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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章 ...

  •   玉崔嵬醒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是大亮了。
      这些日子以来越发沉重的内伤让他的身体在一夜沉睡后仍显得有些疲倦。眨眨眼起身穿好已然干透的衣裳,屋内早已不见康琼打坐的身影,炭盆中的木柴也已熄了火焰,只余下一室的安静与早春清晨的寒凉。
      烧了一夜的炭火让失了水分的嗓子有些干渴,玉崔嵬不太在意地倒了杯昨夜剩下的冷茶一饮而尽,却被冰冷的茶水激起嗓中一阵难耐的瘙痒,而后便是一阵急促的咳嗽与嗓中突涌而上的腥甜。
      看着掌中与桌上沾染的黑红淤血,玉崔嵬方想起自己的确是没有帕子这种适合毁尸灭迹东西的,便随手抓了一旁的外袍。左右包袱里还有可穿的,回头说是昨日雨里弄脏了拿去洗了便是,这样的借口原也说的过去,只是可惜到底没让玉崔嵬用上。就在他擦着手上那片猩红的当口,一早便没了踪影的康琼却已堪堪站在了房门口,步履无声地端着碗正冒热气的面条,冷眼看着他的动作。
      那面条显然本是给他做的,只是经了这一档子却是不知还吃不吃得着了。
      冷眼看着玉崔嵬那干笑着默默将脏了的袍子卷了扔到一旁的动作,康琼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将托盘咔地一声‘放’到桌上。听那声响显然用了点力,倒是山菌熬出的面汤在碗中险险摇晃了些许后,半点没洒出来:“吃完上路。”
      “阿琼~~ 米糕也饿了。”心知自己隐瞒伤势的举动已然惹恼了康琼,玉崔嵬有心逗他消气便捞起正在桌上揉毛的幼兔凑到康琼脸颊旁,只是那笑脸无辜的模样实在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味道,“米糕亲亲琼爹爹,让爹爹给你削萝卜吃。”
      “我没本事养活个人,兔子还是养不死的。”一脸冷漠地斜了玉崔嵬一眼,康琼伸手一捞抄过兔子,扔下一句语气不佳的冷言便转身出了屋子。
      显然,这一时半会儿的玉崔嵬很难再讨得他的好了。
      “哎呀呀…这下惨了。”看着那没两步便完全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又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掌心和热气腾腾的山珍汤面,玉崔嵬摇摇头端起了面条。阿琼这气一上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他还是趁着有的吃多吃两口更实在。

      *******************************************

      经了清早的那一出冷场,玉崔嵬原想在路上找个时机谈谈话消了康琼堵着的那股火气,然而一直到他跟着康琼的步子一路慢悠悠地到了山脚,身旁那人也没再给他一个好脸色,倒是那方向出乎意料的朝着城镇去了。
      原本他们的路线是从板渚往开封方向经大名府去看渤海,一路避开城镇人群走山路水路赏景,所以经了前几日那时快时慢的步调,昨日也不过是刚过开封不远。现下康琼下了山突然绕了个弯往镇上去,倒叫两人有些走起回头路来。
      这个离开封不远的小镇名为‘夜溪’,因为地处开封往大名府必经之道上,故而来往客商众多颇为热闹。而小镇之中各色商铺药铺客栈茶馆亦是一应俱全,实为打尖歇脚购买补给的好地方,可对于一贯厌恶嘈杂之地的康琼来说,身处这样的地方却又似乎有些勉强了。
      故而,当身旁之人面无表情地抱着兔子走过一间药铺两间药铺三间药铺就是不发一言后,玉崔嵬终于对康琼闹起脾气后的别扭难搞有了新一番的认知。
      “阿琼?”
      “阿琼~~”
      “阿…咳咳咳——!”拉长着话尾唤着康琼的名字,玉崔嵬本有心示弱逗他一笑,却被肺腑间突如其来的猛烈刺痛勾起一阵狠咳,而被他一直刻意压制掩饰的沉重内伤也终于在沉寂许久后不给面子地耀武扬威了起来。
      对于一场旅程来说,这实在不是件顺心的事,唯一值得庆幸的大约只有康琼骤然停下的步子与终于有所回应的举动了。
      “进去。”自下山便未曾说过一个字的人对着前头的一处扬了扬下巴,扔下再简略不过的两个字。玉崔嵬顺着那方向看了看,却只见了前头三步远的地方挂着块木制的匾额,上书‘济善堂’三字,分明便是他们最初经过的那家药铺。
      尽管不愿将最后的时间浪费在明知不可能治愈的内伤上,但事已至此玉崔嵬也不愿再背了康琼的意,左右他原就只是希望康琼开心而已。
      济善堂里头坐诊的是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大夫,大约是时辰尚早的缘故,铺子里只零星坐着五六个待诊的病人,还有个正在捣药的小学徒。因着心情不佳的缘故,康琼着实没什么和气规矩的兴致,径直越过排队的几人走到那正在开方子的大夫跟前后便扭头对身后的玉崔嵬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在空椅上坐下。
      “这位公子,看病请在后……”那大夫见有不守规矩的,原想叫人到后头去候着,只是话说一半却被康琼脸上的冷意一惊,再开口便成了让人坐下诊脉了,“公子请伸手。”
      随手往那大夫跟前的桌面上扔了两根足重的金条,康琼只抱着兔子站在一旁也不说话,那眼眸半阖的模样清清淡淡的,可周身的冷冽气势却让这一铺子的人都有些战战兢兢起来,就连金子的吸引力都凭地消失了不少。
      那大夫原倒也算见过些世面,看到那显然足有一二十两重的金条虽是心底一阵狂喜面上倒也还算端得住,不曾显得太过失态。只是待到他的三指搭上玉崔嵬的手腕,那狂喜便成了惊吓,只胆颤心惊地写了张不功不过的平安药,再不敢去看面前的那笔飞来横财。
      “这…鄙人先开七帖药让您带回去吃着,只是公子的伤势还需好好静养才是。这诊金太多了,公子还请收回去吧。”行医多年,那大夫一摸玉崔嵬那经脉淤堵五脏六腑俱损的脉象便知,除非华佗在世扁鹊还魂,否则眼前这风流俊俏的公子哥定已无几日好活。只是嘴上到底不敢将实话说出,心底又诧异这般伤势这人居然还能好好站着说话,便又拿了静养来做托词。
      “顺儿,给这位公子抓药。”
      “既然我家先生给了,大夫便收着吧,左右这七帖子药也是不够治的。”
      淡扫了一眼方子上不求治好但求吃不死的平安药,玉崔嵬心知这不过就是个医术不高胆子也不太够的普通大夫,便只勾了勾唇拿了方子等药去了。康琼向来没有扔出去的金子还再收回来的习惯,他便也没必要再替他收回来。
      左右已没有多少日子可活,怎么高兴怎么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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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炉子前懒懒摇着芙蓉团扇扇着火,玉崔嵬支手撑着下巴盯着上头的紫砂药壶有些出神。药壶里头煎着的是那副吃不死治不好的伤药,而他现下住的这间屋子则是两个时辰前刚租下的临郊院落里的西厢。小院不大离市集也远,价钱倒不算便宜,会干脆租下还是因为这里既干净又清净的缘故。
      说到底康琼既已打定了主意,玉崔嵬也不愿硬去反驳惹他恼火,左右这趟旅程本是想让康琼高兴。而他自己,只要能陪着康琼,在哪住着都是乐意的。
      只是,康琼今早的反应到底让他有些心下不安。
      他深知自己因莫去山庄与潜入旧汉军中盗走执手偕老及莲渚千里等事接连重伤,到如今已是药石枉然只能等死。一直瞒着康琼,一来是不愿他因此事难过,二来却是不愿他出手相救,一探天道之威。无论康琼最初接近他的目的为何,他心中清楚,康琼经了这十年岁月,怕已是对他心软不愿下手了。
      若只是心软倒没什么,左右他原是活不长久的。怕就怕康琼那性子没人陪着哄着一时想不开,做出逆天改命的事,九重天雷的神威他也是听妖音说起过的。
      毕竟他一直都是有感觉的,重生前的记忆恢复后也就慢慢确定了那个猜测。
      关于……康琼并非人族这件事。
      思及至此,玉崔嵬不禁有些头疼,摇扇扇火的动作也就越发慢了下来。
      “罢了。”深思许久仍是无解,玉崔嵬叹了口气将手中团扇往桌上一扔起身将已然差不多的药汁滤进碗里,自此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都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时辰到前总能找到既不让康琼生气难过又不逆天而行的两全之法的。
      啧!可惜妖音那滑头的老妖怪不在,否则还能问他想想法子。
      略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句,玉崔嵬看了眼尚还烫口的汤药,决定先去瞧瞧康琼的气消了些没有。晚膳时辰将近,虽说中午的馆子不算难吃,可这区区酒楼的厨子哪里能跟康琼的手艺相比。他虽已有了死的准备,饭到底还是想好好吃的。
      这般琢磨着,踱着出门的步子顿时轻快了不少。只是出了房门却只见小院并正房厨内皆是静悄悄的,除了正在吃草的兔子,根本不见康琼身影,正房屋内也未见留下一言半语的字条,不知是去了何处。
      神色稍敛抱起兔子,玉崔嵬摩挲着掌下柔软皮毛慢慢踱着步子,稍许,终于想起屋后不远似乎有条小河。初春的天色暗的早,这个时候河边该是一片清净无人正合康琼心意,屋内既不见身影,往那处一寻或有所获。
      玉崔嵬一贯是个行动派,理清了思路步子也就随即跟了上去,虽受了内伤吐了血行走倒是无碍,不费多少时间便到了河畔。一如过往十年的了解,康琼的确如他所料在离小院不远的河边,只是这一次…却再非只身一人。
      静静看着不远处那相拥而立的身影,玉崔嵬想他先前所忧或许已有了解法。
      纵然只是侧影,纵然那金发束冠蓝袍飞扬的男子不见容颜,他也依旧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仿若历尽三千红尘亦染不到一丝一缕尘世俗气的潇洒俊逸。
      而康琼脸上带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暖意,笑得…再温柔欣喜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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