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红泥醅酒〈十六〉 ...
-
“敢问掠人性命可为君子之礼？杀妻弑子可为君子之礼？以人肉烹酒可为君子之礼？！”
捕快当场愣住，“你、你在说什么？”
那老管家震惊了片刻，马上反应了过来，立刻上前抓住了捕快的袖子，指着伏庭道，“大人，此人非我庄宴请之客，不知何时混入庄中的，还请大人彻查！”
“非宴请之客，”捕快那双如鹰般的眼睛立刻锁住了伏庭，咄咄问道，“那就是不请自来。你到底是谁？来这里有何目的？！”
“他是我带来的。”向温瑾上前一步，迎着捕快怀疑的目光，淡然自若地回答，“在下向温瑾，师从散心道人，奉师命来此贺寿。”
此话一出，捕快的神情瞬间就变得庄重起来，他拱了拱手，语气也和气了几分，“原来是散心道人高徒，鄙人乃是上清镇衙门内的一捕快，顾均。素闻散心道人不问世间俗情，没想到……”
“兼查案一事。”向温瑾慢慢悠悠地答道。
看着顾均呆愣的神情，伏庭幸灾乐祸地嘀咕了一句，“人家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众人听到。
向温瑾回过头来看着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小庭，说话也不分场合。”
说完，他也装模作样地转过身来和顾均道歉，“真是抱歉了顾大人，舍弟不懂事，给顾大人添乱了。”
伏庭被那一句小庭叫的心都颤了一下，不清楚他是在叫小亭还是在叫伏庭，一时间纠结了起来，倒是没再去给顾均脸色看。
生活在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之地的顾均被这二人转给弄得面上尴尬，“无碍无碍……”
那另一位居然也是散心道人的徒弟，真是……叫人骂不得又心上着火啊。
“顾大人，”向温瑾跟他扯了几句，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林白已经不耐烦了，于是直切正题，“今日把顾大人‘请’来，是想为曲夫人讨个公道。”
牵扯到公事，顾均也收起了那一副客套的模样，“难道，向公子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正是。”向温瑾转向灵堂大门，淡淡地说道，“凶手，不就是曲夫人的枕边人——曲庄主吗？”
顾均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给吓得心惊胆战，“向公子，这可是要讲究证据的。你没证据，可不能无缘无故的冤枉人啊。曲庄主与曲夫人乃是结发夫妻，感情深厚，我们皆知，你说的事情……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伏庭冷哼了一声，“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抛尸荒野，更何况是自己的老婆呢？”
“抛尸荒野？？”顾均抽了一口冷气，“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昨夜南门后山，曲庄主杀子抛尸，虽然现在顾大人去后山应该连血迹都找不到了，不过去房间里找，曲文君肯定不在了吧。”
顾均立刻招来一个捕快，道，“快去看看曲公子还在不在房间里！”
曲白羊面上半点血色也无，看上去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中年丧妻丧子、哀毁过度的老人，“两位公子有何证据？莫非是觉得诽谤不论罪，所以胆子也大了起来？”
“扶头村少女失踪一案，来源已久，我和舍弟查过，少女不论贫富、不论性格，无一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可这一次，失踪的却是已为人妇的曲夫人和年幼的曲小姐。案发当日，曲夫人因为下午会客时吹了点风，所以回房换衣，而曲小姐跟随在后，因为曲夫人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所以屋中只有她们二人。之后曲庄主宴客，小厮回门时发现人皮，丫鬟们去找，才发现曲夫人已经失踪，而据仵作检查，曲夫人身亡只过了两个时辰。”
顾均点了点头，“不错，凶手下手利索，且人皮切割处非常完整，凶手是个狠心之人。”
“他当然下手很利索，因为那是他拿失踪的少女们试了十几次，知道如何用最快最省力的方法剥下人皮。”伏庭冷冷地回道。
“可是……这二者不一定有关啊！”顾均反问。
向温瑾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自顾自地说道，“从死亡到剥皮，再到抛下人皮，中间只过了两个时辰，曲夫人待的房间里没有人，但是不代表屋外没有人，更何况屋内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迷药残留，这说明带走曲夫人的人很可能是她的熟识。”
“你……”顾均大惊，目光里带了几分怀疑，“你怎么知道……”
伏庭拍了拍向温瑾的肩，“我兄长的身手说一，你敢说二吗？再者我兄长也略通药理，那种下作的迷药，能瞒过他？还有，顾大人，别在别人说话打断他，你懂不懂君子之礼？”
他面上带着笑，却将‘君子之礼’四个字咬的极重。
向温瑾瞥了他一眼，很给面子地说出了剩下的那句，“哪样的熟识能随意进入女子的闺房？不过是枕边人而已。”
顾均：“……”
“还有呢？”曲白羊冷冷的道，“你要定老夫的罪，就这点连证据都说不上的猜疑？”
“自然还有，”伏庭大声答道，“听闻曲文君久病成疯以后，我特地去看过他一回。我看见他的脚上挂着一副镣铐，脚踝处有磨损的痕迹，而当时，曲文君趁人不在吐出了刚喝完的药，侍女们发现了，于是忙着用药渣再煎一副。”
顾均张开口似是想要反驳，但是他这回长了记性，知道停一下防止打断了伏公子的说话、失了君子之道。
“顾大人有什么疑问吗？”
“首先，曲文君疯了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疯子伤人也是常有的事情，那给他铐起来也没什么不对。”顾均提出了自己的疑点。
“没什么不对，”向温瑾道，“很正常。”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可是一份药非要煎成两份药，就太不正常了。”
这次顾均没有反驳他。
向温瑾说的没有错，曲文君疯了、要喝药治病，侍女给他煎药，太正常不过了。可是为什么要用药渣去煎呢？一个富可敌国的红曲山庄，难道连一包药都出不起了吗？
“曲文君少喝了一次药，侍女们急的要命，拿药渣给他煎了一副，因为这药是某个人给她们的，每天都是定量，侍女们也不知道药方，所以绝不会有剩余。可这又是什么样的药……让大家都如此小心翼翼，甚至连被锁起来的曲文君都知道厉害，所以偷偷地吐掉呢？”
不等曲白羊辩解，向温瑾就已经给了顾均一个提示，“曲文君早上刚死，经过上次的事情，药渣应该不会轻易地就扔掉，你可以去找找，让仵作查查，里面都有什么成分。”
“向公子，”曲白羊蔑笑道，“你跟顾大人说的这些线索，除了你兄弟二人，可还有别人知道？再说，你们俩私闯我宅，在我亡妻灵前大闹，这片面之词，可有半点说服力？”
“我本来想给你半点面子，”向温瑾往前一步，目光寒冷似冰，“没想到你依旧死心不改。”
“老夫倒要看看，你个毛头小子，能翻出什么浪来？”曲白羊冷笑一声。
“顾大人，你去曲文君房间里的时候，也去酒窖里找找吧，也许会有什么惊喜呢。”向温瑾淡淡地道，“比如一个巨大的石磨，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残余的骨头渣子……什么的。”
“你是什么意思？”曲白羊忽然攥紧了拳头，寒声道。
“配方。”伏庭忽然出声道，“你身上……还带着那个配方吧？以人肉入酒的配方。”
曲白羊冷冷地盯着他二人半响，忽然仰天大笑了几声，“现在的小孩真是了不起……”
他吸了几口气，声音里似乎带着惋惜、又带着几分好奇，“你怎么知道配方的事情？曲文君给你的？”
伏庭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猜的。”
他的确是猜的，昨晚曲文君拼死出逃，曲白羊则尾随在后跟到了后山，然后看到了曲文君藏在后山的秘密——那个秘密是曲白羊不慎留下的纰漏，也是曲文君致死的原因。
那夜太黑，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只知道黑衣人从坑里刨出了一样东西。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曲文君带出了什么样的东西，让他的父亲杀死了唯一的血脉。
直到刚才和曲白羊当场博弈，他忽然想起，曲白羊在寿宴的时候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杀妻，又用人肉酿成的酒来宴客。
这样张狂炫耀的酒中鬼才，唯一留下的纰漏，会是什么呢？
当然是他引以为傲的配方。
曲白羊听完他的思路，微微叹道，“我有羊羔美酒，以宴请宾客……”
顾均一脸震惊，旁人也具是不敢置信，“曲老，难道你……”
“你怕什么！小若的酒我还未成，给你们的不过是扶头村的那些粗女所酿。”
小若乃是曲夫人的闺名，曲白羊哈哈一笑，面上竟有疯癫之色，“我以美酒宴请宾客，诸位欢否？”
一直旁观的宾客们想起那日的酒，各个都面有菜色、不住呕吐。
“哐！”
顾均再也忍不住，拔刀出鞘，冲上前压住了曲白羊，“你个禽兽！跟我回衙门去！”
“我一身之技，怎能失传？你们学去罢！”曲白羊并不做任何反抗，只疯疯癫癫地一边笑一边背道，“糯米一旦，如常浸浆，人肉七斤，曲十四两，杏仁一斤，蒸去苦水……”
“本有康庄大道，为何去寻那奈何桥？”
伏庭呢喃道，叹声随风散在空中。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红泥醅酒〈十六〉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