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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祭祀 ...

  •   月光朦胧,弥漫着一层烟霭。
      利刃青光裹挟着红衣少年上下翻飞,刀光如涟漪海浪,席卷四方。
      忽有一柄刀尖划破这道寒光,刀刃相对,“仓啷”一声响,火花四溢。
      少年腾空跃起,长虹贯日般挥刀而下,来人闪身避过,抽刀格挡,看清来人面目,少年放弃了所有防守的手段,长刀高举,凝聚所有力量,迅捷无比。
      这一往无回的气势倒真让来人应对起来有些吃力,既怕伤了他,又怕被他的刀锋所伤,应对了足有十几个回合后,看准招式中的破绽,用刀腹拍在了他的大腿上,然后飞起一脚,将少年踹飞到墙根下。
      少年正是沈延年,一场畅快淋漓的比试,宣泄了心中压抑的情绪,索性平躺在地上,抚着胸口喘息。
      站着的是温之行,只见那双军靴橐橐走来,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借力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
      温将军从腰间取下一个水囊扔给了他。
      延年正渴了,打开水囊咕咚咚灌了两大口,“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怎么了?”温之行神色如常。
      “是酒。”延年拿袖子擦嘴,十分怀疑大帅是想找借口揍他一顿。
      “又不是战时,给你破个例。”温之行转身,坐在营房门口的台阶上,拍拍身边的空地。
      延年走上去,与温之行并排坐在一起。
      温之行没有再去过问沈家的事,而是比比划划指点他方才招式中的破绽,要他重新操练一遍。
      延年颇具武学天赋,稍稍点拨就进步飞速,温之行对月饮酒,望着眼前这意气风发的少年,难免心生悲凉。
      大祁重文轻武,读书人对武将无不抱有蔑视、慢待、甚至怀疑的态度,这种根深蒂固的情绪并不因武将职级的提高而改善,甚至在地方,已经出现了三品高级武将要向七品文官下跪行礼的恶俗,念及此,再看向眼前这个初涉官场凶险的少年,怎能不感到凄凉?
      这也是他极力想要促成延年回到生父身边的原因,一个进士出身的父亲、一个强大的家族,远比战场上流血牺牲换来的功劳、军职强大得多。好比这一次,没有沈庭和的维护,李虎、沈延年早不知被流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延年对此充满了抗拒,那个家给他带来的痛苦,仿佛比充军流放更甚。

      九月初一,宜祭祀。
      赵简昨夜看书到了后半夜,本打算晚些时候起,却在天刚蒙蒙亮时就被书童小伍叫醒。
      “干什么?今天不用坐监啊!”赵简睡眼惺忪,不耐烦的问。
      话音刚落,怡年和郝妈妈二人一前一后的闯进他的屋内。
      赵简瞬间惊醒,簇着被子有些羞恼道:“年姨,你们怎么进来了?”
      “这孩子,你什么样我们没见过啊?”郝妈妈笑吟吟的捧着一身簇新的衣裳,命小伍伺候他梳洗干净。
      “三爷、奶奶吩咐了,今儿可是你的大日子,必得好好打扮。”怡年笑道。
      赵简看这架势,疑心他们要将自己扎上大红花塞进花轿里抬出去。
      好在那衣裳不是红的,反是一身月白色黑缘直裰,素净端庄。
      他去给师娘问安,先生竟然也在,没穿官服,不知是告假没去早朝,还是已经下朝了。
      先生和师娘并未多说什么,打发了满脑子“十万个为什么”的林楠,单独带他乘车出了门。
      对即将发生的事,赵简已有预感,因此也不多问,掀开车帘朝外看,只见临街搭起了草棚子,墙根的流民比他那日上街时还要多,有沿街乞讨的,卖儿卖女的,青壮男子稍好些,可以去商铺粮行扛包,或去京郊挖煤,但商贾们对其盘剥尤甚,仅能赚些活命的口粮,还要分一半出来给家里的老弱妇孺。
      “去岁北漠军入侵内地,加上多地受灾、土地绝收,逃难进京的流民越来越多。”徐湛解释道。
      “朝廷不想办法解决吗?”赵简问。
      “各县的粥厂都在施粥,越是如此他们越是不肯回乡,天子脚下起码饿不死人。”徐湛道。
      “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赵简道:“国库空虚,官员的俸禄都欠着,许多省份的税已经收到了十几年后,各地灾荒得不到解决,流民问题就得不到根治。”
      徐湛赞许的目光看着他。
      说话间,他们来到南水关胡同。
      胡同尽头有座三进院的宅子,那本是两套宅院,妙心将其买下打通修成了一座,门面上相对低调,是从五品规制。
      进门处是一字方砖影壁,穿过前院进入垂花门来到主院,这是由正房、东西耳房、东西厢房,用抄手游廊连接,围成方形院子,院内静竹婆娑、落英缤纷,景观十分别致,西边是通往西跨院的月亮门,是结构相似但相对独立的另一套院落。
      在京城,住这样宅子可算是中产以上了。
      府上管事召集下人们集合,门房、管事、婆子丫鬟、院工杂役等约有十几人,有新来的,也有从林府上派来的。
      师娘笑笑说:“师娘帮你管着这座宅子,日后你娶了媳妇,这里的人口账目,就交给新妇打理。”
      赵简不明缘由的生出了些抵触情绪,大抵是并不盼望结婚生子、分府别居的缘故,只是顾忌先生在场,不敢表露。
      徐湛的眼睛盯住了他,仿佛能将他看穿似的,正色道:“令尊被追赠为兵部员外郎,圣旨不日就会下达,到时就在这里设香案接旨。你已经长大了,要肩负起继承宗祧的责任来。”
      “是。”赵简赶紧道。
      “跟我来。”徐湛沉着脸,朝第三进院落走去。
      赵简有些发怵,看向师娘。
      “去吧。”师娘温柔的笑笑:“师娘在这里等你们。”

      第三进院子设祠堂,供奉有赵简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和曾伯祖父母的神主牌位。
      为了建这座祠堂,徐湛早在一年前带赵简回到赵通事的老家,从已然荒废的赵家旧宅中请回了这些牌位,又通过四邻得知赵家从赵简的曾祖父一代便已经分家出来,可这些年人丁冷落,一连三代都是独子,也就是说,赵简已是他们这一脉唯一的子孙了。赵文锦夫妇离世的那两年,赵家的本家亲戚、街坊邻里,还偶尔照看一下那座宅子,供上牌位,续上香火,除除杂草,补补院墙,后来日子久了,不见有人回来祭祀,人们也就淡忘了
      祠堂里烛光明灭,供桌旁有口箱子,赵简认得,里面都是从老宅中取回的物件,是父母的遗物。
      徐湛点燃一炷香,朝牌位们拜了拜道:“徐某与兄素不相识,却向来仰慕兄之捐躯殉国的壮举,十年来,朝廷裁决有失公允,我亦无颜面对兄嫂,今日终于如愿为兄嫂讨回了追赠,遂带简儿前来拜祭,望兄嫂在天之灵保佑简儿平安顺遂,金榜题名。”
      他又取出一炷香点燃,交到赵简手中。
      赵简敬了香,在蒲团上跪下来,郑重的三叩首,然后直起身,怔怔看着那些牌位。
      爹娘是什么样子的?一定比这些冰冷的牌位要鲜活、有温度,想到父亲的死或许并不是为国捐躯,而是被奸人所害,他会就感到锥心蚀骨般的痛。
      “简儿,对爹娘说几句话吧。”徐湛说着,想要退出祠堂。
      “先生。”赵简叫住了他,一双拳头在衣袖里紧紧握着,终于下定决心道:“简儿对生身父母毫无印象,只知道是先生和师娘养育了简儿。”
      “胡说什么!”徐湛低声喝斥,生怕赵简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冒犯了先人。
      “父亲为国捐躯,母亲贞烈殉节,他们是忠良,是烈女,可他们……却从未替我考虑,若说有,应当是母亲自尽之前企图将我一并掐死吧。”赵简悲声说道。
      徐湛惊愕的望着他,对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始料未及。
      “混账!你……”徐湛企图训斥他、感化他,让他去向爹娘赔罪,可以他状元之才,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回到家里,师徒二人不发一言,气氛十分微妙,林楠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说了几个趣闻,却只是逗笑了自己,好不尴尬。
      “好好吃饭。”妙心给林楠和赵简一人舀了一勺子虾仁滑蛋。
      赵简低头数着米饭,半晌才吃一口,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
      “你最好还是多吃一口,免得过会儿撑不住。”徐湛不阴不阳的说了这样一句。
      赵简的心漏跳了半拍,林楠吓得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
      “还有个世家子弟的样子吗?”妙心嗔怪一句,眼神示意丫鬟换双新的筷子。
      “南儿,吃饱了吗?”徐湛问道。
      林楠见父亲面色不善,小心翼翼的回答:“……都、都行。”
      “去给祖父祖母请个安吧,祖父已有两日没见到你了。”徐湛吩咐着,横竖父亲也不会饿着孙子。
      林楠双眸闪动,看看父亲母亲:“爹爹不去吗?”
      “爹娘稍后再去,你先去吧。”妙心接话道。
      林楠被踢出群聊后,堂屋里只剩下赵简和先生师娘。
      “简儿,跟师娘说,怎么惹先生生气了?”妙心忧心忡忡的问道,从赵家祠堂出来,她便觉得气氛微妙,可回来后师徒二人谁也不说话,让她担忧了一整日。
      赵简离开座位,朝师娘跪下来:“师娘,简儿说只知道是先生和师娘养育了简儿,不知道有什么爹娘,先生听了这话便生气了!”
      “混账!”徐湛将饭桌拍的叮咣乱响,对着恶人先告状的赵简怒斥:“没爹没娘,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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