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位》宋央

49、阴暗

　　韦皇后察觉，齐王大概是不大喜欢这个话题，急忙也就不再提起这个了，当年韦昭仪的离世，在宫里也算是一个禁忌话题，直到如今，也不许人讨论，知道当年内情的也是少之又少。

　　韦皇后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她突然想起元章帝看着韦昭仪时的眼神，那眼神，她从未见过元章帝在其他妃子面前显现过，便是后来风光无限的虞才人也是没有的。

　　韦皇后垂下了头，婢妾之女，死了也就死了吧。

　　“阿端，你如今既然回来了，那就别再走了，你的齐王府我都好生给你照管着，等到几个皇子搬迁的时候，你也一同搬去吧。”韦皇后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一丝试探的，她生怕他不答应，生怕他还留恋着……

　　谁知她刚一说出口，齐王立刻应了下来：“也好，总是住在宫里，也是惹得四弟心中不满。”

　　即使如今齐王再没有之前的偏激，但是却也忍不住揶揄太子，这几日太子对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齐王生下来之后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能忍的这几日的气，也算是气度非凡了。

　　皇后一听这个，一下子有些尴尬起来，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这才道：“阿端，太子年纪小，有些任性，你莫要理会他，等你身子好了，我们都万事好说。”

　　齐王望着韦皇后，却是冷笑了一声：“我自是知道的，太子殿下地位到底与我不同，我也并不奢求，只盼望日后太子殿下能绕过我才是。”

　　韦皇后听了这话，越发觉得心如刀割，看着齐王，心中满是愧疚和悔恨，她忍不住道：“阿端，你别这么说，只知道的，母后也不想……”

　　“够了。”齐王打断了韦皇后的话，脸色冰冷：“不必再多说了，我懂您的意思了，你放心吧。”

　　韦皇后一下子滞住了，若说她这辈子有什么对不起的人，那也就是齐王了。

　　齐王再不与皇后多说，转身就出了蓬莱殿，韦皇后一路送到了门口，还唤了轿辇来，一直看着齐王走远这才回转。

　　话说两头，齐王这边这个模样，卫暄那边却是不同，卫暄除了蓬莱殿，就直接去了清思殿，清思殿里，淑妃正半躺在软榻上，微微阖着眼睛，白露跪在脚踏上给她念书。

　　卫暄一进去就看见这个景象，他的目光忍不住在淑妃上下巡梭了一遍，好似是第一次认识淑妃似得，淑妃今年虽然三十三岁了，但是如此看着，却和二十七八岁的没什么差别，她眉目温婉，清丽秀美，便是在整个后宫，也是排的上号的美人，其实按着卫暄来看，除了当年的虞才人外，再没有别的人能比得上淑妃了，也就怪不得这许多年，淑妃都能圣宠不衰。

　　卫暄想着这个，心中却越发沉了沉，他只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如今显得越发真了。

　　就在这时，淑妃却也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站在门边，笑着招了招手：“五郎来了，快过来坐下。”

　　卫暄心中有事，脚下也月啊显得沉重，但是还是勉强勾出一抹笑，走到了淑妃身边。

　　“母妃。”他语气似乎比起平时都温和了几分。

　　淑妃笑着望着卫暄，轻声道：“今日蓬莱殿可热闹？”

　　卫暄直直望着淑妃的眼睛，似是想看出来些什么，但是淑妃的眼中除了笑意，便是慈和，一点别的也没有。

　　卫暄点了点头：“除了母妃，其他妃母都去了，几位妹妹也都在，就连贤妃娘娘那儿的明柔也去了。”

　　“明柔？”淑妃却好似更加关注这个：“她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吧，也是时候指驸马了，贤妃带她来这种场合，只怕也是想要提醒皇后娘娘吧。”

　　明柔是四皇女，比明宜只小两岁，也是崔贤妃唯一的子嗣，但是明柔在宫中，就和她母妃一样，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崔贤妃不得宠，早就日日念佛不惹世事了，而明柔更是性情安静，这许多年，卫暄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当时因着这个吧。”卫暄口上说着明柔的事儿，心里却想着齐王，想着自己走时齐王的那句问话，想着他说那句话时的么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卫暄沉吟了良久，终于决定说出来，试探试探也好。

　　“母妃。”看着淑妃想起了别的事儿，卫暄突然道。

　　淑妃微微睁眼，这才望了过来：“怎么了？”她道。

　　卫暄咬了咬牙，终于假装不在意道：“我今儿从蓬莱殿出来的时候，齐王兄代皇后娘娘问您安呢，您可要请个太医，糊弄一下也好。”

　　卫暄说着这话，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淑妃的眼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淑妃在听到这个话之后，果然一下子怔住了，原本捏着团扇的手，也僵住了，卫暄隐隐能看见发白的骨节，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母妃……”他低声道。

　　淑妃这才像是被惊醒了似得，急忙垂下了头，低声道：“你说的有礼，去找个太医来吧，诊一诊平安脉也好。”

　　卫暄望着淑妃，心中却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猜想只怕是对的，他脸上平静如水，但是他的心里，却早就已经沸腾了起来。

　　这简直太可怕了！

　　但是这也说通了为什么十一年前会突然送齐王离开，但是如今齐王回来了，而且元章帝看着也挺开心的，那是不是说明，元章帝并不知道这件事呢？

　　卫暄心中急转，只要元章帝不知道，那么这件事就有转圜的余地，韦皇后肯定不想自己的儿子倒霉，齐王也不会轻举妄动，淑妃就更不会了，卫暄几乎可以肯定，淑妃绝不会有别的心思，如今这个样子，大概也只是知道齐王的心思罢了。

　　如此算起来，如今的处境也不算太糟糕，齐王活不过几年了，等他一死，所有的秘密也都尽数埋葬了。

　　卫暄心中努力的安慰自己，尽力压下他心中的恐慌，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绝不能再有别的人知道了，他必须要保证这一点。

　　卫暄不知费了多少力气，这才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他努力的勾动唇角，沉声道：“母妃，我去后面看看明嘉，她今日没能如愿，只怕也气我呢。”

　　淑妃的脸色也说不上多好看，点了点头：“嗯，你去看看她吧，且闹着呢，刚刚才歇下。”

　　卫暄像是被人赶着似得，出了淑妃的正殿，脚下也不敢停留，直直去了后殿。

　　他进了后殿，明嘉果然睡下了，卫暄坐在床边看着，却见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表情看着有些委屈。

　　卫暄心中瞬时便软了，今儿倒是真的委屈了她，答应了却没能实现。

　　卫暄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也有些感概。

　　他坐了没一会儿，便起身走了，这个时候，他并不像打扰明嘉。

　　卫暄去前殿向淑妃告辞的时候，淑妃已经从榻上起身了，身上也换上了一件稍微正式一点的常服。

　　卫暄见了，虽然心中还有点小别扭，但是还是忍不住道：“母妃，这是要见什么人吗？”

　　卫暄的脑子里顿时出现了齐王的身影，虽然病弱，但是腰背却依旧挺拔，与淑妃站在一起，竟也十分相配。

　　卫暄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真是到了什么时候了，还能胡思乱想。

　　淑妃看着卫暄，却是笑了笑：“太子快来了，总不能躺着见人，你快回去歇着吧，今儿你也累了一天了。”

　　卫暄颔了颔首，心中却忍不住骂自己真是猪脑子，然后才别别扭扭的出了清思殿。

　　等离了清思殿，卫暄心中才开始想今日的事情，刘成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倒是有些担心，许久瞅着空子，这才道：“殿下，您这是回院子还是去中书省啊？”

　　卫暄一愣，啊了一声，然后再一看，自己却走到了太液池边，周围微风阵阵，湖上波光粼粼。

　　卫暄愣了愣，终于道：“回院子吧。”

　　今儿是太子大喜的世子，便是去了中书省，只怕也没什么事儿，还得看韦玄安这个老东西的眼色，卫暄可没有自虐症。

　　刘成急忙应了，然后这才指了指方向：“殿下，是往这边走的。”

　　卫暄颔了颔首，便朝着那个方向走了。

　　刘成跟在后面，也是松了口气，卫暄到底是年纪大一点的皇子了，在后宫游逛，也是能避则避的事儿了。

　　卫暄直直回了自己的院子，但是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更加头疼的东西，还在等着他。

　　他刚一进门，却见两人在堂上坐着，一个是可怜巴巴的楚王卫昱，一个是波澜不惊的裴湛。

　　卫暄一看到这个场景，虽然头疼，但是却也忍不住觉得有趣，这两个人完全个性相反，若是自己不来，不知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卫暄一边担忧一边忍笑的走进门去，这两个人却同时站了起来，卫昱面带欢喜，似是解脱般的喊了一声‘五兄’，裴湛却是面色平静，行了一礼，只说了一句‘殿下’。

　　两人同声同气，卫暄的笑差一点都憋不住了。

　　“倒是巧了，你们却是都来了。”卫暄微笑着说这话，缓缓走进了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