘁。”非常不屑。

　　周克昱和郑广隶三人对视一眼，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出，真是意想不到啊。

　　康离也笑了，“每个人都有梦想的。”言外之意，咱们不能拦着人家做梦不是？

　　六公主朝她竖大拇指，意思你嘴好毒啊。

　　康离嘻嘻笑着，手下动作却没停，也伸手随便拿了一张拆开，然后就惊喜了，这张是王公子的答案，他大概思考了很久直到最后时刻才有了答案，以至于后来时间紧迫导致字迹有些潦草，他写到：“陪她度日伴她白首，同她欢笑与她共哀。”

　　康离一下子就想起了前世的那首歌：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快乐着你的快乐、爱着你的爱。

　　所有你现在或者未来要感受的要经历的，我都陪着你。康离觉得这和郑广隶的“两人三餐四季”之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最平常最直白的语言将婚姻的内涵和真谛表述了出来。

　　康离本来心中就有杆秤，到了这个时候就心中的结论就更加明了了。只是有些事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决定的，还要与太妃商议过才行。再转头看六公主，六公主也很淡然，看起来像是也有了主意，两人对视了一眼决定今日就到此为止。

　　“那你们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了？”周克昱还是多问了一句，见康离和六公主都肯定地点头后就了然地点头，“行，那今日就到此为止？”

　　“今日多谢郑公子和方公子。”康离起身对着他们俩屈膝行礼了半礼，“改日请大姐夫代我等宴请二位。”

　　郑广隶和方伯清赶紧起身让开并还了一礼，“公主客气，这是我等的荣幸。”

　　一行人客气了好半天，最后是周克昱叫停，“行了行了，可以了，再客气下去天就黑了。“

　　两方人这才停下这种虚假的客气，商定好等大家都有空的时候再聚后，就分开各自回了各自的府中。

　　从演武场回到王府，太妃还在睡着。康离听说了吃了一惊，这都快傍晚了怎么还在睡，“是不舒服吗？”

　　康离有点心慌，太后的病的一个明显表现就是睡得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午膳后看了本话本子，看得入迷了，看完才睡的。”张嬷嬷无奈地说：“催了两次不肯放下书，我就由着了，这才睡下了一刻钟。”

　　康离这才放下心来，“那没事了。”这种小任性就由着太妃吧，年纪大了随意一些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不出格不是过度的不规律，康离并不过度干涉。

　　“您也别让多睡，过一炷香就叫醒吧，我先回去换衣服。”康离没有进屋直接往自己房间走，“让厨房准备点下午茶，醒来之后先喝上，晚膳晚一点也没有关系。”

　　等她换好了衣服重新过来时，太妃已经起身了，精神倒是挺好，正坐在暖阁的榻上喝东西，见康离进来就对人招手，“回来了，快来，厨房刚送了甜枣山药银耳羹，甜得呢。”

　　康离给太妃行了礼走过来，“是呀，那我一定要尝一尝了。”端着汤盅喝了几口后康离才放下，“真的很甜呢，祖母觉得好喝的话，就让厨房做着喝嘛，不过也不能经常喝，吃太多甜食对身体不好的。”血糖血压血脂都要升高的。

　　太妃赞同地点头，“确实，吃多甜的牙要疼的。”说到这儿，太妃放下手中的汤盅，往康离那一侧倾了倾身子，笑得暧昧，“你今日武考如何啊，文试武考两场下来有没有心仪之人啊？”

　　“有那么两个，”康离倒是没有羞涩也没有故意矜持，就那么平平常常地说了出来，“一位呢是借住在兵部高大人府中的高夫人的表侄王公子，王公子虽然文采上差了些，但是身手不错，兵法也还凑合。还有一位是谭公子，谭公子你知道的，忠国公府的亲戚，这两次考核下来发现他真的是文武全才，年纪轻轻就是秀才，武艺也很好，没有入仕真的很可惜了。”

　　“哦？这么有才之人，为何不肯入仕？”太妃很好奇，“难道是个吃软饭的？”

　　“不是呢。”康离急忙摇头，将谭公子家的事情说了一遍，“谭公子为了父母兄弟放弃了自己前程，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听了她的话，太妃却疑惑起来，“怎么，就因为他是好人你就要选他做驸马？没有一点倾心吗？”

　　听到太妃的话，康离不禁笑了起来，“祖母，感情一事需要培养，我才只见过这些公子两次，哦，陈子彦在国学宫里见得多一些，就算是进行了文考武试，也只能看出这么多来，若是盲婚哑嫁无论是谁，管他‘坛’公子还是‘碗’公子，都是一样的。”

　　太妃被康离说得哑然，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你这样说祖母是不同意的，这世间千百男女都是这样来的，婚后相处着自然就有了感情。”

　　“对啊，”康离一摊手，“所以您看您，现在问我有没有动心是否倾心，那我哪能知道啊。”

　　太后：……我怎么被她给绕进去了？

　　“不是那个意思，”太妃不甘，决定扳回来，“祖母是问你，你选定谭公子，或者王公子为驸马，除了因为他们文武出彩就因为他们是好人？就没有一点心动？就是那种看了脸红的感觉？”

　　康离摇头表示没有，甚至还十分正经地纠正太妃，“王公子和谭公子的原因不一样，王公子是因为他父母双亡，家里再没有别的人了。”

　　“嗯？”太妃疑惑甚至有些不悦，“这是怎么说的？”

　　康离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父母双亡”那一挂的，太妃怕是多心不高兴了，赶忙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王公子因为家里没有别人了，他心中应该没什么牵挂。”康离解释完，重新说回刚才的话题，“况且祖母，这件事其实还不急。”

　　“是不能着急，我们慢慢来，一步一步走。”太妃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地板上，“近些日子我也想过了，你说的对，太后虽然答应过这选驸马一事全看我们的意思，可皇帝的想法不能不在意，这事儿不能急，要等。”

　　康离用力点头表示赞同。她和太妃这对祖孙俩，一个太妃一个公主，生在皇家享受了诸多的方便和福利，必然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履行一定的义务。尤其康离，既是晚辈也是臣子，比太妃要承担的还多。

　　“您和我，”康离起身接过张嬷嬷手中的茶递给太妃，直接在她身边坐下，“太妃和公主，外头都以为我们每日吃的是山珍海味喝得是雨水露珠穿得是金银珠宝，在家奴仆成群在外一呼百应，听起来很高贵可威风。可这普天之下皆为王土，率土之滨皆为王臣，您和我也并没有多么例外。”

　　若是说太妃的话是自我安慰，而康离这话说的可就直白多了，甚至可谓一针见血，戳破了一直蒙着的“皇亲国戚”这层窗户纸，将事情的本质和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揭露了出来。

　　太妃沉默下来了，阿离说的没有错，自己是太妃她是公主，称得上是万人之上了，可是在皇权之下，和自己手里这杯茶也没什么区别，想泼就泼了。

　　“哎呀，不说这个了，”康离见太妃情绪低落了下去，急忙转换了话题，“听张嬷嬷说您中午看了本话本子，连午睡都推迟了，以后可别这样了，不过您看的是什么话本子这么好看，这么沉迷？”

　　一说起这个，太妃立即来了兴趣，立即让人去将自己今日看得话本子拿了来给康离看，“你看看，可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