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初/玉崔嵬）玉未央》折翼

20、第十八章

　　“玉崔嵬，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只身前来。你就不怕我开口喊人么？”
　　发现突然出现在房中的不速之客居然是玉崔嵬时，刘婈有那么一瞬间是全身僵硬的。在莫去山庄这人断她左膀右臂杀她诸多下属，甚至还放走了关在寒牢中的全部人质，以至于此后她每每想起便欲将此人碎尸万段。
　　但她也清楚，玉崔嵬功力之高绝非现今失势的她能轻易算计的，她还不想死。故而在最初的紧张过后，那颗还算聪明的脑袋让她决定不闹动静不去声张。
　　她决定赌一把，因为这或许是她最后的翻身机会。
　　“姜夫人，自欺欺人可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低声一笑，玉崔嵬收起掌中药丸，闲步踱到桌旁倒了杯水递到刘婈手中。他的姿态神情再轻松悠闲不过，然而口中所说之言却如同一根冻着冰刺的钢锥，直直扎进刘婈心中最恐惧之处。
　　让她几乎被那种阴冷无望活活冻死。
　　“自从李陵宴得了执手偕老，你的北汉军全成了他的死士，祭血盟里连杏杏那个小丫头都能对你呼来喝去。除了个半死不活的苏青娥，你连自己什么时候死都决定不了，如今你过得是什么日子大家心知肚明，何必死鸭子嘴硬呢。”
　　“你如今自身难保，帮你又能有什么好处。”即便是被狠狠戳中痛处，刘婈面上却仍是不屑冷笑，直至一串泛着熟悉蓝色幽芒的钻石链子自玉崔嵬戴着皮套的手中垂下，刺痛了她的眼睛，“执手偕老怎会在你手上？！”
　　“做笔买卖如何？”恰如其分地让刘婈看清后，玉崔嵬便又将东西收了起来。他的话语很是清楚，要求利益通通摆在眼前，为的便是刘婈自己踏进他需要的局中，“召集你的人马归顺朝廷为我作证，事成之后，解药和李陵宴都是你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刘婈咬着唇瞪着眼前这人，心中却早就动摇不已。
　　“就凭……”嘴角擒着一抹勾人浅笑，玉崔嵬看着刘婈戒备却又重燃神采的眼睛，知晓自己的话语已起了作用，“执手偕老在我手上，你的命也在我手上。”
　　他其实很讨厌刘婈。
　　这个女人自负盲目且毫无信誉可言，聪明二字放在她的身上简直是对这个词的玷污，但他并不介意在这种时候加些威逼利诱的话语捧捧她。
　　“姜夫人，你是个聪明人，最应该知道什么时候不能赌气。我可以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但你若是敢耍花样，我就把李陵宴毫发无损地放回来~”
　　不过是一句话罢了，若能起到些许引导作用，再违心的赞赏也是值得的。
　　“………带我和苏婆婆离开这儿，今夜我会召集旧部商议此事。”
　　咬着唇，刘婈沉默了很久，话语里带着最后一丝垂死挣扎。
　　不得不说玉崔嵬实在很懂得如何去掐她的死穴，如今李陵宴于她就如追魂厉鬼一般，只要能在他完好无损时离得远远的，她愿意付出很多代价。
　　“不，你只能选择自己跟我离开或者留在这儿。”玉崔嵬微微笑着，然后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刘婈的要求。笑话，他原本要的就是刘婈全无倚靠由他拿捏，即便只是个半废的苏青娥，他也绝无可能给自己留下一点多余的麻烦。
　　“我跟你走。”这一次，刘婈未再犹豫多久。

　　倚桥阁内，赵圣香捧着碗温热甜汤喝得心不在焉。那是玉崔嵬特意让客栈厨子给他炖的红枣燕窝羹，滋阴润肺味道很是不错，只可惜他现在一心悬在刘婈和叛军身上，实在没什么心思去仔细品尝。
　　李陵宴依旧在帷帐后的床榻上躺着，安静如尸，玉崔嵬却不在。圣香知道他将一串执手偕老借给了刘婈用来唬人，然后自己暗中跟了过去。
　　这一局其实他们都在赌，赢了自是皆大欢喜，输了…却是拿他的命去抵也不够。所以这一晚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不止是因为叛军，还因为那串执手偕老，那是一柄双刃剑，一旦再被算计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刘婈是个不可信的女人。
　　尽管解药和李陵宴如今都在大玉手里。
　　圣香皱着眉出神想着，然后一个不算太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却是康琼毫无预兆地在门边出现，而那原本反栓的房门不知何时已被悄无声息地震断打开，诡异身手一如往昔：“思虑过重对你的病没好处。”
　　自然，寡淡的脸庞面无表情亦如往昔。
　　“康前辈。”有时候人被吓得多了就会习惯，而圣香便是已经习惯了康琼这全无声息的神出鬼没。其实他是很乐意见到康琼的，毕竟每次这位康前辈的出现，都会给他的困境带来一线契机。所以这一次，他选择直接开口去问。
　　“前辈知晓那边的情况了？”
　　尽管他并不能肯定康琼是否愿意回答他，更不知晓康琼是否去过刘婈那处，但他就是有种很奇怪且无由来的直觉，认为康琼一定能给出答案。
　　“那个小丫头很会骗人。”康琼依旧惜字如金，只是这一句显然已经够了。
　　“那还真是…太好了……”苍白着脸，圣香不知自己现在的笑到底是苦涩还是欣慰，但确如他口中所说，能骗回那些叛军的话就当真是太好了。
　　然后便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一人坐在桌旁，一人站在窗畔，目光亦不相交。
　　倒是奇特的并不显得尴尬。
　　其实圣香是个爱说话的人，通常有他在的地方总是能够很热闹，即便是对上木头一般的聿修他也总有很多话可以说，但面对康琼的时候，他的活络机敏总显得力有不逮。又或是该说，康琼身上似乎有种天生的拒人千里之感。
　　那种感觉并不扎人，却很疏离，让人无从亲近。
　　“待这件事情了结，前辈就和大玉一起回秉烛寺么？”似乎是不想将这样的沉默再继续下去，圣香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碗中甜汤，尝试着找了个话题。
　　尽管他知道这样的问题实在很无聊，但也总好过一直相对无言。
　　“崔嵬说…想四处走走。”板渚郊外的河畔，他的确是答应过的。他极少答应别人什么事，但应下的他会去做。
　　“我也想到处看看呢，塞外雪山黄沙大漠什么的，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不得不说，康琼的回答让圣香很是意外，但更多的却是高兴。
　　他知晓康前辈为人有些冷淡，但一个总是只身来去的人应下这种要求，是否也证明了他对大玉确是真心以待？若真如此，那么即便他们两人只是一起到处走走或是相邻而居，对大玉而言或许就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吧。
　　“前辈喜欢什么样的景色？”
　　“……广阔些的吧，望不尽边际的最好。”看着圣香一脸的兴致勃勃，康琼稍许的沉默后，难得的并没有扫他的兴。他想起小的时候坐在哥哥怀中看到的那些广袤景象，天空海洋星河，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边无际令人沉迷。
　　那样的珍贵美好。

　　“前辈喜欢什么甜汤呢？我最喜欢桂花莲子羹，不过上次在汴京喝的那碗银耳雪梨山药羹也很棒啊，前辈的手艺可真好。”自顾自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一整晚时间，俩人间的相处大多都如现在这般圣香在说康琼听着，即便话多得都有些聒噪，康琼也只是安静坐着并不曾拂袖而去，甚至偶尔还会短短的搭上两句。
　　如此情形下，若不去在意帷幕内的李陵宴，屋内氛围竟也堪称温馨。
　　这一次康琼亦开了口，只是说话的对象却不是圣香：“既然回来了，就进来。”
　　而他的话音方落，便见玉崔嵬推门进了屋，唇角含笑手上拎着两截用细绳穿在一起的竹筒：“我买了桂花元宵，竹隐寺边上那家的，阿琼要不要尝尝？”
　　“不需要。”若是说，方才康琼的态度已算得上温和，那现下对于竹筒里的元宵便是再干脆不过的拒绝了。不过，这也算是他一贯对待外食的态度，即便送来的人是玉崔嵬也不例外。
　　“我要吃我要吃，王伯家的桂花元宵最好吃了。”
　　当然，即使康琼不赏脸圣香大少爷却是依旧很捧场的，当即便笑吟吟地起身接过一份，而他溜达回自己客房前甚至还一脸八卦地拍了拍玉崔嵬的肩。
　　“大玉，前辈等你一晚上了，你们慢慢聊啊我回房吃元宵~”
　　他不担心刘婈与叛军，大玉既能有绕路带宵夜回来的闲情，那想来事情已经办妥了。至于其他的安排便放到明日再说吧，难得康前辈过来等了一整晚不是？
　　总觉得大玉最近好像有心事，能和康前辈好好聊聊就好了。
　　“还有三天事情就能解决了。”看了眼被圣香带上的房门，玉崔嵬方闲步踱到康琼身旁坐下。他依旧带着笑，只是说的话却有些突然，尽管那本就是他与康琼约定好的，“我想好了，到时我们先往南经过蜀地去大理，再北上吐蕃看大漠草原。一路赏景走到哪算哪，好不好？”
　　“你不去赴那一月之约了？”少见的，这些话让康琼有些意外。
　　“不去了。那些江湖人要得不过是个证明罢了，有圣香和刘婈就已足够，我在不在都无所谓。”很奇怪，他这几日竟隐约有种感觉，他的时间或许不多了。然而有些话若是一直不说，死的时候必定会后悔，他不想那样。
　　“我只想…与你一起到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