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集》落鹄九啭

7、婚后甜蜜

　　却说钟泽元召了太医来给黛玉请脉，不想太医面色凝肃，直良久不曾出声。正狐疑间，太医却跪地，正碰上外头内侍匆匆忙忙进来，竟是齐声报喜。

　　“这也是奇了。好端端报喜也能撞上的。”黛玉好笑起来，同钟泽元道，“元哥哥快问问外头是怎么回子事情，许是前头大事。”

　　钟泽元却没听她的话，反倒悄悄握住了黛玉的手，心头直跳，仿佛有一个猜测升起，却不敢细想，生怕是一场空欢喜，便径直问太医道：“你报的什么大喜？”

　　张太医笑容满面，磕了个头才禀道：“娘娘怀有身孕已三月有余，龙胎康健，母子俱佳。”

　　“什么！”这下换黛玉跟钟泽元异口同声了。两人对视一眼，几乎都看到对方眼中掩饰不住的狂喜。

　　钟泽元沉声道：“你可看准了？”

　　张太医满口应道：“准了，准了！臣仔仔细细请了脉，确然是喜脉无疑！”

　　“真是喜脉？”黛玉还不敢相信，钟泽元却已经大笑着搂住了她的肩膀，连声叫好，“好好好！”

　　雪鸮紫鹃脸上俱是喜色洋溢，忙领着一众宫女内侍齐齐上来恭贺，“皇上大喜，娘娘大喜！”

　　黛玉还没回过神来，钟泽元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一叠声吩咐道：“好，大喜，大喜！吩咐下去，坤宁宫上下加赏三月月例——赏张太医！”

　　秦理笑得脸上皱纹都堆起来了，他是知道黛玉三年无孕，钟泽元又执意不肯纳妃选秀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的，这会子可谓是云开雨霁、雾散天明，哪儿能不高兴！

　　就等着钟泽元一声吩咐，预备好了的银子尺头立时分发给众人，一时坤宁宫上下喜气洋洋，欢声不断，各个笑逐颜开，来来往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钟泽元拉着黛玉两人亲亲密密好一会子才算是平复下来，黛玉还有点不太敢相信竟如此轻易便心想事成，手不自觉地护住了小腹，脸上淡淡的笑意始终没有消散。

　　钟泽元这才有心情问另一个，他转着手中念珠，笑问道：“你是来报什么喜的？”

　　那内侍没料到正遇见皇后育喜这样大事，喜滋滋跟着领了赏赐，正暗赞自己今儿运气好呢，便听见圣上垂询，忙爬了几步，高声禀道：“也是件大喜事——承恩公领兵平了蒙古十七部，生擒小土谢图汗，外蒙各部首领亲求内附，现收了俘虏，正请旨进京朝见天子呢！”

　　钟泽元精神一振，大喜过望，外蒙内附！这更是一件大喜事！

　　自大安太.祖立朝以来，外蒙诸部一直是心头大患。每到冬日这些草原上的蛮人屡屡进犯边境，打都打不回去，往往是打退了这一波，另一拨又来了。大安建朝百年，不知在这上头损了多少精兵能将，一直未能解决，长久下来，边民防不胜防，疲惫不堪，简直成了每任大安皇帝的心病。

　　“不想今日竟是承恩公立下如此大功！”钟泽元容光焕发，眼里简直能冒出精光来了，他登基三年有余，大刀阔斧改革，虽各地算得上风调雨顺，但并没有格外显著的建树，那些老臣们还不能服。

　　没想到林如海竟然立了这样彪炳史册的功劳，简直是在那些诟病他任人唯亲的臣子们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黛玉也是大喜，一叠声问道：“什么时候进京？母亲也一齐来么？”

　　内侍笑着禀道：“进京的日子自然是请了旨方好定的，但承恩公的从各部得的战利品已作了贡品先献上来了。”

　　黛玉眼巴巴地看着钟泽元，钟泽元大乐，连连点头道：“自然是这就请承恩公进京——不止进京，朕还要率王公大臣们出十里亭外亲迎！”

　　内侍忙恭声应是，退出去自去传旨不提。

　　这里黛玉简直被天降的两件喜事砸晕了头，等着雪鸮识趣地带着屋内众人退下去后靠在钟泽元的肩上，脸上还是幸福的笑，“我不是在做梦罢？高兴得简直要昏了头了。”

　　钟泽元笑着抚过她的肚腹，低声道：“不是梦，是真的呢——怪不得玉儿这阵子又是情绪起伏，又是不思饮食的，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在搞鬼。”

　　黛玉抓着他的手指，甜甜蜜蜜地笑了起来，“你这做父皇的，头一句难道就是数落孩儿不成，仔细出来了他闹你呢。若是个公主，不定便撕了你的折子；若是个皇子，少不得要砸了你的砚台。”

　　“唔，看来这是个调皮的小家伙儿。”钟泽元也笑了，“放心，父皇有耐心的紧。便是没了耐心也不打紧，叫你母后来了一劝，管保什么都好了。父皇什么都听你母后的。”

　　黛玉嗔道：“嗳！跟孩子说甚么呢！”

　　小夫妻两人亲亲热热一整日，钟泽元第二日上朝方依依不舍地走了。朝上内阁正式禀报了林如海在边城的大捷，一下子就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钟泽元隔着冕旒唇角浮起一丝冷笑，看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环视四周，众人都低垂下了头，跪地齐声恭贺圣皇文治武功。

　　“承恩公精诚国事，功炳史册，着升一等公，加封上柱国，封太子太傅，入内阁主理兵、刑二部。即传旨，进京受封。”

　　朝臣一时都是胆战心惊，这是什么道理？皇后的父亲不但不交权，反而要入主内阁了？

　　但皇帝这时候正在兴头上，林如海立功又实在惊人，一时竟没有人敢来反对，就连平常有事没事都要跳出来喊两句的那几个刺头儿御史都闭了嘴。

　　“张相，您得劝劝皇上啊！这、这皇后在后宫把持，三年不封一妃，前朝又有一个宰相，还管着兵部、刑部？林家岂非太过！”散朝后，三三两两的大臣们苦着脸围到了首辅张瑛的跟前，“升一等公就不说了，可国丈还不交权，后宫又只有皇后一人，真等着日后有了皇储，岂不是、岂不是……”

　　到底那句“内帷之乱”没敢说出来，可这表现已经足够表示了。

　　张瑛斜了那人一眼，哼了一声，老头儿翻了个白眼，“适才朝上公怎么不去直谏陛下呢？这会子跟我一个老头子说甚么？”

　　那人脸上登时红了，讪讪道：“我这不是、这不是……”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张瑛嗤笑一声，甩袖大摇大摆地走了，连正眼都没给一个。他心知肚明，林如海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懂激流勇进的道理——尤其是……

　　他长出了一口气，宫内虽还瞒着，但他已经收到了风声，皇后育喜，林如海不会不知道这个消息。

　　“林家太盛不是好事。”贾敏满目怜爱地瞧着黛玉愈发消瘦的脸庞，按不住在她手上摸了摸，叹道，“还是瘦了。”说着便嗔雪鸮，“娘娘自己不说，连你也跟着瞒我。”

　　雪鸮笑道：“夫人这可冤枉了奴婢。您是亲娘的眼，看着姑娘便是没瘦也惦念着瘦了。前儿太医还来了诊脉，只说娘娘身子比早好多了。皇上也体贴，早要了两个厨子不算，这不，又让两江总督荐厨子来，唯恐娘娘不合胃口，用的少了。”

　　贾敏含笑听了，连连点头，“这个我是放心的——”

　　黛玉自己摸了摸面颊，却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尚好，便急着道：“可是外头有说什么的了？母亲其实不必担忧，元、皇上并不在意这些。”

　　贾敏笑着摇头道：“外头风言风语何时了过？这个不说罢了。不过娘娘——”她淡淡看了眼四周，雪鸮会意，悄然带着宫女内侍退出殿外。贾敏这才又道：“这会子只有咱们娘儿两个，我同你说句体己话。”

　　“今日你父亲归京，皇上亲率百官郊迎，又在太和殿设宴，给足了面子。又升官封爵，入文渊阁，爵位至一等公，已封无可封。宫内你椒房独宠，时至今日，未曾传出一丝半点皇上有另立嫔妃的意思。”

　　贾敏轻轻捂住黛玉想说什么的嘴，郑重道：“你先别忙，听我说——如今你育喜，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个皇子，便是大安未来国储。倘若真如皇上所封，前朝你父亲重权在握，后宫你独占恩宠，皇储又是你的儿子。即便皇上不怀别心，可你让朝臣如何想，让天下人如何想？”

　　这是掏心窝子的话了，前朝外戚专权祸乱朝纲之事不少，如今林如海又立下如此功劳，人心易变，即使钟泽元自己信任林家，可作为大安皇帝不能信，况且一家独大于朝中而言，也不是好事。

　　这也幸亏林如海并无子嗣，不然恐怕当初钟泽元让林如海戍守边城的旨意一下，朝中就有耿直的老臣要撞柱死谏了。

　　黛玉默默点了点头，贾敏的话她不是没想到过，只是不知如何去说，如今贾敏一针见血地点名了要害，黛玉也无可辩驳之处。

　　贾敏宽慰地颔首道：“我知道娘娘不会不明白这些——皇上以诚心待您，待林家，咱们也万不可辜负了。”

　　她笑着拍了拍黛玉的额头，假意嗔道：“再者，我跟你父亲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一把子老骨头，还不许解甲归田、含饴弄孙去，玉儿难道不心疼母亲父亲了？”

　　黛玉破涕为笑，扑到贾敏怀中撒娇道：“这是什么话！”贾敏搂着黛玉笑得直喘气，连声道：“这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

　　黛玉听见，愈发不依起来，“那也是母亲的女儿！”

　　母女两人直说至外头暮色将近，前头赵平过来请承恩公夫人留下用膳。

　　“今儿已经逾矩了，再不走只怕宫门下钥了。”贾敏自是不肯，她披上大氅，看着黛玉依依不舍的样子笑道，“都回了京，还怕没有见面的日子么。再者今日才回来，府中少不得也要归置一番。”

　　黛玉忙道：“这个不劳母亲烦心，前儿皇上已经打发人收拾过了，我亲自盯着的，不能有错。”

　　“再一个……”黛玉走近了些许，低声道，“两个舅舅已不能留京，皇上说他们去了金陵庄子上，大舅舅整日酗酒买醉，二舅舅当了一个庄子上的账房，倒也过得去。”

　　“自然像往日那样是不成的，不过能有粗布蔽体，素食果腹罢了。”黛玉脸上流露出几分冷意，“王氏当日没入奴籍，本是发配至西南与蛮族为奴，不想途中染了瘴气去了，倒是便宜了她。”

　　贾敏默默听了，半晌点头道：“犯下如此大罪，已经是圣上开恩了——往后我只顾着你外祖母，好歹侍奉她老人家安安稳稳过了便罢。”

　　黛玉亲送贾敏至殿外，闻声笑道：“外祖母如今毕竟……不便安置在国公府内，恐进去了反不知该住何处。身边没个家人总归照顾不周，索性我跟皇上求了个恩典，贾琏并熙凤留下照顾老人家。往日外祖母也算喜欢凤丫头的。”

　　贾敏笑道：“他们自然千恩万谢了。”这个贾敏自然明白，贾母如今是庶人，但她又是长辈，是贾敏生母，若住在承恩公府内，给大院子不合制，给小院子不合孝，到底也不妥。

　　“还有三妹妹，也一齐住着呢。”黛玉又笑道，“二舅毕竟是个男人，不便带着她。况且……”她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真带去了，不知是不是又要起什么歪心思，把个好生生的女儿家卖去污糟地方。”

　　贾敏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