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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九章 ...

  •   “如此,叛军之事也算是了了。”远远看着华山荒郊上那群早已被李陵宴驱使地心中惶惶疲惫不堪的北汉军在刘婈的刻意引导下投入容隐一早安排下的朝廷伏兵包围圈中,直至缴械归降,玉崔嵬心中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身旁一直不发一言甚至无意识紧抿唇角的圣香,不难猜测对方此时心中的紧张:“我已给阿宛送了消息,没了北汉军和李陵宴的祭血盟,想来他是能对付的。只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刘婈这女人是个祸害,你若想日后无忧,最好找个机会解决了她。”
      他知晓圣香心善,但这个女人实在太会背地里作妖,留不得。
      “让我想想。”浅舒了口气,对于玉崔嵬的提醒圣香没有说好与不好,只是仍盯着那群缴械后被疏散带离的叛军,尽管他知道那的确是事实。
      “也罢,这个盒子你且收好。”而这个反应也的确在玉崔嵬的意料之中,“左边那颗是执手偕老的解药,右边的是呆若木鸡的解药,至于中间那颗…是忘川,能让人忘记曾经所有的记忆。”
      盒子里的三颗药丸是他一早就准备下的,但与其说是善心发作不忍致李陵宴这个可怜人于死地,倒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刘婈。
      “你若觉得他可怜,下不了手,便让他忘记过去好好活着吧。”
      这么重要的牵制筹码,他从一开始就没真打算交到那女人手中。
      他相信,即便圣香不下手容隐也知道该怎么做。只要李陵宴好好活着或是不曾确切死去,那么曾经被吓坏过的刘婈就会一直抱着那份阴影乖乖缩起尾巴。
      “………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收下那个盒子,圣香未对玉崔嵬之言作何答复,只是问了个与现下并不相关的问题。他自是知晓玉崔嵬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也并不是觉得李陵宴作恶多端就非死不可,只是救下之后又该如何安置却是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又或是待此间事了,他该将小宴送回大明山,潘玉儿应是很愿意照顾他的吧。
      无论那种失去知觉的病会让小宴何时痛苦死去,但离开人世前能过一段宁静无求的平安日子想来也是不错的。
      “明天。”唇角微勾,玉崔嵬现下心情却是不错。他与康琼约定了叛军事了便启程离开,如今既不曾出现什么意外状况,那也就没有改换时间的必要了。
      “那…一路顺风。”微眯着眼,圣香看着仍带着一脸惯有浅笑的玉崔嵬,回了一抹灿烂笑容。此时此刻他不想多说什么,因为有些告别是不需要煽情言语的。尽管他不知道这一别是否此生还有再见的机会,但他会永远记得这个朋友。

      ************************************************

      初春的气候是很多变的,或者也可以戏称为任性。
      说风就是雨也许就是对此最形象的囊括了。那种任性不会因为任何一个尘世凡人的喜好、期盼、地位,产生哪怕一丁点儿的改变,而玉崔嵬与康琼的旅程便是在这样一种着实不算舒适的潮湿天气下开始的。两个人一只兔子,还有两只再简单不过的行囊,这便是这场一时兴起的远游中他们所带着的全部。
      康琼不喜欢骑马,又或者该说他不喜欢接触一切灭不尽肮脏蚊虫的家畜,且他们也无需在特定的时间赶到何处,故而从一开始,玉崔嵬便已定下了徒步的方式。走走停停赏花看景,兴起之时更能以轻功追逐云间,随性二字不过如此。
      自然,知晓康琼尽管素来洁癖严重却奇怪的并不讨厌这种温润潮湿的天气才是玉崔嵬最终决定徒步而行的原因,然而也就不可避免的会在途中出些意料之外的状况。例如行至山腰却突遇倾盆大雨和无亭躲避的尴尬境地。
      “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站在一棵还算枝叶茂盛的大树下拧了拧已经湿透的衣袖,玉崔嵬看着丝毫不见变小的雨势和远处渐渐漫起的白雾,想起还在山脚时看到的那间道观,“山顶好像有座道观,过去借地方避避吧?”
      闻言,康琼却只是伸出手触碰那瓢泼而下的雨水,似乎那冰凉水滴滑过皮肤的感觉让他有些享受。许久方才眨了眨眼,回过头:“走吧。”
      一路轻功在暴雨中疾行的感觉算不上好,但却又似乎有些奇异的微妙。
      待到达山顶时,玉崔嵬已然无可避免的从头到脚湿了个透,所幸那间道观虽小却很是干净,而观主也颇为随和地借出了一间暂时空置的卧房,以及烘干衣裳所需的炭盆木柴绳索等物。一切都还顺利,唯独康琼身上那只蒙了层薄薄的微润水汽的模样,实在让人好奇他是如何办到的。
      “这儿的观主刚刚给了我几只凉薯,阿琼喜欢生的还是烤的?”脱下已然湿透的衣袍拧干晾上绳索,玉崔嵬只着了件单衣在火旁坐着,半湿的长发被捋到一侧。他说话时康琼正在窗旁站着,看着外头转暗的天色和雨中一株桂树,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听到玉崔嵬的话语方才回过头去,只不过似乎还有些没回神。
      “什么?”
      “凉薯,这儿的观主自己种的。咱们的晚饭。”扬了扬手里已经洗净的凉薯,玉崔嵬对于这种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晚餐处境似乎显得还有些兴致盎然。康琼的洁癖他再清楚不过,莫说是碗筷就连旁人用过的锅子里煮出的食物也是绝对不碰的,所以在确认过观里没有竹子后,就跟观主要了这些凉薯。
      “你找那道士煮些吃的就是,不用陪我吃这些。”踱着步子走到玉崔嵬身旁坐下,康琼接过递来的凉薯揉了揉须头便剥起皮来。他不重口腹之欲,除了不沾荤腥,倒也没什么特别中意或是厌恶的,就连一贯被夸赞的厨艺也并非是为了自己钻研的,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倒没什么好提起的。
      “我喜欢陪阿琼一起吃饭。”笑吟吟地又取了个凉薯一同剥着,玉崔嵬的动作显得很是熟练。凉薯易种又管饱,乡下的田地里时常都能看到,所以孤身流浪身无分文的那段时间他常会找来吃。如今有康琼陪着,倒觉得滋味都好了不少。
      “只要与阿琼一起,吃什么我都高兴。”
      相处多年,这样状似亲昵的话语玉崔嵬并非头回说起,康琼一贯也都是听过便罢并不太放在心上,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却腾地盯住了身旁这人靠近后颈的一处地方。那似乎是一道很有些年月的伤疤,细长狰狞的自脖颈而下消失在衣裳后头,平日里只被披散的发丝掩着才没让人瞧见。
      眼神微暗,康琼面无表情地伸手将玉崔嵬肩头那处的单衣拉开,果不其然还有不少伤痕,前胸肩头后背,形状各不相同却都年岁久远很是清晰。那是铲子、锄头、火钳、剪刀……还有簪子——烧红的簪子扎进去的伤痕。
      简直就像是恨不得要了他的命一般。
      素来全无波澜的眸子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别样的情绪。纵然转瞬即逝,但那确实是种极不舒服的排斥感,甚至带了些许恶心憎恶,却独独没有怜悯。
      玉崔嵬很清楚,无论是自己脸上的伤疤还是他异于常人的身体,康琼从来都是不在乎的,而那些关于鬼面人妖的流言,更是全无所谓。所以,相识十年有余,这是他头一次在康琼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只因为这些他母亲所留下的伤疤。
      阿琼说过,他是哥哥养大的。所以…他也曾被父母抛弃么?
      “都是小时候的伤,这么些年也就随它去了,没什么打紧的。”玉崔嵬勾了勾唇眼神温软,康琼落在伤痕上的手指凉得不似活人,却并未在他的手覆上时抽开。他其实早已不在意那些伤疤,却未曾想到会因此触碰到康琼心底的软处。
      或许这已是这些年来他们最为亲近的接触了。
      “就因为你的身子?”看着那只握着自己右手的手,康琼的眼神暗了暗,却到底没有挣开。他原不该由着这样的亲昵继续下去,这样的动作已然偏离了他们之间应有的距离,只是…到底有些心疼了。
      这是他头一次意识到,这样的身体到底给玉崔嵬带来了多大伤害。
      曾经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何玉崔嵬会因为一点的真心与尊重就为赵圣香做到如此地步,甚至不顾性命。然而如今想想,那不过是因为他从未受过那样的苦楚罢了。纵然一出生便被置之不理,但他还有宠他护他的哥哥,爱他的弟弟敬他的族人,甚至是无人胆敢小觑的力量,可那时的玉崔嵬又有什么?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却要因着一个由不得自己的身子受尽苦楚鄙夷,连一点唾手可得人人皆有的基本尊重与理解都求不到。或许赵圣香对玉崔嵬的理解与力求真相于天下是对的,他不该因为自己不在乎就觉得他人的在意无谓。
      只是这般想着心底却又怪异地有些不舒服起来。
      那样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让他有些烦躁,却又不知其因为何,最终兜兜转转便又被强压了下去,面上仍旧是一贯的淡漠无澜,好像这样的情绪从未出现过。
      “……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康琼的话让玉崔嵬沉默了许久,最终归为一声叹息。其实他也曾是恨过的,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也就扔下了。
      如今回想起来,也不过记得那个生下他之后就被厌弃渐而变得疯癫残忍的可怜女人,在折磨自己折磨他人后,死在了丈夫另娶的那日。其实那个他合该称为母亲的疯女人也曾有过温柔清醒的时候,只不过随着时间慢慢就再也见不到了,最终留下的冰冷尸体伴着她曾说过的爱情,仿佛一生都活得像个笑话。
      “你倒是心宽的很,我竟不知自己当初救了个圣人。”那话语中的叹息让康琼止不住挑了挑眉,他很少露出这般有些孩子气的别扭神情,可在玉崔嵬看来却着实比往日那冷淡漠然的模样鲜活了不少。
      “阿琼拿我说笑呢,圣人若是我这样的,佛祖也要坐不住了吧。”握着那只仍旧冰凉的手,玉崔嵬轻笑着,然后缓缓将将它贴上脸颊的伤处,“那是…她的害怕她的懦弱,不是我的,恨着也是一日忘了也是一日,我又何必为了这些惩罚自己。如今,我有阿琼便好。”
      “………你这般信我,就不怕…我别有目的?”掌下的皮肤粗糙不平,康琼看着玉崔嵬那温柔带笑的眉眼沉默了许久,终是没有拒绝这般过于暧昧的亲昵。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这样的纵容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怕。”摇摇头,玉崔嵬望着康琼,眼中尽是化不开的专注与温柔。尽管…他在出行前便已将重生前的事都忆起来了,“那夜里遇见的人是你,我很欢喜。”
      秉烛寺,小梅,还有康家,那是他被封印的记忆,也是他回忆里始终模糊的断点。那些归来的记忆里,小梅是他离开后便再也找寻不到的地方,那里只住着一个救过他的人。那人姓康,有着极轻柔好听的声音,只不过他被救时伤势极重又怕追兵赶到逃得仓皇,所以连那人的名字模样都不清楚。
      而遇到圣香前的十年里,秉烛寺是他再憎恶不过却又不得离弃的地方。
      那里其实是没有康琼的。
      妖音说过,他那时死后成灵,纵然再重生为人魂魄灵气却是不会变的,若能炼化吞食于人于妖皆是大补。对此他原是不在乎的,只是如今想想却又有些高兴。
      他做了那些背道改命的事原就是要死的,康琼愿意陪他十年是他的福气。
      只可惜他没有多少时间与康琼一起走完这段旅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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