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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阿木换好鞋子才发觉屋里有人,待看清是岳岩,招呼道:“你回来啦。”

      其实她本欲问岳岩为何回来,转念一想,自己这位名义上的丈夫何曾愿意向自己解释过他的行藏,倒也不必多此一问。

      反倒岳岩自见那毛笔字后,心里有些许不一样的情愫,“嗯”一声之后,又加了一句,“我回来过中秋。”

      阿木稍一愣,“哦,”了一声,进卧室拿出一套整洁的男士居家服,“累了吧,冲个澡,饭就好了。”

      岳岩本以为自己开了头,她至少会问句“几时回来的,呆几天” 之类,现下倒有几分失望。接了衣服回身进浴室,他的用品一应俱全,十分干净。冲在温水下,也真累了,不觉多呆了一会儿。出来时饭菜已上了桌,红烛早已熄了,亮着灯。阿木正在电脑前噼噼啪啪打字,听见声响,回头看他一眼,说,“你先吃着,我马上就好。”

      岳岩坐下来盛一碗饭,随意问,“写什么呢?先吃饭要紧。”语气倒有几分跟老友间的随性。阿木也不回头,只道,“朋友的一点儿资料,还差几句就成了,你先吃。”岳岩不再多说,吃得几口,忍不住又问,“那字儿是你写的吧?”阿木急速敲击一番,似乎就此做了结语,关机起身到饭桌。“是呀,闲来无事,瞎写着玩儿的。见笑了。”伸手见岳岩已帮她盛出饭来,抬眼看向他,“谢谢。”岳岩只觉她眼仁如星般闪亮,竟有几分不敢逼视。

      两人埋头苦吃,岳岩终是忍不住,“我从小写字,还算有点儿心得,说给你听听?”话毕只觉那两道亮光又来,所幸这次带了喜意。“你练过字儿?我正愁着呢,怎么好像越写越不成样子了。”岳岩偷偷一乐,心下一松,看来找对了话题。 “先吃饭,咱们饭后慢慢说。不过你怎么想起写毛笔字儿?现在可没几个人愿意干这活儿。”除了老头老太太,要不就是被逼的,他心里说,可没敢讲出口。

      阿木咬着筷子,歪头想了想,“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喜欢用毛笔时自由的空间,尤其是悬笔,你的心意很容易就会在笔端流出,比那些钢笔什么的不拘束人。”

      这理由新鲜,听得岳岩眉头一挑一挑的。阿木以为他不信,“真的,我拿钢笔跟拿木头似的,一点儿感觉没有,写出来的字儿也丑。可是我一拿毛笔,好像就跟它成了一体。只想着怎么让它帮我跳荡。”

      岳岩连忙摇头,“我不是不信,只是奇怪,我写了十几年毛笔字,还是不写了之后才喜欢上的。你怎么能这么幸运呢?”说的阿木不好意思,低头吃饭。岳岩接着说,“可是你刚才说只想跟它跳荡,所以你是不是很少临帖,大部分是自己写?”

      阿木点头,“是呀,我不太愿意临帖,太拘束人了。还是我爸说过好多次,有时我才临一点儿欧贴颜帖,别人的大多只是看看就算了。”

      岳岩听到如今,明白了一件事儿,这个阿木敢情不喜欢受拘束。“可是,练字儿怎么能不临帖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连王羲之那么大书法家也是从临帖学起,还只比常人临得更用心更勤奋。”

      阿木写毛笔其实本来只贪图那种自由自在的畅快,压根儿没想什么大小书法家之类,及至后来虽有些欲罢不能,也没想过怎么正经练习,遂接口道,“我也没想成什么书法家,所以也就没那么讲究。”听得岳岩大大摇头,“贴临多了,被它拘住,自然不好,可是完全抛开贴,也就把前人的精华心得抛开了,笔势笔法还是得讲究一些,要不只怕随心所欲不了。王羲之也是临过贴,以后才独成一家,写起字来才能纵横捭阖,无拘无束呀。”

      阿木凝眉细想,尽管自己最近写得多了,终究跳不出自己的一些框框,本为无拘束,写到后来反而没了当初的感觉。如今岳岩一说,倒有些醍醐灌顶,不禁连连称是。

      于是吃完饭,两人又站到墙那儿好一通讲究。岳岩又讲到小时如何为了逃避练字儿,跟老爸大捉迷藏,最好被收拾的好惨。阿木抿嘴儿直笑,然后说,“其实是挺痛苦,尤其临帖,简直是酷刑。” 岳岩直点头,“我小时候可没少挨打,硬是打出来了。”

      “那,”阿木说,“现在可没人打我,我也就练不出来了。”一想这话有些暧昧,又想他是被逼的,自己可是愿意练的。怎么还好找人打。不禁闹了个大红脸。岳岩本想顺口说,这容易,我来打。话到嘴边,看见阿木的红脸,一下明白过来,赶紧刹车。一时两人都有些尴尬,讲论毛笔字时的和谐瞬时跑个精光,匆忙互道晚安,各自回房休息。岳岩还只是纳闷,怎么好像一晚上,自己都在主动跟这个阿木攀谈呢?十分怪异。莫不是在安徽呆出毛病了?

      第二天岳岩起床已经九点,有一些些担心该怎么和阿木对面。阿木却早已经上班去了,早饭给他留在了电饭煲里。岳岩吃完早饭,在屋里转了三圈,仍然没想出怎么打发时间。忽然想起昨晚跟阿木从墙上取下宣纸时,那面墨迹赫赫的墙壁让阿木羞愧不已,再三跟自己保证会想办法除去这些黑墨。其实岳岩压根儿没把这事儿当成个事儿,墙壁花了也挺好玩儿的。可是阿木的态度让他意识到她没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自己的冷淡还是挺明显吧。那么跟她解释也不一定管用,她一定会真的去想办法的。

      岳岩想了半天,叹口气,开始给叶蜂打电话。要说岳岩的一大优点,就是他交友不论,只要说得来,任何人都可能成朋友。叶蜂就是其中一个,此人自小学业平平,相貌平平,家世平平,用大众眼光看,哪方面都十分不出众,唯一爱好是动手制作各色物品。所以职高毕业,开了家装饰装潢店,生意倒也红火。

      叶蜂行动迅速,接到电话,半小时赶到。两人合计半天,又好一阵儿忙活,总算赶在阿木回家之前完工。看看天色不早,岳岩顺口留下了叶蜂晚饭。于是阿木进门就发现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家里多了一个人,一脸贼兮兮的笑,冲着她“弟妹弟妹”叫得亲热。拉着她到昨晚的墙边,“哗啦”拉下一张白帆布,遮住了整面墙,四面都有长条大夹子,叶蜂手脚麻利,立马把一大张宣纸固定上去,得意洋洋地看着阿木, “弟妹,怎么样?看看我们哥俩儿今天的劳动成果。这可是岳岩求了我才出手的。咱哥俩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他求我,爽啊…..”

      岳岩怕叶蜂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出来,赶紧截住话头,对阿木说,“你看看,还有什么不得劲儿的地方,我们再改。这帆布可以换 ……”

      一旁叶蜂马上接口,“是啊是啊,终生包换,弟妹你看想要什么颜色,一个电话,立马赶到。就不用岳岩这中间人了。”岳岩狠狠瞪他一眼,“吃饭吃饭,不是早就嚷嚷饿了吗?”拉着犹自嘟嘟囔囔的叶蜂直奔饭桌。

      可怜岳岩还不知道自己的痛苦在后头呢。叶蜂本就是个小话痨,阿木又是个直脾气,两人越聊越来劲,饭吃到一半,叶蜂已经跟阿木开聊自己和岳岩小时候的种种溴事 :为了验证刺猬是不是真的会咳嗽,特意跑去郊外找了一天,被刺猬妈妈扎得血肉模糊 ;春节前省下午饭钱买了鞭炮,两人放得高兴,不小心轰脏了小姑娘的新衣服,被老师狠磕一番,鞭炮全部没收 ;跟高年级的同学飚自行车,拐弯处两人撞倒一起,摔得鼻青脸肿,回家后还得受父母的说教 …….

      岳岩万般无奈,只好费尽脑力转移话题,阿木对他们所讲极感兴趣,又下厨给加了一个菜,拉开架势准备长聊,及至叶蜂提出无酒不尽兴,阿木毫无异议,进厨房拎出了几瓶红酒,岳岩要阻止已来不及,心中大叫不好 ----- 叶蜂别的都好,就是喝起酒来不灌醉一位不算一场。岳岩眼看无数人在他手底下吃过亏的,自己从不敢单独上阵。可今天,除了自己,就是阿木,这应该让谁醉呢?岳岩还在挣扎,那边叶蜂和阿木已经两三杯下了肚。岳岩一咬牙,加入战团,好歹也不能眼看阿木掉坑里呀。

      由此话题更是天马行空,岳岩只记得阿木的眼睛越喝越亮,自己的脑袋越喝越晕,为了争取平衡,拼命多讲话,不知不觉就讲到了自己在安徽的病号 :患青光眼的阿婆,抓紧每一分钟做手工活补贴家用 ;八岁的男孩小三,眼底出血两年,自幼喜欢舞蹈,梦想成为一位优秀舞蹈家 ;漂亮的小姑娘呀呀,先天弱视,却着迷于赛车,最想看看上海的F1赛车场 ;下乡巡诊时恶劣的医疗条件和自己的无力感 …….

      岳岩当初选择医科,一大半是父母的意愿,自己可有可无,后来证明自己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也从没有在心里真正把这份职业想的如同希波克拉底那样神圣,只是性格使然,做事要认真坚韧,不可半途而废,所有才一路做了众人眼里的优秀人才。平日里朋友相聚,极少会提及本职。此刻,不知是阿木亮亮的眼睛,还是酒精的劲头,让他打开了从未触及的话题,他边讲边想,原来自己到底把他们放到了心里,原来自己只要多做一点点,那些病人就会感激不尽,原来自己的这双手并不仅仅是谋生的工具。后来岳岩开始纳闷,这俩人什么时候能喝倒一个呀?阿木怎么还没有露出败绩呢?酒局就以岳岩趴在桌上酣睡为终场。

      假期中的日子总是好过的,岳岩访访友,睡睡觉,打打游戏看看碟,周末陪阿木逛逛街,日子过得蛮滋润。况且自那次醉酒后,同阿木的关系不能说有多好,却不再那么尴尬,中秋那天,两人甚至还拉了手。只因两人相约同去看焰火,人太多,岳岩担心阿木被挤丢,时不时伸手去拉阿木一把,一来二去,等焰火放完两人返身回家时,手已经牵在了一起。对于自己的举动,岳岩解释为人道主义,大黑天的,一个姑娘要是走丢了,那多危险,至于自己并不讨厌那只握在掌心的小手,他决定不予追究原因。

      中秋过了,就意味着岳岩要返工会安徽。他刚刚把自己的行程告诉阿木,阿木就跑进自己的房间拖出来几个大包包,说是给岳岩带回安徽,然后一一指点 -------- 这包是同事的小孩子穿过几次的衣服,很新,可以给贫困区来看病的孩子,那包是同事捐助的玩具书籍,可以在医院供病人消遣,还有大家自己穿不了的衣物,看看拿去可以给阿婆还是阿公 …… 岳岩头大,直觉自己这回要变搬运工,脸上表情开始发苦。阿木见状忙笑说这些都会托快递公司发过去,现在让他看看,心里有数。随后又拖出最后一个包,说,“这包我不托运,有三件重要东西怕丢,一是给呀呀的F1赛车模,我都封好在盒子里了,再是一张银行卡,在侧边的小袋子里,是我们捐的钱,数目不太大,你带去,遇到要救急的就用用,以后我们还会再捐,我就直接打卡里头,我同事和朋友都觉得这样比捐给那些扶贫基金要来得直接,还放心,只是要你多费点儿心呢。还有就是给你准备的一些日常用品,你到了以后自己别忘了再归着归着。”

      岳岩点头,想自己这回成了慈善大使,怎么也没看出来阿木还有这活动能力,几天功夫弄出这多东西来。不过这样一来,心中对贫困区的无力感到好似笑了许多,随口问阿木,“我要不要捐点儿钱?”阿木说,“不用,我已经捐过了,你自己在外地,也别太苦了自己。”岳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着说阿木你也是自己在家过日子,捐了钱难不成还有人再贴回给你?阿木却已兴兴头头进厨房看她新近学的德式蛋糕烤得如何,话题就此撂下。

      及至岳岩回了安徽,把阿木交待的各项琐事处理的七七八八,再来看给自己的包包,几套整齐的保暖内衣上搁着一个小包,打开来却是几管奶糖,纸贴上是阿木丑丑的钢笔字,“Alpenlieber,阿尔卑斯之恋,我最爱的甜食,与你分享。”岳岩一时呆了去,想起初次跟阿木逛夜市,遇到第一个冷饮摊子,她的腿就挪不动了,岳岩也好甜食,于是一人一个甜筒吃的高兴。当时岳岩调侃阿木,“晚饭后再吃甜点,也不怕变成个肥婆。”他以前的女友十分忌讳饭后甜点,生怕损害自己的窈窕身段,却又犯馋,每每逼迫好吃甜的岳岩放弃最爱,搞得他很是痛苦。谁知阿木毫不在意,随口回道,“有啥了不起,大不了肥婆配肥猪。”她本意想反讽岳岩变成肥猪,话音未落,意识到把自己绕了进去,当即闹个大红脸。自此后,两人才知对方均好甜食,只是阿木这最爱送的…… 她应该还想和自己继续这段姻缘吧?岳岩的嘴角不觉开始向上扯,形成一个可爱的弧形,一天没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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