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偌非

30、第04节 千金岂知人心险

　　进入栖橒山的南山入口，历来是进山的唯一大路。栖橒山自古险峻飘渺，人迹罕至。近日由于灵蛇一说，三三两两的江湖人士，好奇赌运的能人异士开始进山，栖橒山居然热闹了起来。
　　山入口处，一家简陋的竹木搭建的酒家，外面挂着一个已经几乎看不见颜色的幌子。
　　靠窗的桌子上，一碟酱牛肉，一碗煲野鸡，一碟花生米，一碟青菜，一壶老酒，两个酒盅。两个美丽的女子坐在桌旁，不时互望一眼，不住的叹气。
　　正是偷着溜出馆驿的林婉儿和丫头小美。
　　此时的婉儿早已经恢复了女装打扮，穿着一袭松香色梦影纱的长裙，翡翠色的玉带束腰，乌黑的长发上斜插着缠丝步摇孔雀簪，耳垂上两颗雨润光滑的珍珠钉。眼睛如点漆般晶亮，越发衬托的脸色娇嫩无比，吹弹可破。
　　只是此刻婉儿象是着了恼似的撅着樱桃小口，一只手托着香腮，另一只手无聊地拿着竹筷敲着桌子。
　　“澈哥哥怎么还不来呢？”
　　“小姐，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了，按时间算四王爷他们应该早就到了啊。”伶俐的小美在婉儿耳边嘟囔起来，叹口气。
　　“唉，都说这里是进山的必经之路，怎么倒现在还没个人影。”婉儿抱怨起来，着了恼似的端起酒杯干了。
　　“我的小姐，奴婢求你少喝点吧。回去王爷还不得给我一顿鞭子。澈公子看见了你这样子也不会喜欢的——”小美无奈的提醒小姐，又禁不住叹了口气。
　　“哼——澈哥哥根本不在乎我——”婉儿的眼神黯淡了。
　　“不会的，小姐。”小美虽然如此说，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言语发虚。
　　远处角落里坐着喝酒的两个书生样装束的人，对望一眼，会意一笑。其中一个斯文的站了起来，正了正帽子，扯扯身上的衣服。斯斯文文的走到林婉儿这张桌子前。
　　“这位姑娘，小生有礼！”说着含笑深深一揖。
　　“你是谁？我们不认识你”小美瞪着书生，打断了他的话，戒备的看着。
　　“小生苏州莫闻，方才无意中听见两位姑娘要找公子澈，在下恰好见过——”
　　莫闻笑笑，对小美的态度丝毫不介意，彬彬有礼的回答。
　　“你见过澈哥哥！在哪？”林婉儿登时眼前一亮，眼神里光彩四溢。此刻女儿家的矜持早已经抛诸脑后，一脸的春风。
　　“是，小生不过大半个时辰前在叠浪岩看见了公子澈。”
　　莫闻的眼里闪过一丝奸诈，只是婉儿正在兴奋哪里顾得观察。
　　“小美，快！我们去追。”
　　“小姐！”小美看看小姐又仔细的审视莫闻，迟疑起来。这丫头素来伶俐机警，她不信任这个书生，担心地用眼神提醒着婉儿。
　　莫闻没有漏过小美的每一个表情。心里在讥笑，却是异常的温和。
　　“那位澈公子，是不是年轻人，风度翩翩，英俊潇洒？”语气含糊的很，婉儿却是阅人太浅，涉世不深，没有细细的回想。
　　“是的，是的，澈哥哥是最有风度的！”忙不迭的回答着，有人夸她的澈哥哥，心里早已经骄傲的不得了。
　　“如果小姐信得过在下，小生愿意带路。”
　　婉儿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莫闻来，只见莫闻身材消瘦一副弱不胜衣的孱弱模样，举止文雅的不似奸诈的宵小之徒。婉儿的眼珠儿转了转，暗自想着自己和小美的功夫还不差，应该是无碍的。婉儿却不知，她那三脚猫的功夫练起来夸的只有护卫和奴仆们，无非是哄她高兴罢了。
　　“那——多谢莫公子！”
　　“小姐请，小姐的芳名可否告知？”莫闻见婉儿上当，心里一喜，却还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林婉儿！”
　　“小姐，小姐！”小美看见婉儿已经快步走出酒肆，急的直跺脚，急忙拿起包袱，顺手将一锭银子扔给了掌柜，跑出酒家追了出去。
　　莫闻出门前，不经意的扭头看向自己方才坐的桌子，淫邪的一笑。
　　一行三人踏上了进山的路，天气有些炎热。
　　婉儿与小美跟着莫闻走进了密林之中，小美东张西望的看了许久，越发的不安起来，心中起疑，不禁大声问到。“莫公子，这山路怎么这么难走？”
　　“小美姑娘，这是近路，从这里穿过去，就可以赶到叠浪岩，不是正好可以截住公子澈么？”
　　小美听了歪着脑袋想了想，究竟是不知世道险恶，并没发现什么破绽。于是扶了婉儿继续跟着莫闻走下去。
　　两人一路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的狼狈不堪。婉儿和小美只注意了脚下，却不知不觉中被引入了密林深处。前面几乎已经没有道路，满地的枯枝败叶，腐败的气息浓烈的传来，时不时的有爬虫倏地蹿过，吓得二人花容失色，头上金钗乱摇，冷汗涔涔落下。
　　小美毕竟机灵些，看古树参天，枝杈繁密，几乎鲜有阳光透入，树林里阴暗的很，心里害怕起来，看情形不对暗自把匕首拿在手里。
　　“莫公子，这到底是哪里？”
　　莫闻看看四周，确定已经不会有人迹，扭过头来淫邪一笑。“姑娘家家的，只宜拈针拿线，叠被铺床，怎么可以动刀动枪的，万一不小心划了脸蛋儿，可不心疼死人？”莫闻阴阴的笑着，一伸手轻薄的捏了下小美的脸颊，小美居然来不及躲闪被捏了正着。
　　“放肆！”小美不由得又羞又气，满面通红，拿起匕首扎向莫闻的前胸。却见莫闻手一翻，双指一点，匕首落地小美已经呆立在当场动弹不得。
　　“你这登徒浪子，敢骗我家小姐，你不得好死——”小美的哑穴并未被封上，扯着嗓子骂了起来。
　　“啊哈——我不得好死，是因为我要醉死在温柔乡里……”莫闻已经原形毕露，奸邪的笑着，眼神浪荡淫亵的看着婉儿。
　　婉儿不自主的一步步向后退着，只觉得冷汗已自灼烫的脊背簌簌滑落，心里又惊又怕。蓦地撞到了一棵大树，再无退路。
　　“小姐，来啊，别怕！我会让你很舒服的。如此美人，我怎么舍得伤了你！”
　　婉儿听着污秽不堪的话语，早已经粉面通红，明知不是对手，一咬牙拿着宝剑分心就刺，还没等宝剑近身，当啷一声已经落地。莫闻伸出两指瞬间点了婉儿七处大穴，婉儿站着不动了。
　　莫闻阴阴的笑了起来，得意洋洋。“如此娇嫩的美人还闯荡什么江湖，倒不如回去做我的八房夫人。”
　　“淫贼，放肆。敢对本小姐不敬，我爹会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哈哈，莫闻捏住婉儿的下巴，指腹轻轻的滑过婉儿的脸颊，然后送到鼻翼下深深嗅了下。“唔——啧啧，好香！我那未来的岳丈是不会舍得杀了女婿让自己的女儿守活寡的。美人儿，人不大脾气还不小，让相公教教你怎么伺候男人！”
　　“混账！”婉儿又羞又怒，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懊悔不已。
　　莫闻一用力，一把将婉儿抱个满怀，开始轻薄起来。
　　“放开我你这黉门败类，我要告诉我爹夷灭你三族！”
　　“好啊，那也等我享用之后再说——”
　　莫闻说着开始解婉儿的衣裳，吓的小美大声呼救。
　　林婉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莫闻，你找死。胆敢轻薄林小姐。”远远地传来清脆的一声。
　　“什么人？”莫闻一愣，左右观看却没有人影，却感觉莫名的凛冽杀意越来越浓，心下忐忑。
　　“杀你的人！”一条白色身影自天上飘飘落下，手摇折扇，风度翩翩，瞥斜着眼睛看着莫闻，正是江逐月。
　　“逐月！”婉儿惊喜交加。
　　“江公子，快救我家小姐。”小美看来了救星，眼泪倒是流得更快了。
　　“婉儿姐姐莫慌，有小弟在此，一切无妨。”
　　“逐月？你是逐月公子？武林新秀！”莫闻不自主的放开了婉儿，心里也恐慌起来。脸色一阵黄一阵白，阴晴不定。
　　“说吧，想怎么个死法？”逐月轻摇着扇子，一步步的踱了过来。
　　莫闻心里挣扎了下肌肉一紧身体僵硬起来，看着江逐月目光如鹰隼冷酷，自知不是逐月公子的对手，绝望地一伸手扼向婉儿的脖子，准备掳做人质。
　　风未动，人未动，逐月依旧摇着扇子一脸的漠然，莫闻已经佝偻着躺在了地上不住的打滚。
　　婉儿和小美活动了下手脚，穴位已解。
　　婉儿情不自禁地扑到了江逐月的怀里委屈的大哭起来。逐月尴尬的楞了一下，略有一丝迟疑，慢慢伸出手去，搂住婉儿，爱抚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婉儿越发委屈，抽噎不止。过了好一阵婉儿才缓了过来。
　　这个时候小美早就上前拿脚用力踢打莫闻，恨不得撕了他才好。
　　“婉儿姐姐，怎么处置这个淫贼?”逐月体贴的问着婉儿。
　　“杀了他——”婉儿恨恨的说。
　　晶莹的泪珠儿兀自在脸上挂着，梨花带雨，更是楚楚可怜。
　　“好！”话音未尽，逐月一晃右手，吸上几片落叶，一扬手落叶象利刃般刺进了莫闻的眼睛、咽喉、心脏。莫闻来不及告饶，抽搐几下断了气。
　　“他的同伙我已经解决了，可还是来迟了一步，让姐姐受惊了！望婉儿姐姐见谅！”
　　江逐月一躬到地，诚恳的道歉。
　　婉儿突然想起了刚才痛哭的样子，禁不住满面通红，“逐月，都是我不识人心险恶。”
　　“楚客莫言山势险，世人心更险于山。姐姐一直养在深闺，哪里知道人心险恶。三哥他们多担心，全部侍卫已经出动找寻你了。”
　　“我——”林婉儿低了头，又羞又愧，莫不做声。
　　“婉儿姐姐，我们赶紧出去找三哥他们，以免他们担心，好不好？”言语轻柔体贴的紧。
　　婉儿螓首不语，却动不了脚步，方才的挣扎已经扭伤了脚踝。
　　逐月看了看，也不再顾及男女有别，低下身子，用手捏了捏婉儿的脚。“姐姐，忍住，一下就好！”说着的时候手已经用力，只听清脆的咔吧一声，脚已经复位。
　　婉儿看着江逐月挥手之间已经解决了莫闻，既羡慕又崇拜的看看逐月，脸更红了。小美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小姐。
　　逐月看看婉儿，略略揣度了下，“姐姐，你的脚现在无法走路，小弟冒犯了。”说着一抄手夹起婉儿，另一只手夹起小美，向山外奔去。

　　婉儿看着古树齐齐向身后飞奔而去，耳畔风声潇潇，青丝飞飞扬扬，竟似飞在天上一般的眩晕，吓的紧闭了眼睛，心底竟有丝丝的甜意。
　　不多时间，逐月夹着两人已经回到了大路上，山道曲曲弯弯，已经能见到三三两两进山碰运气的江湖人了。逐月将婉儿小美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婉儿的头发已经散乱。

　　此时林茠正带了两个侍卫在山路上匆匆赶路，神色严肃，不时的东张西望。
　　“林三哥，三哥！”逐月朗声呼唤，一下子吸引了林茠的目光。
　　“四弟——”
　　“婉儿？婉儿！”林茠晃晃头使劲眨下眼睛，大喜过望。
　　找寻了这几天，居然在这碰上了，暗自长长出了口气，几日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松弛之下却是非常生气，面色一沉，翻身下马迈着重重的步子走了过来。看着婉儿鬓发散乱，容颜憔悴，又是心疼又是恼火。
　　婉儿乍见哥哥，刚受到的惊吓，全部的委屈和懊悔涌上心头，眼泪如泉水般涌了上来。“哥哥——”正待扑上前去诉说。林茠一扬手就给了婉儿一巴掌。
　　婉儿自小娇纵任性，但是大哥再生气也没有打过她，这一巴掌把她打得懵了，站在原地，眼泪挂在脸上，晶莹闪烁，花花的脸儿，却不敢再哭只是哽咽着，亦不敢辩驳。可怜巴巴的看着哥哥，咽回了哭声，犹自抽噎不停。
　　“来人，把小姐带回去。片刻不得离人。看回家怎么收拾你——”林茠怒生呵斥。
　　“哥——我再也不敢了！”婉儿实在忍不住，偎在哥哥的身上，眼泪一双一对的落下，小巧的鼻子通红。林茠看了心疼不已，却硬下心肠。
　　“三哥，别再责怪婉儿姐姐了。姐姐刚刚受了惊吓，又受了伤。还是赶紧找家客栈休息，给姐姐上点药。”说着自怀里拿出两颗红色丹丸，这是两颗安神的药，一会用黄酒温开服下。
　　“哥哥，多亏了逐月弟弟——”
　　“小弟应当的——”看路上人多，逐月笑着拦下了婉儿的话题，一使眼色。婉儿也自明白，就住了口。不由得又看了逐月一眼垂了头。林茠看着婉儿的狼狈样子早已经猜出什么事了，心里很是不痛快，只是在山道上，偶有人来往，已经不好再发作。
　　“多谢四弟！”林茠一拱手。
　　“三哥怎么见外了。我和二哥正在分头找大哥，二哥让我来此找你。”
　　“怎么？”林茠心头又一紧。
　　“大哥失踪了！”
　　“澈哥哥——”婉儿一声惊呼，用手掩了嘴。
　　林茠一握拳，紧闭了嘴唇，眉头结成了疙瘩，狠狠瞪了婉儿一眼，却已经不能抱怨了。
　　“寒光，你带两个人把小姐先行护送回去。”
　　“哥——我不走！”婉儿听见公子澈失踪，再也顾不得羞怯。
　　“敢！”林茠面沉如水。
　　“二哥，姐姐还是留下吧。多留下侍卫也便于打探消息。”逐月看着婉儿，心里明白她的心思只是并不点破，却好心地替她解了围。
　　本来林茠就为人手的缺少而忧心忡忡，听了逐月的话也就不再坚持。
　　“一刻不许离开我的身边，可听清楚了。”
　　婉儿听得可以留下，感激地冲着逐月一笑，脸上一红，小美忙近前伺候。
　　逐月微微含笑颔首，折扇摇了两摇。随后将易凌空的话对着林茠转诉了一遍。林茠听了半晌无语，眉头皱成了结。
　　沉思一刻后，林茠将寒光叫到近前安排下去。逐月看了，连忙与林茠告辞分手，非常时候，没有时间寒暄，大家匆匆分手，踏上了寻人之路。

　　只是偌大个栖橒山，山势险峻，奇岩峭壁，方圆近百里，公子澈又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