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思未岁

106、面圣

　　第一零六章

　　武试结束后康离就回了王府，陪着太妃用了下午茶，说了一会儿话。太妃跟康离说，虽然自己心里有了想法和决定，但是这件事并不着急。

　　“皇上的想法还是要考虑的。”太妃叹一口气，说到。

　　康离点头，用更直白更直接的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是太妃我是公主，但是并不会有什么特别和例外。”

　　太妃听了这句话，心中五味杂陈，既觉得庆幸有有些伤感，庆幸这样的环境下阿离还能看得这么通透，伤感是因为阿离这样清醒真是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康离见太妃情绪低落，赶忙转移了话题。

　　第二天康离照常去国学宫，下了课却没有出宫反而进了宫。进宫自然是先去给太后请安，到了太后的慈安宫却被告知太后正睡着。

　　从打过完年，太后的身体每况日下，整日整日地睡着，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吃饭都是被人叫醒的，甚至已经吃不下干的只能喂些粥啊汤啊什么的了。

　　听说太后睡着，康离并不意外，但还是觉得很难过——太后的时间大概不多了。

　　既然太后睡着康离也不好去打扰，就直接离开去了皇后宫里给皇后请安，皇后虽然不忙但是看起来很疲劳，康离觑着她的脸色只少坐了片刻就离开了。

　　从皇后宫中离开，康离思索了片刻，往前朝御书房走去。此时的御书房里，皇上正和一群大臣商议国事，这其中不止有兵部、礼部、户部的尚书等朝中重臣，还有大驸马周克昱和刚从西北边回来不久的郑广隶。

　　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事，御书房的门紧闭着，可是离着老远康离都能听到皇上的声音，一听就是在发脾气。

　　要不，还是走吧。康离犹豫着，正想转身呢，被守在门外的高公公看见了，急忙走下台阶迎上来，“给公主请安。”

　　“高公公好。”康离还了半礼，抬头看向御书房的门，“皇伯伯在忙吗？那我明日再来请安吧。”说着转身要走。

　　“公主等等吧。”高公公却将人拦下来，“皇上近日一直心情不太好，公主一会儿见了帮忙哄哄。”

　　康离心说那么多皇子皇女，喊我一个侄女哄什么啊，但还是装得很关切的样子，“最近政务很繁忙吗？还是有什么烦心事？”

　　高公公摇摇头又点点头，“奴才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公主说些好听的话哄一哄逗皇上开开心吧，皇上已经两天没有好好用膳了，再这样下去奴才怕有损龙体康健啊。”

　　康离吃了一惊，竟然已经严重到了吃不下饭的程度了吗？康离沉吟了一下，想到个办法，“公公，您去将六公主也请来吧，我一个人怕效果不好，六公主来更好呢。”

　　高公公却误会康离是不想独占功劳，看向康离的目光更加了一层佩服，答应着派了小太监去，“这日头大，要不公主去侧殿等候？”

　　其实现在才仲春时节，太阳还没有很炽烈，照在人的身上算是温暖，但康离还是听从了高公公的建议，去了侧殿等候。

　　不多时六公主就到来了，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就听到御书房的门打开，众位大臣相继走了出来，康离坐着没动，六公主却起身观望起来。

　　“怎么大姐夫也来了？”六公主疑惑，“不是说驸马不参与政事么？”

　　康离闻言也站了起来朝外张望，果然看到大驸马周克昱跟在一众大臣身后走了出来，旁边并行着的是郑广隶，两人边走边说话这话，神情都很严肃。

　　“你听说些什么消息吗？”康离拉了下六公主的袖子，“听说皇上最近心情不佳呢。”

　　六公主比康离还疑惑，“什么什么？我不知道呀，不是你喊我来的吗？”

　　康离无语了一阵子，将六公主拉起来朝侧殿走去，高公公正端着放了茶水的托盘准备进去，被康离拦住。她将茶盘接过来，“公公，请您去吩咐御膳房一声，用砂锅三碗水一碗半米脂小米熬一锅粥来，另外再配一些清爽的小菜，要少油少盐少糖，过两刻钟送过来。”

　　等高公公领命而去，她才端着托盘和六公主进了御书房。

　　“茶。”坐在书案前的皇上俯首案牍之中，连头都没抬，只说了一个字。

　　康离将托盘往六公主面前一递，示意她赶紧给皇上送茶去。六公主却退后了一步，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努努嘴示意康离去。

　　康离干脆直接将六公主的手抓过来将托盘塞给了她，“快去。”康离悄声说。

　　两人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一会儿，皇上那头等茶等不到觉得奇怪，就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康离和六公主在门口推推拉拉，“哟，你们俩来了，来来，快过来。”皇上放下手里的笔，对着她们招手。

　　康离和六公主回神，终于停下动作朝皇上行礼，“皇上万福。”

　　“免礼免礼，过来过来，”皇上微笑地看着这俩小姑娘，“好些天没见着你俩了，干什么呢？”

　　六公主还端着茶盘呢，康离就将茶碗端来放到皇上面前，“这不是皇伯伯政务繁忙，我们俩不敢打扰。”说着仔细端详了一番皇上，“皇伯父要保重龙体呀，都瘦了呢。”

　　这话并不是康离夸张。这个时代虽然没有营养师这一职业，但是宫中也有专门养生的膳食师傅，给皇上的膳食都是最养生最营养平衡的，加上皇上又有日常锻炼的习惯，所以即便政务繁忙，也没有过劳肥或者身形消瘦。

　　可是月余不曾见皇上，没想到瘦的这样明显，脸颊都凹了下去，看得康离很吃惊。

　　六公主也跟着点头，“父皇要多吃肉，多吃肉才会胖。”

　　皇上听了他们俩的话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瘦了很多吗？”

　　康离和六公主不约而同地点了头，“好多。”

　　皇上沉吟了片刻笑着说：“人生难得老来瘦。”

　　“啊？”六公主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说法，一时间语结。康离却知道这是皇上在开解她们俩，但也假装无语了一下。

　　“皇上，”恰好这时候高公公带着御膳房的人进来了，“皇上，早膳都没有用，现在用一些吧。”然后不等皇上开口拒绝又说：“是公主吩咐的，小米粥没有放盐也没有糖，您尝尝？公主的一片心意呢。”

　　皇上突然欣慰起来，一手一个拉着康离和六公主两人，“你们俩有心了。”说着就起身拉着两人往平日起居的偏殿走去，“既然是你们的心意，那朕就去尝尝。”

　　宫中的小米历来都是极品上贡来的，熬出来的小米粥色泽金黄颗粒分明不稀也不稠，吃起来入口缠绵刚刚好，配上色泽翠绿的凉拌小黄瓜，看着确实很有食欲。

　　不知道是给面子还是皇上真的饿，一砂锅的小米粥就着凉拌小黄瓜，被皇上吃了个精光，吃完擦擦嘴角叹一口气，“哎呀，好久没吃这么饱，果然有着两位公主心意的膳食就是好吃。”

　　“那下次女儿再想别的膳食给父皇。”六公主此时终于明白过来，主动开口说了起来，“或者父皇想吃什么，女儿亲手给您做。”

　　皇上笑了笑，拍拍她的手，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起身到一旁的炕上坐下顺便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让她们俩也坐过来，“你们俩最近在干什么呢？”

　　康离偏头看了眼六公主，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你先说。

　　“这几天在选驸马呢，”六公主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知道康离这是给自己创造机会，很快就接住了，笑嘻嘻地搂住皇上的胳膊，“父皇不是说过女儿的驸马要选合女儿自己心意的吗？”

　　皇上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是了，之前你二哥哥跟朕讲了的，给忙忘了。怎么样？选到合心意的了吗？”

　　六公主看了眼康离，笑得更欢乐了，“您别光问我呀，也问问阿离，我看她可上心了呢。”

　　“是嘛，”皇上又转头看向康离，“阿离怎么上心的？快说给朕听听。”

　　于是六公主就把康离怎么被太妃骗去了大哙怎么进行的文考武试给说了一遍，康离在一旁听着偶尔给她补充一句或者纠正一下。

　　“最后大家都以为要结束了，阿离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她问人家什么是婚姻。”六公主最后说。

　　皇上转头看向康离，想听听她的回答。

　　康离正色地点头，“其实之前的文考武试，主要是因为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挑选、以什么标准挑选才想出来的一个主意。能进入祖母和贤妃的名单，无论文武肯定不差的。“

　　六公主跟着点头，“好几个明明文武全才，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做驸马，科举入仕或者参军入伍报效朝廷不好吗。”

　　“就是就是，”康离用力点头表示强烈赞同，“皇伯父我跟您说，这些人呀，您可以挑一挑选一选，有才能的不少呢，比如谭家的那位公子，因为家境贫穷为了让两个弟弟能读书自己就不读了，但是他文采和武功都很棒呢。”

　　六公主听了康离的话“咦”了一声，转头看她，目光疑惑，心说阿离这是在干嘛，怎么突然推荐起人才来了？

　　“哦？谭家吗？”皇上略思索了片刻，“忠国公没有资助吗？”

　　康离心里咯噔一下子，心说说错话了，赶忙往回找补，“听说要资助的，他没干，谭公子父亲卧病在床、母亲身体也不好只能做些针线活补贴家用，但是他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弟弟都考中了秀才，他为了弟弟和家人，就不再上学了，只让忠国公府资助弟弟。”

　　“谭公子多大了？他弟弟多大就考中秀才了？”皇上好奇，能选中驸马的人年纪应该不会很大，弟弟能有多大，但是等听到康离说谭公子的弟弟才十二岁的时候，也惊讶了起来，“十二岁的秀才可不多见，这么聪慧果然是人才。”

　　说到这儿，皇上突然笑了起来，握着康离和六公主的手捏了又捏，“你们这是选驸马呢还是给朕选人才呢？”

　　“既选驸马也选人才。”六公主歪了歪头，回答说，“一举两得。”

　　皇上被她的话逗的大笑起来，“两个小人儿精。”皇上抬起手将两个孩子楼道怀里，“你们俩一个是朕的亲女一个虽然是侄女朕也视如己出，当知道生在皇家诸多随意也有诸多委屈，老祖宗的规矩要遵守，革旧树新也是必须的，朕总要一步步走。”

　　康离一下子抬起头来。

　　皇上这话可大有深意，康离懵了一下后就欣喜起来，“皇伯父说的是真的吗？”

　　六公主的思绪反应不及康离敏捷，但也没拖延很久就了悟了，也跟着开心，“父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君无戏言必须是真！”一边说着还一边冲康离挤眉弄眼。

　　“对对对！”康离重重点头，跟着六公主一起给皇上戴高帽拍马屁，“吾皇乃天子，九五至尊一言九鼎，说的话肯定是真的。”

　　就算是圣人亦喜爱夸赞之言，更何况皇上再高高在上也是凡夫俗子，当然喜欢听好听的话，哈哈笑了一阵后才摸着她俩的后脑勺，半打趣半考察似地问：“你们两个小娃娃，知道什么？”

　　“嗯，知道一点。”康离假装不好意思起来，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出一个小缝来。

　　皇上“嗯”了一声点头，然后看向六公主，“小六呢？”

　　六公主看了眼皇上又看了眼康离又看会皇上，“儿臣可能比阿离少一点，就一点点儿。”接着像是解释似的，嘟囔了一句，“她比我大嘛。”

　　言外之意：康离比她大一点自然懂的要多一点理解的也比她多一点。

　　听了她这句话，康离在皇上之前作出反应，“你就是懒，不爱动脑，明明比我聪明。”然后对六公主吐舌头做鬼脸，“大懒蛋。”

　　“你才大懒蛋，”六公主被康离逗急了，隔着皇上拍了一下康离，“你连女红都不练，你才大懒蛋！”

　　“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康离往后躲着，“打不着打不着打不着！”边说还边给六公主使了个眼色。

　　六公主接收到她的眼色立刻会意假装生了气，从炕上蹦了下来，一边撸着袖子一边忿忿的，“你看我打得着打不着！”

　　而康离已经一转身上了炕躲到了皇上身后去，“来呀来呀来呀！”

　　皇上一开始还怕两个人真打起来，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两个孩子一个明明能从前面跑走偏偏躲在自己身后虚张一个明明能跳到炕上去捉人非得在自己身前蹦跶着声势，明显就是在逗自己乐，干脆抱起手臂坐在原地看起热闹来。

　　康离和六公主两人虚张声势地你追我躲我躲你追了好几个来回，康离终于伸出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停！”

　　六公主不明所以，但仍然依言停了下来，仰着头不明所以地看她，“干嘛？”不是商量好了逗父皇开心吗，怎么停下来了？

　　只见康离从炕上跳下来到六公主跟前握着她的手臂到她的腰间摆出了一个叉腰的姿势，接着自己也站在了她身边也叉起腰来，“皇伯父！”

　　“嗯？”皇上疑惑，心说这是干嘛，要对教训朕是怎么的？

　　“您太不给面子啦！”康离假装不满，“侄女和女儿这样辛苦地彩衣娱亲，您都不笑一笑吗？我们很累诶！”

　　六公主一开始还不明白，现在又明白过来，立即和康离同意战线，用力点头，“很累的！”

　　“啊，”皇上似乎现在才理解过来，终于放声大笑起来，伸手将两个孩子揽进怀里，“好好，笑一笑笑一笑！”

　　高公公在殿外听到皇上的笑声，心下终于安定了些。自打过完年皇上就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更多的时候都在愁眉不展，就连新入宫的才人都没能逗好，果然还是要荣佑公主和六公主出马才行，高公公越想越觉得自己荣佑公主留下这个决定是对的。

　　皇上抱着康离和六公主开心地大笑，笑完了分别揉揉两人的头顶，“难怪民间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果然女儿们比儿子要贴心的很，真好啊。”皇上感叹不已。

　　六公主微微得意，昂着头，“那我是第一吧？”

　　不料皇上却微微摇头，“你不是。”

　　“啊？”这下子别说六公主了，连康离都吃惊了，难道皇上不应该捧场顺水推舟答应着说是吗，难道要把三公主放到前头来？

　　康离正胡思乱想着，就听皇上说到：“第一是你大姐姐。”

　　六公主闻言放下心来，甚至有些理所当然，“讲贴心当然大姐姐，不过我怎么都能排个第二吧。”说着用十分期待地目光看向皇上。

　　康离见状赶紧跟上，将手举起来高呼着：“我第三我第三！”

　　“你们都是好孩子，”皇上心中欣慰，“都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