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阿七 二卷（蓬莱归墟）》罗夏

12、玉宇萧瑟

　　方壶的景象再一次出乎了两人预料。
　　瀛洲仙境、方壶胜境、蓬莱幻境，方壶本是三座仙山中最为恢宏壮丽的。一万七千年前，方壶还是归墟仙人的住所，仙山琼阁，园林瑰丽，灿若白玉的台阶依水而建，金碧辉煌的宫阙凭水而立。后来仙人流离，人去楼空，但有薛北悉心照料，虽有几分凄凉，却也景致依旧、美轮美奂。
　　而今出现在阎七二人面前的，却是满目破败、断壁残垣。昔日辉煌建筑黯淡无光，琉璃青瓦散落一地，椽殁寒芜。鸟兽乱窜，污秽满地，湮灭玉石金阶。臭气熏天，寒鸦阵阵，秃鹫恶飞，更添狼藉萧瑟。
　　这般景象，已经不是简单的暴殄天物、时过境迁可以形容的。人界千年变换沧海桑田，方壶却由于灵气过甚，鸟兽泛滥，从玉宇琼楼的园林胜境没落成遗失大陆，令人唏嘘。
　　索性阎七和张昊天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人，这样的景象并不能逼退他俩。只是相比阎七的面不改色，张昊天就有些难受了。他多年身居高位，灭世大劫以来便再没经历过这样的脏乱环境。血污横流，腐肉遍地，秃鹫飞隼流窜其间。
　　阴风阵阵，渗入四肢百骸。令人作呕的气味不停地往鼻子里钻，腥臭得仿佛置身于乱葬野岗。
　　张昊天想了想，问阎七：“这里和忘川相比，哪一个更瘆人？”
　　阎七直言不讳：“忘川。都说阴风是鬼哭狼嚎，真正的鬼哭可比阴风凄厉多了。”他曾走过尸山血海，更是淌过了浊血忘川。而且这一淌，就是六千七百万年。
　　见张昊天面如菜色，一副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模样，阎七笑道：“你这是何苦，自断嗅觉听觉不就好了。”
　　张昊天心道，自然是要与你感同身受了，若不是陪你护你，我何必来这鬼地方。可真要当着阎七的面这么说的话，那人怕是一秒也不会让他多呆，直接将他赶回天庭。于是他只得装腔作势道：“我堂堂玉皇大帝，还会怕了这几只鸟不成！”
　　没有外人时，张昊天向来口无遮拦，毫不顾及自身形象，阎七心里好笑，却也不会拂了他的兴致。这人在天庭整天端着副威仪天下的样子已经够憋屈的了，也是时候让他喘口气，任性几天。
　　两人穿过破败园林，虽是御气浮空脚不沾地，却仍免不了熏得满身腥臭，没过多久便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再遇秃鹫进食，后者已然不会惊飞，只转动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巡视四周。
　　张昊天原本满脑子想的都是找处水源洗去一身腥臭，可真的看见水时，他却半点想法都没有了。因为那烂泥塘里的水一团污黑，不时高出水面的淤泥裸露着白骨，想也知道这水只会越洗越臭。
　　逛遍楼宇亭台，也没找着阵法的痕迹，两人只得飞至高处，在山峦峡谷间继续搜寻。没过多久，阎七叫住昊天，指了指脚下的一道天堑道：“我下去看看。”说着便一头扎了下去。再回来时，他告诉张昊天，找到了，时空幻阵就布在这天堑两边的悬崖上。
　　“两处阵法？”张昊天蹙眉。
　　阎七摇头道：“不，虽然分布左右两面悬崖，实际上却是一个阵法。悬崖对称位置各有一道阵眼，恰是猛禽的巢穴。东南面朝阳，巢中住着一只金雕。西北面背阴，是夜行雕鸮的居所。一阳一阴，正是薛北最擅长的阴阳阵。”
　　一听就知道不是好破的阵法，在玉醴泉阵吃了大亏，张昊天自然心有预设。谁知阎七却瞅了一眼天色，接着道：“你下去破阵吧。”
　　张昊天莫名其妙：“破阵？怎么破？”
　　“你下去便知道了。”
　　张昊天纵身下崖，猎猎风声在耳边呼啸。他满脑子都在想破阵之法，然而崖壁上斗大的八个大字却如一道惊雷将他劈中：午时破阴，子时破阳。竟是这么个“下去便知道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薛北的杰作，费劲心思、通彻阴阳设了这么个阵，又堂而皇之地将破阵之法刻在崖壁上。张昊天看了一会，那凶残的刻痕似化作薛北的笑脸，正洋洋自得地嘲弄着他。
　　正午的阳光直探入谷，照在两侧崖壁上。张昊天怒气翻涌，大喝一声“薛北！”一击轰向西北面雕鸮的巢穴。这明显是乘人之危，雕鸮乃夜行猛禽，白日战力不足五成。不过张昊天并不打算做什么正人君子，更何况又被薛北算计，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只好拿这千年妖禽开刀。
　　千年道行的雕鸮堪比半只神兽。张昊天一掌挥去，轰掉了它的巢穴，它却仍能从乱石砸落中飞出。张昊天抬首，雕鸮的巨翅在崖间遮天蔽日，一双鸷眼正牢牢锁着自己。张昊天一声冷笑，迎了上去。一人一禽均是怒气冲天，打得崖石崩落、地覆天翻。
　　打斗声自崖下传来，震感遍及山体，连阎七都觉得有些重心难稳。随着最后一声雕鸮的悲鸣，张昊天在阎七身旁遽然落下，脸上战意未退，口中骂道：“薛北这是在做什么，耍我们玩呢！”
　　阎七不置可否，只淡淡分析道：“青玉膏山那边，我们自然不是朱儿的对手。蓬莱本就是幻境，找到阵眼的可能性为零。也就是这方壶山了。”
　　张昊天：“他倒是算计得正好。除了方壶山，哪个阵眼我们都破不了。而归墟又独立于三界之外，除了你我，没人会来这找不痛快。敞着方壶的大门等我们来，亏他想得出来。”
　　阎七想了想，道：“其实你还真不一定来，我倒是非来不可。你别说，我还真有几分好奇，薛北为何如此费劲心思引我来归墟。”
　　张昊天冷哼一声：“我看八成是因为一千年前齐溟魂泯的事，他心里有怨，算计你呢。”
　　阎七：“你别妄下结论。薛北虽说我行我素惯了，却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忘川之变咎由在我，可我无意要害齐溟，薛北不会加罪于我。”
　　张昊天也知道阎七与薛北交情甚笃，可他与薛北向来不和，若非归墟动乱非来不可，他甚至连薛北的名字都不想在提及。临近午夜，他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要不你别去了，我杀进去把他揪出来？”
　　阎七看了他一眼，“这里是归墟，里面又是他设的幻境，你有几分把握打得过他，还把他带出来？”
　　噎得张昊天哑口无言。若是阎七在凌霄殿问出这话，他倒觉得自己至少有六成胜算。可这次归墟之行着实给他来了个下马威，无论是玉醴泉阵还是朱儿，凭他一己之力还真奈何不得。
　　他索性眼睛一闭，跃下高崖，去找阳阵的金雕过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