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话 树上树下 ...
-
穿过庭院，跑过走廊，妖怪的体力果然常人是跟不上的，到最后完全是我被水生拖着狂奔，双脚来不及不着地的速度着实让我体验了一次飞翔的快感。
据说这次在我身后追着跑的秽物非常难缠，同样长相可怖所以不便形容，水生没有信心在带着我这个移动晦气吸引源的同时毫发无损地将对方除去——结果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夺命“逃跑”。
“……这种不战而逃的屈辱感……！水生殿！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吗？”
“大河剧看多了吧你——小孩子多看看魔法少女噗哩Q娃好不好啊！再说了，你难道感觉不到这其实是我的迂回战术？等把你丢进安全地点我就潇洒转身——除掉它之后你要拿双倍可乐来回报我！”
“水生你落伍了！不多久你就会知道魔法少女不再属于未成年，学姐卖安利滞销惨案至今仍然在我心里留下阴影……嘁，想喝可乐就直说啊。”
如此鸡飞狗跳的生活，构成了我现在的日常。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周围那些用不可思议和莫名其妙的目光看我的人，我也能做到毫不在意了。
我只要关注我所在意的“人”的想法……不，即使他不是“人类”也一样。我想要关注的也只是被纳入我小圈子当中的存在，太过在意所有人的评价只会顾此失彼疲于奔命——呼呼，这么年轻就能看透这些的我说不定是当哲学家的料子啊。
“抱歉抱歉！请让一让——”思绪回笼时余光就瞥见前方拐角处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孩子。按照我被扯成风筝一样迎风飘扬的速度，一旦和水生相撞肯定是对面脆弱的身子骨会承受不了，出于好心我提高声音提醒了一声——然而听见我的声音，他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并没有对上我已经挂上脸的“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而是在看见水生早就没有一丝天使气息的邪恶（？）笑容的瞬间就转身逃之夭夭了。
嗯……大概是错觉吧！
在这个小插曲之后，我和水生又在校园里跑了很久，无视耳边教导主任愤怒的教训声，过滤女孩子裙角飞起来而发出的尖叫——最后一起躲进一间空教室。气喘吁吁之余，看着彼此有点狼狈的样子，不知道谁先起的头，两个人都忍不住蹲在教室里笑了起来。
这是多鸡飞狗跳的生活啊，但这些惊吓和喜悦却构成了我的日常。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很肉麻……但是当时的我真的很满足——座敷童子能给居住的家中带来幸福，或许并不是一句空话吧？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目贵志是新人比较容易吸引大家火力的缘故，在新的可欺负对象出现之后，同学们把大部分的精力都分给了他，而我就如同真正的灰扑扑的老鼠一样——在引起一些零零碎碎的嫌弃声音之后，被他们遗忘在角落里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的确也不想再听见他们扯着嗓子喊我“灰鼠”了——只是不知道那个叫夏目的男生能不能忍受这些尚不知自己多么恶劣的小孩子的恶意。
虽然被暂时遗忘，我还是要默默包下打扫卫生的职务——稍显不对的日常就会突显出异怪感，突兀地停止教室打扫也一样，那只会让他们想起来班级内还有我这样格格不入的人物在。我可并不想再被他们记起来……更何况因为有“打扫完出了校门就可以看见水生了”作为动力，所以就当作锻炼动手能力，哼着歌打扫也并不无聊。
今天也是迅速地清扫完教室，我背上书包哼着歌走出去，水生正打着哈欠倚在校门口的围墙上，在看到我出来的时候才不再摆出一副好像没了骨头的懒散样子：“哦？今天出来的意外地早嘛阿夏……”
“因为看得出你在门口等得很无聊，所以我加快速度了啊。”
“不错嘛！那以后也按照这个速度——”
“很累，我拒绝。”
和他一边斗嘴一边并肩往家的方向走去——水生还是当初见面时的模样，齐耳的黑发，白净的皮肤，鲜艳的红色和服下摆上绣着穿行在波浪中的鲤鱼，搭配一双小巧的木屐，走在路上总能发出轻巧的“咔哒咔哒”声。当然，他的个头也完全没有长——而我已经从和他一样高长成比他高出半个头了，我很怀疑这都是他平日里喝太多碳酸饮料才导致的副作用——至于他的解释当然是妖怪生命漫长，我这种人类的孩子压根不懂他的生命周期。
“说起来最近都很和平啊，也没有妖怪找上门了……”
“的确是这样。”水生耸耸肩膀，似乎对这个话题不甚在意，“就像是都被什么东西吸引走了一样，作为晦气源头你难得清闲下来啊……等等，难道阿夏你很怀念被追着跑的日子吗？”
“……谁会怀念那种日子啊！”只是稍微有点不习惯而已。
“哼哼-还以为你对刺激上瘾了呢，不过我很怀念噢。”水生摇头晃脑地将手背到脑后，和服的长袖滑落，露出他一节白皙的手臂，“毕竟一开始决定留在你身边就是因为你没有灵力也能招惹妖怪的有趣天赋嘛——要是没了这种乐趣我会很无聊的。”
“……嘁！直接告诉一个还仰仗你保护的人你只是来找乐子的真的好吗！”
“诶？完全没问题啦，因为我发现阿夏你真的不像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就算我说实话你也不会生气，反而会觉得这样才正常吧？因为是水生大人我——才会这么说之类的感觉，没有吗没有吗？”
呜咕……被老妖怪完全看穿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将对方看成朋友，而水生显然也是如此，虽然还会把只是来“看我出糗”这个理由挂在嘴边，但我也知道那不完全是他的真心话——感情的付出是相互的，对感情的敏感度，人类可比妖怪有发言权，我可以肯定对方将我当做了领地内需要保护的朋友，而不是看成一个有趣的人类。
“喂喂，阿夏？阿——夏——”
“……啊？”
“我说我说，你刚才没听我讲话魂飞天外去了吧！从遇到你开始就这样了，走路时候会走神这种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水生目光下瞥露出一副“你简直无可救药”的嫌弃样子，“就不怕哪天突然撞上电线杆之类的吗？没有水生大人我在你旁边你会不会哪天就迷路回不了家了啊？”
“啰嗦！撞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找不到回去的路我会找警察啦！”用非常幼稚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干咳一声后转移了话题，“不过……你刚才在和我说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水生似乎想不满地哼哼几声，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责备我或者撒娇的话来，“只是建议你绕开那边那棵树走……”
“树？”
抬起头来才发觉今天竟然走了一条远路——虽然在这样的四通八达的小镇里，每条路总可以绕来绕去通向目的地，然而往常如果不是为了散步消食，我是绝对不会走这条路回家的。
果然是因为和水生一起走才下意识放松下来选择了这条路么。
“那棵树怎么了吗？”我只记得夏天树上会开满散发着馥郁香气的花朵。
“啊，居住在那棵树上的妖怪今天心情非常不好。”水生向那边抬了抬下巴，“而且既然有你的同学在那里供她发泄不满，我们就不要过去凑热闹了。”
“……同学？”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树下看去——站在那里的并不是本班的学生，似乎是隔壁三班的几个男生正在欺负被围在中间的男孩子。
咦，那个男孩子……似乎有点眼熟，只是有些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他……
“不管怎么说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水生的声音打断了我努力回忆这张面孔的思路，“那些人类随他们去就好了吧，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们不是吗。”
果然，每次听到“那些人类”这样的代称，我就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面前的少年妖怪是把我摆到了和他相同的阵营里去，说不在意不关心都是他嘴硬罢了。“明白了水生殿，我今天绝不去多管闲事——”
话音未落，那边的树下却传来了男孩子们的尖叫声：“啊啊啊——好可怕！”
嘶，这几声尖叫甚至吓飞了远处归巢的倦鸟……真的是心情很不好呢，那个我看不见的妖怪。即便是豁达如我——对于掉在那些男孩子身上的毛毛虫感觉到非常、非常地毛骨悚然。
女孩子本来就会害怕这种软绵绵又丑陋的生物吧，我一向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人无完人，总得有些缺点和弱点才正常啦。
不过显然，那些毛毛虫一只都没有落到刚才被围在中间的男孩子身上，那只妖怪除了是想出气以外，一定还有帮那个男孩子脱困的意思在里面——虽然它表示关心的方式也非常糟糕，就像我说的，对于表示善意和感情这方面，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妖怪可能还不如我这个小学生——对，特指水生。
“好了好了，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比如现在，水生在观望了片刻之后突然拉住我的手往前走，用软糯的鼻音哼了一声，“既然那家伙已经出过气了我们就快点从那里过去吧——再说了那个男孩子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可爱吗？”
“是是是，大佬您世界第一可爱！”
虽然在被拖着走，我心里却没什么不高兴的。也只有这种时候啦，我在面前这个妖怪心里也是特别的——这种感觉才会被水生别别扭扭地透露出来一点点。
不过也因为当时注意力全在“水生这么傲娇未来怎么办啊”这件事上，我并没有看到那个与我擦肩而过的男孩子最后怎么解决了被欺凌的问题。直到后来在学校里又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行动，我才恍然大悟。
这个男孩子……不就是新来的那个夏目贵志吗？
……
今天我一个人放学回家。
水生出门去巡视领地了——没办法，他一直认为他是这片区域里最强大的存在，所以隔三差五的要出去树立权威，这个特点上倒是和小狗很……啊，不行不行，这么讲他又要闹脾气了。
父母昨晚难得回来吃了晚饭，通知我马上又要转学去别的地方。这几年来我对这种通知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何况现在连能抱着依依惜别大哭一场的小伙伴也没有——只需要乖巧地回话就行了。
不过我不知道，在饭桌上表情僵硬的父母是否对我的反应感到满意呢？我实在是读不懂他们流露出来的表情究竟是什么含义。
啊，不想了不想了。我踢着石子向家走去，结果就像是被磁石吸引，又晃到了那条树上有妖怪居住的路上。
真的是一不小心，我可没想看看是不是上次的事情还在发生，真的没有哦。
遇上那个名叫夏目贵志的男孩子和他们班里的一个孩子也完全是巧合——今天他们之间的气氛倒是不差，好像两个人在细细碎碎地讨论夏目贵志身上不合身的旧大衣。
然而平和的交流只到走到树底下为止，夏目在走到树影下时像是突然受了惊吓一样——他突兀地将同学扑到一边，避开常人眼里看来空无一物的树荫，两人一起跌进了雨后才形成的小水坑里。被扑倒在泥水里的男孩子显然非常愤怒，他大声责问夏目弄脏了他的衣服该怎么赔偿，可是夏目却好像全不在意地低下头抱住膝盖大声喊了起来。
“滚开！”
“滚到一边去！”
“为什么大家……”
“我最讨厌妖怪了！”
夏目贵志，高喊出了“妖怪”这个词语。如果是以前尚不知道唯物世界以外生物的我，估计会在心里高唱核心价值观拔腿就跑……就像那个满身泥水的男孩子一样。
可是，自从遇上愿意在我面前露出身形的水生之后，我就不能这么做了。就算听起来再不可思议，也有可能蕴含着真实……所以，难道夏目贵志真的能看见妖怪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夏目走了过去。嗯，前言收回，我就是故意来看看情况的——就像水生之前评价的，我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虽然“和他聊聊”这样的想法早就有过，但是在学校里和他说话只会让我们一起被排斥得更加厉害。但如果是现在这种情况——看到夏目贵志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不管他是不是能看见妖怪，我想我都不能放任不管。
因为我体会过一个人是多难熬，就算打磨沙粒能使它变作珍珠，也会有只想随着海浪起伏，不愿被禁锢在壳里的家伙在吧？谁规定了——我们天生就要独自忍受不开心的事情呢？
“还能站起来吗？就算要哭，也别一个人坐在路中央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话 树上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