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伦》qingqing

3、三

　　蕊儿坐在镜前，月儿正在替她梳理头发。又回到了东宫，这次朱见深是真正的太子，因为他的父亲复位了。他们搬进了最宽敞的房子，蕊儿甚至独占了一处跨院，有自己的宫人太监服侍。月儿来找她，想回来。她同意了。她不怨恨他们曾经在最艰难的时候抛弃主人，他们也只是挣扎求生的蝼蚁而已。
　　“有白头发了吧？”蕊儿叹了口气——8年过去，她已经27岁了。
　　“哪里有，姑姑太年轻着呢！”月儿讨好地笑着。如今，她是东宫宫监，这里最高的女官，每个人尊称她一声姑姑。只是这“姑姑”却不似太子那声“姑姑”，带了与众不同的亲昵和依赖。
　　“都老了！”蕊儿微微摇头。

　　是的，都老了。三天前她第一次见到他。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苍老的中年人。塞外的风沙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常年被禁闭在房间里致使他的脸色格外苍白。他的神色依然镇定温和，却没有了那抹灿烂的微笑。
　　更老的是皇后。多年的哭泣和劳作使她得了眼疾，目不能视物，还跛了一条腿。当年的那对如花美眷已和年华一同逝去。
　　看见他们，蕊儿居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有辛酸。

　　皇帝紧紧地搂着太子，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姑姑！”太子轻声向蕊儿求救。他离开父亲的时候才2岁，眼前这个陌生的中年人让他紧张，不知所措。蕊儿微微示意，给他鼓励。太子按照事先的教导给皇帝行礼：“儿臣拜见父皇，贺父皇复位。吾皇万岁！”
　　皇帝拉着太子的手：“自家人不要这些虚礼。”他将太子引到太后跟前：“母后，苍天有眼，终于教我们一家团圆。”太后，皇后和周贵妃一直在哭，此刻止住泪水：“这孩子小小年纪受了许多的委屈，你今后要好生弥补！”又换过蕊儿，拉着她满是茧子的双手：“蕊儿你受苦了！”
　　蕊儿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么多年，便是被打得皮开肉绽她也只觉得愤怒，没有泪水。可是太后一句嘉勉，所有的不平和委屈便如开了闸一般。可是太后随后的一句话又让她如堕冰窖：“蕊儿年纪也不小了，皇帝该从身边大臣中物色一个合适的人家，务必要让蕊儿终身有靠。”
　　蕊儿赶紧跪下：“蕊儿不嫁，愿意服侍太子一辈子！”她付出了这么多，只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好不容易重逢，她只望能和以前一样天天看到他就心满意足了。
　　“傻孩子，女孩子大了总要嫁人。如今你为太子耽误了这么多年，怎么能继续误你一辈子？”皇后温婉劝慰。
　　“我不要姑姑嫁人，姑姑嫁给我！”太子一把抱住蕊儿的腰。十岁的他，已经到了她的肩膀。
　　“胡闹！”皇帝呵斥他，“姑姑是你的长辈，对你恩重如山。你该如同对待母亲一样敬她爱她，不许再说这种胡话！”
　　太子吓住了，哀哀得流下泪来，却还是不肯放手：“我不让姑姑走，不让姑姑走！”
　　太后看着这两个泪人也是无奈：“既然这样，蕊儿就留在东宫吧。”

　　就这样，她留了下来。只是这个东宫虽然还是以前的宫殿，却物是人非，有全套的东宫建制，人员数百，单单是管理东宫的日常事务就让她忙得没时间睡觉。而太子那边有新派的宫女太监服侍，更加上太子已经入学，虽住在一处，两人反而常常数日见不到面。太子身边有了新的玩伴儿，显得开朗了很多，反而是蕊儿心里怅然若失。

　　“姑姑，姑姑！”一迭声的叫喊和着杂沓的脚步声，朱见深捧着双手跑进了院子，脸上一头的汗，指缝里还往下淌着水，“姑姑，我抓了蝌蚪给你看，快来，还活着呢！”蕊儿急忙跑出门去，门外是春日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