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己为人[年代]》灯青火冷

31、第 31 章

　　送走李建功他们，沈谦牧几人站在医院大门口，驻足良久。

　　方正开口：“进去了，李李还躺着呢。”

　　银山手搭他肩膀上，笑嘻嘻的问：“今晚怎么睡啊？”

　　钱进附和：“对啊，我正想问呢？住医院吗？”

　　方正拨开银山的手，偏头看着他：“你不是留下来和沈谦牧作伴的吗，你问他呀。”

　　沈谦牧一马当先的走在了最前面，郑英追着他一路小跑，早把他们甩开一大截。

　　银山突然把头凑到身边的孙厚朴面前：“还不快去追，别人抢先啦！”

　　孙厚朴脸一下涨得通红，鼓着一双眼瞪着银山，嘴巴张张和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方正见状，使力拉了一把银山，把他扯到一边，面色不渝的盯着他。

　　银山无所谓的笑笑，头转向旁边，看街景去了。

　　钱进和孙厚朴一向要好，看银山这样，心里就不敞亮：“银山，你这就不地道了。”

　　“哦？”银山转回头，看着钱进，无所谓道，“我说实话，怎么不地道了？怎么，不爱听啊？那藏好啊，藏好了就没人知道了。露了尾巴，就会被打回原形。”

　　“银山！”

　　方正喝止，钱进也上前两步，想争辩几句，孙厚朴一把拉住他，低头看不清神色：“算了，进去吧。”

　　走了几步，孙厚朴脚下一顿，蓦的转过身来看着银山，眼里带笑，似有恶意：“你话说的很对。最后两句，你我共勉。”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

　　孙厚朴平时那么温温和和一个人，不与人争不与人抢的，是个人都觉得好欺负，但真是这样吗？孙厚朴在李家湾呆了那么久，还真没谁找过他麻烦，论亲和力，不说知青点就是李家湾都少有人能及，这当中固然有他自身性格的原因，最重要的还是他懂医。家学渊源从小耳濡目染，中西医兼并，虽未出师，和正规的不能比，小病小灾却不在话下，搁李家湾这穷乡僻壤完全够用了，那在众人眼里就是个宝。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乡里旮沓，缺医少药，小病靠忍大病靠熬重症等死。什么，你说为啥不去医院？路远不说谁有那闲钱啊！孙厚朴空闲了去山里采采草药，帮着治了不少人，谁不道声好。就这么说吧，有了孙厚朴这个保障，李家湾的大小伙子打架都比别村的人放的开。

　　谁能欺负他？谁又敢欺负他？不怕被人捶哦！

　　也就今天，银山挑起话题，刺到了孙厚朴。他喜欢李李这件事，知道的人真不少，却谁都没揭穿，也不曾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他也故作不知，我行我素，自认就是喜欢一个人，不可自拔无可救药。是，她不喜欢他，也嫁人了。可他不偷不抢不犯法，从未有逾越的举动，就想看着她守着她，没碍着任何人，怎么不行了？

　　直至刚才，那样的话，似是而非也未点名道姓，却让孙厚朴感到难堪，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的暴露在青天白日下，羞耻又惶然。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些，真正到了那一刻，模棱两可的言语都能让他却步，实在是高估了自己。

　　可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对错。

　　你银山又能好到哪去！

　　“共勉”二字让银山漫不经心的态度没了，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你——”

　　孙厚朴笑笑，回转身去，拉着钱进走了。

　　场面这么难看，方正也待不下去。

　　银山这样的脾气，吃亏是迟早的，前些年他还想着劝，如今早没这想法了，他没那能耐也没那义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了，有些人不吃亏不长记性。再说，这点口舌之争怎么可能伤到他，也是他招的别人，咎由自取。方正没多想抬步走了，和银山擦肩而过，没回头看那怕一眼，银山的脸色更难看了，打了霜一般。

　　他一个人不知在大门口站了多久，周身散发着冷峭阴沉的气息，让人望而却步。

　　夕阳西下，到了下班时间。

　　陈雪梅踩点下班，哼着小调走出来，心情不错。她一心扑在晚上吃啥的畅想里，经过银山身旁时没注意看，还在想这人是木头桩子吗，堵大门口干啥？走过了两步，又觉得有些熟悉，她这人好奇心强，也爱凑热闹，胆子大，更不怕人，干脆退回来看个仔细。这一瞧，可不是上午打趣她的那个人嘛。别说，长得怪好看的，难怪她有印象呢。

　　不过，今天中午送一孕妇来的那拨人，年轻的好像都不错，个别还贼出色，听说是李家湾那地方来的，都说山清水秀养人，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能长成那样。这城里就不行了，整天乌烟瘴气的，看把她给憋成了啥样！

　　哎呀，扯远了。

　　陈雪梅想着两人有一面之缘，还说过话，也算认识，看人这样子，肯定是碰到啥事了，既然她遇见了，不能不管吧！

　　“诶，同志！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滚。”

　　陈雪梅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人，刚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可看人那表情，就是那么回事，反应过来后，陈雪梅觉得面子挂不住，火气一下就窜出来了：“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好心做了驴肝肺不说，还被人恶言相向，这好人好事是做不得了。手指着人点了点，搜肠刮肚，实在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手一甩，气愤的转身走了。

　　银山正眼都没瞧她，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拔不出来，像一尊雕塑，活着却像死了。

　　你说这态度，给陈雪梅气的，简直要炸了。边走边在想，不就长得好看点吗，傲什么啊！脾气这么差，肯定没朋友！一定是被人嫌弃了给丢大门口的，活该！

　　想到这，陈雪梅一下停了脚步，低下头沉思了会，忽地转过身来。远远望去，那人还站在那，开始啥样，这时还是啥样，动都不动，看着不太对劲儿的样子！

　　心里斗争了半天，想着自己这工作性质，陈雪梅叹口气，认命般又走了回去。

　　再次回到医院门口，陈雪梅的态度自然不可能像刚才那样好，语气不耐烦的很：“喂！有事就进去找医生，别搁我们大门口做门神，不缺你这样的！”

　　陈雪梅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也没指望自己一句话就能把人弄走，还想着不行就进去喊人。

　　银山终于动了，偏头，冷漠的看着陈雪梅。夕阳的余晖洒落，昏黄的光投在他侧脸上，一半明一半暗，泾渭分明却又浑然一体，衬着霜冻般的表情，别样的吸引人。

　　陈雪梅一时看呆了，恍惚间听见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这样的怎么了？”

　　“挺好看的。”

　　陈雪梅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

　　银山：“……”

　　猝不及防被夸了，银杉未出口的恶言恶语哽了下，顺着落下去“胎死腹中”。

　　陈雪梅也醒过神来，嘴角一抽，脸上发烫羞得没边，直拿手拍着自己的嘴巴，嫌弃自己没出息。

　　银山制止道：“行了，行了，别拍了，再拍成猪嘴了。”

　　陈雪梅又羞又气：“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银山道。

　　“你——”

　　“银山。”银山打断她，自我介绍道。

　　“啊？！”

　　“名字。”银山抬抬下巴，“你呢？”

　　“陈雪梅。”

　　“哦，你下班了？”银山又回复了漫不经心的状态，语气随意，有气无力地，“该吃晚饭了。”

　　“嗯。”陈雪梅点头，她思维完全被银山牵着走，顺着他话就应道，“一起去吃吧！”话落，慢半拍的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后，陈雪梅面红耳赤，头一下子低下去，再不敢看眼前的人。

　　银山轻声笑了起来：“好啊。”语气轻快，居然答应了。

　　“啊！？”陈雪梅一下抬起头来，这就答应了？事情怎么变这样子，这人难道是装样子来骗吃骗喝的？

　　银山没给她反悔的机会，抬脚就走，向街外走去。

　　陈雪梅想不出个所以然，看银山走了，下意识的就跟了上去。边走边强调：“我可不是随便的人啊。我是看你不对劲，怕你出事才让你一起去吃饭的。你别误会啊！”

　　银山答非所问，冒了一句：“你是中午那个护士吧？”

　　“什么？”陈雪梅难以置信，“你都没认出我，还敢跟我去吃饭？”

　　银山恍然大悟般，自言自语道：“难怪这么多话。”

　　你说这人咋这么气人呢，说又说不过，陈雪梅都要变河豚了。

　　“逗你呢。”银山看她这样，好笑道：“你一女同志，我有什么不敢的 。”

　　“倒是你，胆子挺大啊？”

　　“你真没认出我？”有些时候，女人的关注点总是那么奇怪，陈雪梅也不例外。

　　银山坏笑：“你猜。”

　　两人一路说笑着远去，这一幕全落在了二楼窗边的方正眼里。

　　沈谦牧出了病房，找方正说事，招呼了声没反应。走近前，见他盯着外面出神，小声问道：“怎么了？”

　　方正一下回过神来，淡淡道：“没事。”

　　沈谦牧瞟了一眼窗外，似乎是两道人影，太远了看不清是谁，他也没在意，直接和方正说起事来。

　　“是这样，想请你帮个忙。”沈谦牧从裤兜里摸出个布袋子来，就是先前李建功说要还给他的那袋子，当时他没接，李建功也收回去了，他还以为李建功带走了呢，没想到跑到李李的枕头下去了，想来是李建功走之前去看李李的时候悄悄放的。沈谦牧拿到手时，很有几分触动。

　　把袋子递给方正，方正莫名，接过去打开来一看，惊了：“这是干什么？”袋子一收，就要还给沈谦牧。

　　沈谦牧没接，解释道：“老话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没这东西可寸步难行。你们都是我请来帮忙的，花销自然算我头上，我这走不开，所以想请你代为张罗下吃住的事情。”

　　“你们中午吃的国营饭店是吧？那后面就定在那。”

　　“那也不用这么多。这医院也没个食堂，不然能省下不少。”方正听了不依，他这人可没占人便宜的毛病，顺便感慨下沈谦牧的大手笔。

　　方正硬把袋子往沈谦牧手上掼。

　　“这样——”沈谦牧无奈，摆着手妥协道：“你先用，多退少补总可以了吧。”

　　都这样说了，方正也不好在推拒，干脆道：“补什么补，这么多，哪花的完！再让你补，我还是人吗？”

　　“那就麻烦你了，辛苦。”见方正答应了，沈谦牧赶紧应道。

　　“花钱还辛苦，这样的好事多来点才好。”方正难得玩笑一句，“行了，这事就交给我了。”

　　“好，多谢。”沈谦牧也不耐烦为了这点事这点钱，两个大男人互相推来推去的，沈大老板觉得掉价。

　　事情谈妥，方正自觉和沈谦牧的关系拉近了两分，话也熟稔起来：“我发现你这小子，越来越客气了，像刚来李家湾的时候。怎么，回趟平京，就变回去了？”

　　沈谦牧：“……”

　　可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