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己为人[年代]》灯青火冷

34、第 34 章

　　沈谦牧真的听了话，和方正他们三人去了隔壁病房睡。主要是考虑到大热的天李李肯定要擦身换洗什么的，郑英在倒方便，他做不来也不太愿意做，留下也是尴尬。

　　至于郑英那点昭然若揭的心思，沈谦牧直接找方正：“这就是你所谓的‘事少，识趣，不烦人’。”

　　方正因为刚才的事有些不在状态，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明白过来后满脸尴尬，想辩解一句“她以前不这样”吧，事实就摆在眼前，也没什么说服力。张了张嘴，一时间想不到说什么话好。

　　沈谦牧并非一定要个答案，于事无补。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让下面的人认识到自己的办事不利……方正并非他下属，他突然意识到，顿觉意兴阑珊，草率收兵：“算了，无妨，人有用就行。”

　　“你俩说什么呢？选床位了！”钱进在病房里转来转去，指着张靠窗的床，“今晚我就睡这了，谁也别跟我抢！你呢？”

　　没听见回声，钱进扭过头去，见孙厚朴情绪不太高，知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消沉。你说喜欢一个人这么累，还有什么劲儿啊！没意思透了。他也不好说啥，只有拍拍兄弟肩膀，给点安慰了。

　　其实就四张病床，两张靠窗，两张靠门，两两对着摆放，中间隔了个床头柜，旧兮兮的。他们刚好四人，一人一张，有什么好挑的。钱进占了靠窗一张床，孙厚朴睡他旁边那张，方正和他对角挨着门，剩一张靠窗的归了沈谦牧。

　　床位安排好，沈谦牧翻出包里的洗漱用品，准备去洗漱了早点休息。他今天是真的累，身心皆疲，养尊处优惯了，心态还有些没回转过来。

　　他一走，方正跟着也去了。钱进躺床上不想起，嘴里嚷着将就一晚算了。孙厚朴看不下去，拖他起来推着去：“你倒是能将就，你考虑过和你睡一起的我们吗？自己闻闻，馊了都！”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钱进真扯了自己的衣裳来闻，嘴里说着玩笑话：“嗯~是这味儿！地地道道的东北爷们味道。”

　　孙厚朴无语的看着他，一脸嫌弃，笑着反问：“没这味儿，我就不是爷们了？”

　　钱进说溜了嘴：“是爷们，勇敢一下！”下巴一抬对着隔壁。

　　孙厚朴一下不笑了，使劲儿推了钱进一把，自己先走了，钱进狠狠打了下自己嘴巴，赶紧撵上去。

　　***

　　郑英说能帮着照顾李李，那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人家是真跟家里人学了两把刷子的。

　　盆里兑上温水，门关了，窗户拉上，郑英伸手去解李李的衣裳。李李展臂，大大方方的任其施为，她没半分不好意思，就当做次SPA好了。

　　郑英有些意外她的坦然，也没多说什么，湿帕子绞干给李李擦拭起来，擦到肚子的时候手微微顿了一下。李李察觉到了，她闭着眼睛，嘴角微微向上掀起了弧度。

　　谁都没说话，一个专注着手上的活，一个享受着别人的帮忙，都很沉默。

　　郑英手脚利索，干活麻利，很快就帮李李收拾妥当。

　　“谢谢。”对于帮助自己的人，李李从不吝啬好话，“很专业，很舒服，辛苦了。”

　　郑英在一旁搓洗帕子。闻言，手一顿，身体僵硬片刻，接着像是想通了一般，一下又放松下来，手里帕子扔回盆里，溅起水花点点。

　　她转过头来盯着李李，眼里似有火喷薄欲出，李李回望着她，淡定自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郑英恼羞成怒：“你学他干什么？你以为你什么都跟他学，就能让他喜欢你？”

　　李李：“……”我学什么了我？

　　“你学他看人的眼神；学他说话的语气；学他客气的举止，你想变成和他一样的人！”郑英越说越愤怒，像有数不清的憋屈需要宣泄，“可笑！太可笑了！学了又怎样，你就变城里人了？做梦！你记着，你就是个村姑，一辈子都是，不可能改变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配不上他。”

　　“你呢？”李李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就配得上吗？”

　　“我——”郑英气短，嘴巴张张和和，“配得上”三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顿时胸口几番起伏，更气了。

　　“别激动，别激动。”没想到简单两句话把郑英气成这样，李李怕她做出过激的事来，提醒道，“他们就在隔壁，我们小点声，慢慢说。”

　　“你——”郑英气急败坏，拿手指着李李，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被人指着，李李收起看戏的心思，神情依旧淡淡的，语气却变得冷冽：“用手指指着别人，除了不礼貌之外，还显得很没教养，这可不是城里人的做派。”

　　郑英把手一甩，恨恨的看着李李。

　　“看什么看？看出朵花来，沈谦牧也是我男人，有你什么事。”李李正经起来的战斗力可不是郑英能招架的，“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插足他人婚姻，破坏他人家庭，你该庆幸自己还是单身，不需要承担相关的法律责任，但是根据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这种行为是要受到广大人民群众强烈的道德谴责的。你还做不做人？”

　　说来，李李能这么头头是道，还多亏了她前世的渣爹。她小的时候一直以为小三是犯法的，结果真正的小三倒给她普及法律知识——我国的婚姻法中明确指出了小三在破坏了他人家庭的时候并不需要承担相关的法律责任，只要小三在插足他人婚姻的情况下保持单身，换言之只要小三在破坏他人婚姻的过程中自己是没有结婚的，小三并不需要为自己的做法承担法律的惩罚。其次，在小三破坏他人婚姻的时候，只要小三没有对被破坏的家庭造成直接的财产或者对被破坏家庭任何成员造成任何的人身伤害，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小三无需担心会受到法律的惩罚。

　　比起她渣爹那些干一行爱一行，专业能力强，素质过硬的小三，郑英太不够看了。

　　李李一下失了斗志，兴味索然：“行了，收拾收拾睡吧，别闹了。”

　　可能是李李的不以为意，纠结着做不做人的郑英被刺激到，发出最后的嘶喊：“他是被迫的，是你逼他的，不是他自愿的。”

　　“哦，那又怎样？”李李平声静气，陈述着事实，“他还是我男人。”

　　郑英被李李的无耻惊到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李李回她一个很社会的微笑。

　　敌人战斗力太强，我方不敌，节节败退。

　　郑英受不了这委屈，猛地蹲下去，双手抱膝，头埋进去，哭的伤伤心心，嘴里似乎还喃喃着：“不是、不是的……”

　　这下轮到李李傻眼了。这么不能打的小三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还哭上了，心理素质这么不行，够上个小三预备役都勉强。

　　李李劝了句：“别哭了，弄得跟我欺负你似的，你得明白，是你先欺负我诶大姐。”说来，郑英年纪好像是比原主大，一岁还是两岁的样子。

　　郑英听了委屈的不行，瓮声瓮气的低吼一句：“到底谁欺负谁啊！”

　　“哟，倒打一耙，你还有理了？谁先挑起战火的？”李李也是好笑，继续教她做人，“听过一句话吗？先撩者贱，打死无怨。你看，我最多让你哭会儿，别的没啥了吧！还不够人道？那要不，我喊他们过来评评理？”

　　“别！！！”

　　郑英气的肝疼，眼泪也留的差不多了，抽抽噎噎的抬起头来，控诉地看着李李。

　　“你变了。”

　　李李很想提醒她注意下说话的方式，听着怎么像她负了她似的。这姑娘逻辑言语都不行，傻兮兮的，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当小三，还好一开始就折戟沉沙在她手上，也算是为社会树新风了。

　　“我不变，你也赢不了。喜欢有妇之夫没什么好下场。奉劝你一句，好好做人。”

　　换成原先的李李，敢跟她抢人，不生撕了？记忆中好像有几件这样的事，沈谦牧长得是招人这点她得承认，知青、公社的不少姑娘为他争风吃醋，不都败在了李李手上，最后让她吃到沈谦牧这个瓜。说来，郑英在这里面真算不上出彩，甚至在这之前都没表现出有这种心思，如今一下显露出来，难道是觉得李李不行了，敢来锊虎须。

　　郑英又被教做人，又羞又气，也不知是不是被打击到了，全没了一开始的气势，一味地摇着头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好像揪着这点就能让她的惨败好看点似的。

　　一个人的性格是从小养成的，想改哪有那么容易，在李家人面前李李必须得收着，跟沈谦牧摊牌后有点放飞自我，以至于现在有点飘。

　　这可不行！

　　“你不说我什么都跟沈谦牧学吗？我承认。这不，学习使人进步，我就大变样了。”借着郑英刚才的话，李李现编了个理由。

　　“才不是！”郑英明显不信，她又不是真傻，言语交锋切身的感受怎么会出错，只是认知的局限导致思维的局限，她想不到穿越这种离奇的事罢了，往跳河寻死这样的事情靠，性情大变什么的也勉强说得通，也更让人能接受。

　　李李也不急，任她说，上赶着去解释什么的反而引人怀疑。

　　这不，郑英自己想明白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天晚上我看见了。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怀上了他的孩子，老天爷都在帮你！”

　　“有些时候，我又嫉妒你，又佩服你，又讨厌你，又羡慕你。”

　　“那你这心态可真够复杂的。”李李呵呵。

　　郑英急着向李李剖白着自己的内心：“我嫉妒你比我好看，比我聪明，比我受宠，谁都喜欢；我佩服你敢爱敢恨，敢于追求；我讨厌你霸占着沈谦牧，却又羡慕你能和他在一起。”

　　在李李看来一无是处的原主，在别人眼里也是有优点的，能让人羡慕嫉妒恨本身就说明了别人对她的认可。尽管 ，这不是基于能力素质而是狗屁爱情。

　　“谢谢了。”李李轻声道。这番话，对原主来说，是另类的赞美，没人会不喜欢别人对自己成果的肯定。

　　“你这人怎么这样！”郑英觉得李李是在嘲讽她。

　　李李：“……”我怎样了我，我真心的。

　　“别以为你和他在一起就能一辈子。”郑英鼻子狠狠吸了口气，眼睛红红的，像只暴躁的兔子，虚张声势，“老天爷不可能一直站你那边，你这次命大，用这种方式把他逼回来。他现在是回来了，可不是因为你，而是你肚子里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他当他的少爷，你做你的村姑，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冯洪洪早说了，沈谦牧家世显赫，连她都不敢肖想，更不要说你了，她不跟你抢不是争不过而是没必要，因为她知道你们迟早是要分开的。因为，门、不、当、户、不、对！”最后几个字，郑英说得咬牙切齿。

　　李李没在意她的语气，反倒觉得冯洪洪说的很对，看的也明白，比郑英聪明多了。李李回想了下，冯洪洪这人挺有意思的，说是和她公平竞争沈谦牧，却没见她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倒是为她加油助威的给李李添了不少麻烦。这女孩儿智商在线，情商也不错，人长的是平凡了点，可家世应该能补上这块短板，人和沈谦牧一样考大学回的平京，正儿八经凭实力回的城，没靠家里，难怪人家能当知青点的女头头，而郑英只能做个摇旗呐喊的啰啰。不过，冯洪洪走了，所以这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分开了，你就能如愿了？”李李笑着问道。

　　郑英被问得讷讷不能言，她心里其实很清楚答案。

　　“那你现如今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又是为了什么？”李李就不明白了，“以前不见你有喜欢沈谦牧的举动啊？而且，你今晚的表现太奇怪了，给人的感觉就两个字——急躁，一点不像平时隐忍沉默的你，是什么促使你脱下伪装的这层皮，我有点好奇。还有，你暴露自己前有没有想过后果啊？依我以前的暴脾气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你知道那些人下场是什么吧！你这么不顾一切的表达出对我霸占沈谦牧的不满，诉求是什么？谁给你的勇气。”总不可能是梁静茹。

　　“为了……”郑英的话戛然而止，刹那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瘪了。

　　李李看她一脸黯然，转回身去继续搓洗帕子，动作僵硬，劲儿又大，帕子都快给她绞烂了。

　　没得到回答，李李没再作声，想着这场闹剧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也好，她又不是以前那个李李，为了沈谦牧这种妥妥的渣男争风吃醋实在没意思，浪费时间和精力，不值得。

　　可无聊啊！李李闭上眼睛，还是继续睡吧！有些事怕是得和某些人好好算算账，现实中不行，梦中总可以了吧。

　　“啪！”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耳朵边炸响，水点溅到脸上，李李吓一跳，眼睛猛的睁开，转头，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像是要吃人。李李是真生气了，折腾这么久，没完没了是吧 。

　　郑英吓住了，两手紧紧的抓着盆边，弱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李李最是见不得人这样：“郑英同志，请你不要一副我弱我有理的样子，我不是你爹妈，不会惯着你，准备好接受我真正的欺负了吗？”老虎不发威你当病猫啊？

　　郑英双手捂脸，崩溃道：“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长得不好看，脑袋也不聪明，家里条件也不好。原以为到了乡下，会变得不一样。可谁知，一个个都那么……连你这样的村姑我都比不过，我就是弱怎么了？你以为我不想变强吗？我谨小慎微，看人脸色，不敢表现自己，不敢得罪人，装着大方的样子，跟别人说我爸是工人，我妈是护士，其实根本不是，我爸就是个给工厂看门的，天天点头哈腰没个尊严，我妈以前是有钱人家的丫鬟，别的不会，就会些伺候人的活，人家嫌她成分不好，招工也不要她，她跑去医院偷着找活，装成人家亲戚伺候病人，屎啊尿的，闻到那个味道我就恶心。可我们要吃饭，要活着！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妈逼着干这些下、这些腌臜活，我受够了！下乡是我争取来的，别人不愿意，可我愿意，我太想离开那个地方了！我没读过书，我妈说女人读书没用，我爸听我妈的，可他还是去捡人家不要的报纸偷偷的教我认字……”郑英说到这，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滑落，砸到盆里的水面上，滴答滴答个不停。

　　李李偏过头去，沉默不语。

　　“我恨他们，也恨我自己。”

　　郑英一把抹掉眼泪：“我要回去了，回城里。我考不上了，回去接我妈的班。她把一大官的妈伺候好了，人家感激她，问她要啥，她腆着脸要了一编制，我要当护士了。乡下太苦了，大家都要走的，最后只会剩下什么都不成的我。想要回去就得做我最不想做的事，可有什么办法，对什么都不成的我而言，这是惟一的选择。真是讽刺，没想到我即将干一辈子的工作是我曾经最讨厌的，更讽刺的是，这工作是我恨的人求来的。”

　　“你刚才问为什么。”

　　“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勇敢一下，就这么简单。”袖子往眼睛上一横，郑英的声音有丝颤抖，“你要报复，要向他们拆穿我，去就是！我不怕！”

　　郑英知道自己在赌，心里忐忑，不敢看人，端起水盆就出去了。

　　不怕？那你跑什么跑！

　　李李无语了都，转头看向窗外洗洗心情，月亮刚上柳梢头，不知又勾起多少人的烦忧和愁绪。

　　勇敢一下？说的比唱的好听。不去勇敢着向好，反倒来撬起别人家的墙角，这是哪门子的勇敢，别糟蹋了好词儿！还好只是一下，多几下，谁受得住？烦都给人烦死。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郑英这样的她可怜不起来，也谈不上什么恨，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有首难唱的曲。

　　怨天尤人，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