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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话 笼中鸟 ...

  •   “いじめ”,欺凌,欺负弱者。

      不管是因为学生的青春躁动还是老师面临的社会压力,在校园里选择并排斥一个异类来发泄情绪的行为总是不稀奇的。没有见识过这种事情只是因为成长环境过于顺遂,在陌生地域生活了好几年的我如今才明白——在我曾经不知道的角落里,或许每个班级,每个年级、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个人被定为在群体中格格不入的“异类”,在生活中受尽同学和老师的白眼。

      “老师!‘灰鼠’又在课上睡觉!”

      “今天怎么又忘记交作业了,川凛!你的智商也被同化成老鼠的智力了吗?!”

      真想堵起耳朵躲到角落里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频繁转学的我也成为了被排斥的“异类”中的一员。

      是因为偏爱灰色系的衣服又不太爱和陌生人说话吗?简而言之就是没存在感外加孤僻了一点,因为不能快速融入群体就被同学起了“灰鼠”这样恶劣的外号,成绩并不突出的学生也不足以让老师费心,久而久之,大概这些人都不记得我的本名是什么了吧?

      这样对待一个小学生是不是太过分了?哪怕是父母常年在外奔波而不怎么被关注的我,在出生时也是被他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定下“川凛夏”这样拥有温暖阳光的夏天的名字的啊。现在却不得不与阴暗角落里的老鼠们为伍……就好像寄宿在名字里的心意都被践踏了一样。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而不是脑子里还有上辈子模糊记忆的怪人的话,现在一定已经陷进痛苦与迷茫中了吧。

      虽说这种特别的经历让我显得和周围环境越发格格不入,但是它也给了我比同龄人更加平和的心态。罗斯福总统曾经说过,拥有自我价值追求和正确三观的人永远不会被打倒!……嗯,就像写英语作文时只要套上名人的名字就可以引用各种名言获得高分一样,刚才那句话其实是我自己说来安慰自己的。

      不过也因为自认为心理素质过硬,我对他们的排斥行为还有目前只停留在把值日任务都推给我的欺负,都全然不放在心上。因为我有预感,如果我因此哭泣,或者是给他们其他激烈的反抗反应,都只会让这群人变本加厉而已。

      并不是说我不会保护自己,只是在这里就读也是为了跟上父母频繁的工作调动的暂居。我当然也清楚这样奔波并转换环境并不利于自己的成长……自己这么评价自己还真奇怪啊,但我已经打算好,等有了机会就独自搬回祖父祖母那里——虽然乡下远离了都市的繁华,但在我的记忆里却没有比那里更温暖的地方了。

      无论是父母身边,还是能够让我一个人独处的房间,都没有祖父母为我留下的老房子带来的安全感。

      集体活动课时被扔在一边的我,托着下巴思考自己这么冷淡地考虑要离开父母独居究竟是不是有什么不对,但是模糊的上辈子记忆也帮不到我——因为那个人生活的环境非常幸福,“她”甚至还是不能相信区区小学生就能想出那么多针对别人的整人方法来。

      好,征求“她”的意见就到此为止,本来这种事情也只能靠自己解决。

      再说说事物的两面性吧!拜周围的孩子孤立我所赐,我对于自娱自乐这种事非常擅长。做起长大以后会嘲笑自己的事情简直行云流水——比如打开本子用两种不同的字迹假装是两个人在聊天,或者凭印象两只手各涂鸦一幅家乡的风景……中二病使我脱离孤独的烦恼,我就像被关在紧闭上贝壳的蚌体内的沙粒,就算现在有些难熬,我也不认为未来的我会无法成为珍珠——但是这种稍显痛苦的磨砺,被那天黄昏所发生的事情打消了。

      虽然我这个年纪说这句话不大可信,但我仍然觉得那是我命运的转折点。

      已近黄昏,同学早已都去参加社团活动,默认了要包揽教室内所有善后工作的我在去推门时才发现门被锁死了。

      对我来讲,这种恶作剧也已经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啊。翻窗户出去也不是不行,不过先等那几个在底下等着看我笑话的小鬼头走了再说吧。

      双手一撑坐上讲台,金色的夕阳将暖红色的光芒撒落进教室内,给冷冰冰的环境增添了一丝温暖。我晃荡着腿,注视讲台下一排排空荡荡的课桌椅,不知怎么的,脑内的野马(思维)就开始一路狂奔。

      只有一个人被困在这里,会让人想到“笼中鸟”这种古怪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谣。

      玩伴们手拉手来围成圈,将唯一一个扮演鬼的孩子围在中间,人影幢幢之中,那些人在逼迫被挑出来的那个人报出站在背后人的名字。可是怎么就没有人思考过,异类被排斥了那么久,哪里还会记得相似的加害者的名字啊?

      “かごめかごめ/かごの中の鸟は/いついつ出やる/夜明けのばんに/鹤と亀が滑った/後ろの正面谁?”

      不知不觉哼唱着“笼中鸟”的歌词,果然这种童谣由不明白残酷的小孩子唱起来才更加诡异……嗯?

      “……就是我啊。”

      “!”……等、等等为什么有人回话了?!

      “哗——”

      晚风吹起了窗帘,夕阳的光芒一如刚才一般耀眼,让直视它的人不得不半闭上眼睛躲过它的光芒,在这融化一切的暖红色当中,刚才恍惚听见的声音仿佛是我臆想出来的幻觉,但是——

      “後ろの正面谁?”空洞甜美的童音低唱着,在尾音上扬一个音调渲染出不谙世事的天真笑意,“就是我啊,当然只会是我啊。”

      手脚仿佛被钉在原地,弯曲着的背脊也僵住了。冰冷黏腻的阴寒如毒蛇盘踞着绕上脊骨,激起一阵战栗,然而造成不适的声音还在继续歌唱:“在后面的是谁?啊啊、在后面的会是谁呢?在后面的是谁?

      “妈妈...妈妈...我找到你了。

      “我们一起回家吧……?”

      咔哒。咔哒。咔哒。木屐敲打在教室的地面上,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冲着我的方向而来。夕阳余晖覆盖在来者身上的阴影逐渐没过我穿着室内鞋的脚背,然后上移到小腿,再逐渐蔓延到上半身,带上了逢魔时刻的妖艳。危险,不能停留在这里,大脑无力地发出危险信号,可身体就是无法做出反应,无论是抬头面对不可思议的现象,又或是跳下讲台逃跑——

      “啊……居然是这么奇怪的人类呢。”

      但是不祥的黑影终究还是没能完全笼罩我——躁动不安的晚风忽然止息,之前被吹起的窗帘终于落下,露出了窗帘后突然出现的人影。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现在我也回答不上来。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身体的控制权终于回到我手中,然而还没等到我抬头去打量新登场的人物,穿着红色和服的小孩子就主动掠到我身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粉雕玉砌。感谢上辈子的基础文化素养,我立刻找到了能够形容这个孩子长相的词语。他站着不动的时候就像个小巧又精致的玉像,一旦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笑容……我好像看到有花朵在他身后盛开了。

      不过,面善心黑的漂亮小孩没能维持几秒天使般的人设,握住我的手之后,他立即强迫我抬头去正视之前逼近我的“危险”——脸色惨白的娃娃歪着木制的脑袋,那双仿佛被画上去的眼睛在对上我的视线时僵硬地弯曲起来,但却因为这个动作使得红色的液体溢出眼眶。

      不行,我觉得我快要San check了。

      “妈妈...妈妈?”大概是对视的时间有些久,娃娃那会活动的下巴咯吱咯吱地移动了几下,传出了之前回应我童谣的天真童音。

      ……这这这这是什么啊——!我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呜咕!这个时候压根没法安慰到自己!我才七八岁的年纪哪来的孩子叫我妈妈!

      “没有灵力的人类,居然仅凭借心里的想法就可以引来这等秽物,你很有趣嘛,孩子”像是欣赏够了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和服孩童施施然用一种和他的长相完全不符的长辈口气悠哉地开口了,“感觉会很有趣...好嘞,决定了!这段时间我就跟着你吧!”

      ……不是啊您哪位???

      “我叫水生,真名就暂且交给你当作交换了。”不过这种中途出场的大佬基本是不会理会别人反应的,他连看都不看我这个当事人一眼,就向前方的娃娃抬起了另一只空着的手,“还看不清楚吗,这里压根没有你的妈妈,秽物。”

      简单粗暴一句话,放在特摄片里我都知道对面Boss应该要被戳炸开大了。

      “……妈妈——!!!!!!!”

      娃娃果然像受了刺激,连先前对上我眼睛的笑容也维持不住放声尖叫起来,它身上鲜艳的服饰被周身弥散着的黑色晦气沾染,原先欲落未落的血沿着眼眶淌落,齐耳的黑发脱离常识像涌动的蛇群一般迅速伸长——目标明显指向了我的脖子!

      还没等我猛虎落地式躲开这让我手脚冰凉的迁怒攻击,和服童子已经抢先叹了口气:“……啧啧,也不该指望这种怨气和死灵混合的妖怪听得懂本大爷说的话。”

      仿佛只是抬手挥开迎面而来的微风,在他抬起的掌心前,那团扭曲的头发再也前进不了半步。自称“水生”的孩子依然笑得如同春风拂面,只是手上爆发出一团连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很不好惹的光芒——

      “快回归你本来该去的地方!鬼婴!”

      刺眼的光芒夺去人的神智,但是毫无疑问那是拯救我这一方的守护力……有个声音这么告诉我。

      这样就没事了。得出结论的同时,平时压根连鬼片都不敢看的我在和服童子还没再转头对我露出笑容之前,双眼一闭直接躺倒了下去。

      ……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家里。“见义勇为”好少年水生坐在我的床头晃着腿,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一边咬着吸管喝我存下来的可乐。

      ……私闯民宅怎么判啊。

      “啊,你醒了啊。”在我腹诽时,水生突然转过头来,对他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的敏感度,我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惊讶就全部转化为了想去揍他一顿的冲动——为了抑制自己一不小心做出惹恼大佬的事情,我干咳一声提出建议:“大佬,能麻烦你在转头的同时把身子也转回来么。”

      180度转头就是为了向我证明你不是个人吧!是不是觉得我被吓到的样子好玩啊!

      “啊?我以为你会习惯的呢,你看到鬼婴的时候不也没尖叫吗——”果然是打得这个如意算盘,不过就算被我用谴责的目光注视,水生还是毫无歉意,只是听话地把身子也扭了过来。“哎呀只是恶作剧嘛——现在你的问题很多吧?挑几个问我,我说不定会回答你哦?”

      总觉得提问的时候就会一脚踏入不得了的世界。

      “你是谁?”我的直觉向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但即使如此也还是得硬着头皮上,我对面前的孩子一无所知,想问别的也无从着手,说到底也只能从最基本的问起。

      “我啊?就是水生啊,我之前才自我介绍过吧?”水生看来对这个问题兴趣不大,只是鼓着腮帮吸溜可乐口齿不清地回应我,“人类给我们这一族的统称是——啊,对了,座敷童子。嗯。”

      “我明白了,妖怪大佬。我们进行下一个问题。”没理会他对“妖怪”这个定义的抗议,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无神论者的我木着脸提出下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奇怪的东西……跑来叫我妈妈?”

      “那个东西啊。我以为你在唱歌的时候就该想到的吧?那是水子灵。”

      ……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笼中鸟”一开始的“围起来”这一句也可以唱作“笼女”。而笼女是对母亲的称呼,笼中的鸟也是腹中胎儿的比喻。

      “何时何时出来呢”这一句,暗示的是胎儿不稳定的样子。至于黎明的黑夜,按照日本古时传说的解释,暗喻着人出生与死亡游于一线之上。代表着寿命的白鹤与龟滑了一跤,象征的则是死产。

      最后一句,描述的是未能成佛的水子灵。在日本传说中,未能出生而死在羊水中的胎儿灵魂被称为“水子灵”,成佛前会一直凭依在亲人的背后,也就是婴灵。

      也就是说,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只是唱歌,就招来了这么不得了的东西将我当做它的亲族吗?

      “所以说这也是你很特别的地方嘛,人类小姑娘。”水生听了我的疑问后笑得甜蜜又可爱,“能不靠灵力就吸引这些奇怪东西的人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哦?对了,因为你身上缠绕着特殊的气氛,以后还会有这样奇怪的东西找到你——但是更不幸的是你完全看不见他们呢。不是每一只妖怪都会像水子灵这样傻乎乎的让你看到哟?也许会在你完全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就向你作祟呢。”与那甜蜜和可爱相对应,他吐露出来的话语则残酷又惊悚。

      “是真正的作祟!祸及子孙三代也有可能——锵锵!亲爱的人类之子,你期待吗?”

      我想我现在一定满脸写满了“那怎么可能”,所以水生压根没等我的回答就继续开口了:“当然啦补救办法也还是有的……”他嘴里咬着吸管所以说话含混不清,“在我腻烦以前我会待在你身边的啦,有我的指挥你躲开那些被你吸引过来的秽物完全不成问题!”

      “……这种保证实在太不靠谱了!”谁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兴趣就衰退了啊!妖怪都是这种样子的吗!

      “嘛,那么为了让你安心……”水生故作老成地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我不是作为交换已经把名字交给你了吗?名字可是最短但是最有效的言灵……你完全可以利用它来制约我哦。”

      “啊对了,还有一点。”在我开口以前,水声又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为了方便称呼你,我刚才看了你的作业本——夏、阿夏,这是你的名字,是吧。”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虽然也很想吐槽你知道我的名字不也可以制约我这一点——但更关键的是,仔细思考了一会儿,阿夏,这么亲密的称呼……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被这么称呼是什么时候了。

      我是否在潜移默化里,对角落里灰老鼠一样的身份感到认命了?

      “就这么叫我吧,暂且相信你……妖怪。”

      因为你提醒了我差点忘记的事情。

      ……

      我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名叫“水生”的座敷童子妖怪。

      明明他就站在我身边,所有人却对他视而不见。

      明明应该是让我感到畏惧的存在,但是有他在身边之后,枯燥乏味的生活反而愉快了起来。因为每天都会出现一些特别的小意外,所以水生会突然在课堂上催促我低下头,或者上学的路上要求我用禹步前进之类的,当我因为某些原因不理会他的时候,甚至还会动手来逼迫我听他的话。

      我并不介意和他的肢体接触,虽然他掌心的温度总之偏向冰凉、而且我在别人眼中也会变得更加奇怪,但是反正都被排斥了,除了被欺负得更加厉害以外,也不会有更糟糕的情况了吧?这么一想,能够避开那些水生口中的“秽物”才更加重要一些。

      不得不承认,因为水生的陪伴,即使在周围人都对我视而不见的沉闷环境里,我的性格也日复一日变得活泼起来。

      我不由自主地期待着,有一天,或许我可以带着水生一起回到故乡,永远地在那些温暖的人中生活着。在那之前,甚至这种没有变化的生活我也不会感到介意。

      然而命运这种东西最精彩的地方就在于无法预料,从某天新的转校生到来那天起——校园里被排斥的异类,除我之外又多了一人。

      这并不会让我感受到找到同伴的喜悦,因为这根本是不值得分享的糟糕事态。

      转校生似乎和我一个年级,这让我偶尔也能听到关于他的两三句传闻。我被排斥的理由是“孤僻”,而那个人被排斥的原因则是“撒谎”。

      名字……好像是叫“夏目贵志”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话 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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