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湔雪倾情》浮生永夏

16、三叶飘零问鬼谷

　　长夜凄凉，特别是这个风雪之夜，天公暴怒般难熬。
　　悠云从清辉楼退了出来，怀中有着芊芊的余温。听完了她的故事，芊芊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把头默默靠近悠云的怀里，微微用力的环着悠云，悠云便轻轻的，那么不经意地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
　　不过一会儿，悠云便发现，芊芊在她怀中睡去了，便轻轻把芊芊靠在十五的床边，给她盖上了一层锦被，自己便轻轻退了出来。
　　看着肆虐的风雪，回想着刚才自己讲给芊芊的故事，悠云只淡淡的想，是从那时候开始，才知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了吧。想到这里，悠云不由振奋起精神来，这个漫长的夜，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为了活着，为了活着的人。
　　“琴儿！”悠云高声叫着。
　　待琴儿走的近了，悠云低声吩咐着：“今夜，宾客都在蓬莱楼暂时歇息，我要你去找一个人来，一个虬髯壮士，你在宴席上可曾注意？”
　　琴儿回想了一下，问道：“小姐，可是衣服穿的极单的那位？”
　　“是，只说有事相求，你把这个拿给他看，他便会随你走。”悠云说话间便把一件物事塞进了琴儿的手中。
　　“小姐，这不是……”琴儿一阵犹疑。
　　“嘘，小心去办。”悠云忙让琴儿噤声。
　　琴儿的身影才堪堪消失在院门口，回廊已然传来脚步声，悠云一转头，是戚大士，神色凝重，悠云心中一惊，话已到了口边：“十五没事吧？”
　　戚大士轻轻的摇头：“那小子虽然还没醒，但情势还算稳定，是你的丫头。”
　　悠云忙随戚大士回到房中，灵眸仍是静静的躺着，脸色苍白。
　　戚大士把灵眸盖着的锦被轻轻揭开，悠云这才看到，灵眸的指尖，有着淡淡的紫气。
　　“这是？”悠云不解。
　　“本来，这个丫头，会在明天破晓死的，她的运气不错，可以再多活三天。”戚大士竖起他细长的指尖，神色叹然。
　　“大士，这是怎么回事？”悠云惊问。
　　“她中了毒，一种叫做‘绮罗烟’的毒。”戚大士静静说。
　　“绮月山庄？”悠云心凉了一分。
　　“江湖用毒第一门派。‘绮罗烟’是他们的密器，你也知道？”戚大士不由问。
　　“江湖逸闻里看到的，‘绮罗烟’发作起来无声无息，哪怕狠毒如影门的‘影玉’，毒发之后虽然看不出痕迹，但在发作时也能看到中毒者的肤色变成绿色，而‘绮罗烟’只是让人睡着，四个时辰之后，一个香甜的梦境的时间，所有的血液不再流动，所有的肌肉不能动作，就只是那样，死去了。”悠云回答。
　　戚大士点点头：“这丫头命大，本来这是诊不出的毒。无论何种毒药，只要发作起来有症状，总有迹可循，便能找到医治之法，而‘绮罗烟’是种隐藏的太好的毒药，是大夫的克星。再加上今晚的爆炸，昏迷本是常事，更不会把这种昏睡当作一种症状。”
　　“但是？”
　　“但是，你恰好要求她不要在十五醒来之前醒来，我便给她用了药，一种叫‘软青山’的药，随呼吸进入体内的药，我自创的。也是药性相互作用，我便注意到她指尖这种淡淡的紫气，一种不应该由‘软青山’引起的症状。脉象平和，一切无异，我惟一能想到的就是‘绮罗烟’。我给她下了药，护住她的心脉，似乎起作用了，但是因为‘绮罗烟’的毒性我并不清楚，要时间研究，给她下的药只能保她三天时间，怕是……”戚大士轻轻摇了摇头。
　　悠云沉下了她玉色的脖颈，不由咬紧了下唇，这就是结局？留不住的终是留不住？
　　沉吟片刻，悠云咬咬牙：“戚大士，此刻，这三件物事能否救她？”
　　“哪三件？”戚大士一愣。
　　“第一件，锦色玉龙杯，第二件，圣泉水，第三件，紫衣大士。”悠云眼神坚定。
　　戚大士低头一思索，眉间说不出的是喜色还是无奈：“西域王宫的镇国之宝锦色玉龙杯，可解百毒。当今圣上后花园的圣泉水，可化千种毒物。紫衣大士，号称身旁总陪着一位神秘的医中圣手。你倒是也难得，此刻倒也想得出来这个法子，如此医治，怕是中了百种毒药，也能解的，只是短短三天，你去哪里凑出这三件物事来。西域王宫和当今圣上的后花园都远在千里之外，紫衣大士更是飘忽不定。”
　　“所以我要，求您告诉我紫衣大士在哪里！”悠云丢出的这句话让她和戚大士之间形成了久远的沉默，冰一般，冷凝住了空气。
　　戚大士忽然笑了，那个笑容里，有一点点的邪气：“好个小丫头，锦色玉龙杯和圣泉水你知道也就罢了，这个你也知道，我倒是要问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能说。”悠云淡淡的答。
　　“为什么？”戚大士笑容里的邪气越来越重。
　　“因为，等不到我说完，我就是个死人了。”悠云一脸正经，不紧不慢的接下去。“我不会武功，还先天不足，刚生了场病，是寒毒入侵经脉的病。您要继续用这种邪毒逼我，我会死得比您想像的还快。活着自然是很好的，哪怕是我这种从小病到大的痛苦活法，我仍是觉得活着更好些，所以我想问问看，一个好的说法能不能换我一条命，不然我便是死在这里，您也得不到您想要的答案。”
　　话音刚落，戚大士的脸色便缓了一分，竟是忍不住般淡淡笑了出来：“好，你解释给我听听，若是你讲的不错，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
　　“我本来以为，‘鬼谷神医’如果活着，也已经有一百多岁了。当然，以一个高深的医者而言，也不是不可能。到了见到您的时候，我以为，‘鬼谷神医’就如同‘名剑’一样，只是个称号，一代一代的流传下去。到了见到您诊治的时候，我才觉得，您不是‘鬼谷神医’。”
　　戚大士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悠云继续说下去：“‘鬼谷神医’自现身江湖，至今所救治的种种，凡载于册的，我都读过。我就我所读到的以为，‘鬼谷神医’善用针灸，我想是因为他认为，药石固然重要，而针灸助经脉恢复，才能助药效发挥，血脉顺畅，身体方能恢复根本。”
　　戚大士笑了：“你倒是从那本书上读到的？据我所知，‘鬼谷神医’从来没有使用过针灸，也没有病人称其受过针灸。”
　　悠云点点头：“对啊，没有哪本书写过他用针灸，但是每本书都写，他治愈过的病人身上，或腕部，或脚踝，或身体的某部位都有一个小小的针刺的三叶草印记。一个医中圣手，治病都来不及，闲来无事绣花么？一定另有深意，我想，是为了掩饰他针灸过的痕迹，虽然为圣手，难免有些印记要留下，为了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其他方面，他大概才想到了这个刺三叶草的法子。至于他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他用过针灸，我就不得而知了。
　　刚才我陪灵眸和十五待了很久，他们身上都有新刺的三叶草痕迹，但是，并没有针灸的痕迹，所以我以为，你并不是‘鬼谷神医’，而世上，不是‘鬼谷神医’而又有这样高的医术的，以你的年龄气度，我能想到的，只有传说中的紫衣大士身边的医中圣手才能调教出来了，所以我放胆一猜，就是现在这样了。”悠云淡淡笑了。
　　戚大士笑意浓了一分：“猜的很远，证据？”
　　“证据么，我是一分也没有的。我只是猜，可是我恰好猜中了，不是吗？”感受到戚大士完全收起了身上的杀意，悠云终于发出一个来自内心的笑容：“大士刚才真不该对我笑的那么邪的，若不是我猜中了，您也不会动了杀心啊。”
　　戚大士无奈摇摇头：“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解释的好，是因为你没猜中。我确实是‘鬼谷神医’，其中的原委，你就继续慢慢猜吧。我不杀你，也是因为你个小丫头，真让我舍不得下手了。不过你记得，你想活命的话，永远不要提起，甚至想起我和紫衣大士之间有关系。”
　　悠云忍不住上前一步：“可是我现在却非提不可，我要救灵眸的性命。”
　　戚大士终于疑惑了：“为什么？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你这样不要命的救她？可是你们主仆相伴多年，情同姐妹？”
　　悠云摇摇头：“她是我新来的丫头，伺候我不过半年。”
　　“那可是她特别得你的心意，或有什么特殊的身分价值？”
　　悠云继续摇摇头：“大士，无论您信不信，仍是我说的那句话，能活着便是极好极好的，一个鲜活的生命，她还是孩子，还没来得及长大。”
　　戚大士深深看了悠云一眼：“你，不是个一般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