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爱，不慌张》陈舟

6、一别两宽

　　他要去见连珈了，下定决心后，廖轲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走在路上，他见到有身穿校服的少男少女走过，他们大声欢笑，相互追逐，青春的美好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连珈时也是这个年纪，青春尚好，无忧亦无虑。
　　忽而至此，竟然已经十年了。
　　这个数字让廖轲微微笑了一下，嘴角扯出的弧度里带着苦涩。说是十年，可连珈真正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是寥寥三载而已。而让廖轲每每回首和沉湎的仅是和连珈初识的那一年。

　　那是十六岁的秋天，班里新来了转学生，他看着连珈从讲台上一步步走下来，站在他面前，微笑着说“你好，我是连珈。”阳光照在她的眉眼上，那么明亮。
　　廖轲开始分享连珈的生活，事无巨细的，廖轲都陪在连珈身边，他知道了连珈和自己一样有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他知道了连珈毫无安全感。他想一直留在连珈身边，让她依靠，给她温暖。
　　可事事又总不会那么尽如人意，事态开始改变是在第二年的秋天。连珈牵着林觉的手出现在廖轲面前时，廖轲看着连珈，她的眼睛里满是林觉的身影。那一刻，廖轲知道，连珈再也不属于了他了。
　　一见钟情，这是谁都避免不了的，你只能接受。可廖轲对连珈呢，又何尝不是一见钟情，只是他比连珈更晚明白。这一晚，就晚了十年。
　　廖轲又像是回到了一个生活，他开始长时间的没有连珈的消息。连珈和林觉离开的事情，是他一周后知道的，他跑到连珈的家里找她，早已人去楼空。
　　从此，这两个人彻底抽离出廖轲的生活，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再有连珈的消息是在三年后，廖轲20岁。
　　在人潮拥挤的火车站见到连珈的那一刻，廖轲捂着脸站在人群里泣不成声。
　　他推开人群，快速跑到连珈面前一把抱起她，在原地旋了一圈。连珈轻呼一声，也就任由廖轲这么死死抱着。
　　廖轲问她“你好吗？”连珈说“好啊！”廖轲又问“为什么离开？”连珈说“林觉想换一个地方生活。”廖轲说“林觉呢？”连珈的头低下去，眼泪哗得流下来“我不知道，他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廖轲的心沉下去，他抬起手擦掉连珈脸上的泪水，轻声说“我帮你找他！”像是安慰连珈，又像是安慰自己。
　　一周后，廖轲在一栋老式的筒子楼里找到了林觉，在连珈扑进林觉怀里时，廖轲转身走了，这一次他想先离开了。
　　回到学校，他跟顾御分了手，在见到连珈时让廖科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爱上旁人了。即使这是段遥遥无期的无果爱恋，廖轲他也认了。

　　大学毕业后，廖轲再想起连珈时，似乎不再那么沉甸甸了。就像小说故事看到了结局，虽然过程悲伤，但好歹是简单落幕了。
　　12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这天，廖轲拒绝了朋友的邀约，他的心很慌，他总觉得今天应该留在家里。
　　果不其然，电影放到一半时，他的手机铃声猝不及防的响起。
　　电话那头，一个暗哑的男声口齿不清的说着“你是遇难者家属吗？到××医院来！”廖轲懵了，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赶到医院时，手术室的红色灯光正好熄灭，他看到呆坐在墙角连珈，松了一口气。医生走出来对着廖轲遗憾的摇了摇头，连珈的脸色惨白，她没有哭，握着廖轲的手，手掌冰凉，浑身颤栗。廖轲抱着她，轻唤着她的名字，没有丝毫反应。
　　那个躺在手术台上永远沉睡的男人，给了她人生里最宝贵的也是仅有的一份爱。在车祸发生时，他用生命换来了她的毫发未损。
　　他们在吵闹的街头相互拥抱，在夏夜的星空下亲吻，他说丫头，我会给你想要的生活。他陪着她看俗套的爱情电影，用男主角的口吻说爱她。他们吵架，分居，玩失踪，最终又会回到对方身边，因为他们还有爱。
　　可是现在林觉死了，这所以一切全部清零。连珈觉得自己也随着林觉死去了。

　　廖轲的世界里终于只有了连珈。他细心周到的照顾着她，关怀备至，可连珈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她开始自言自语，烦躁的时候扯着头发在屋里来回踱步，摔东西，身上伤痕累累。她总是拉着廖轲让他帮她找林觉。廖轲只能安慰她说“今天太晚了，林觉睡了，我们明天再去。” 她迅速的消瘦下去，肩胛骨在后背高高的凸起，药物的剂量越来越大，连珈的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是解药也是毒药。
　　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里，廖轲抱着空壳似的的连珈泣不成声。他从未这样无力过，心里像是开了个豁达的口子，补不上，也填不满。
　　八月最后的一天夜里，廖轲从噩梦中惊坐起来，身边空空。他慌了神，拖鞋也没穿的跑出卧室。
　　在客厅里，他看到倚着窗户抽烟的连珈，他没有走过，隔着沙发站着静静的看着她。
　　层层烟雾升起，连珈隐藏在烟雾后面，回过头对廖轲笑了笑，说“去睡吧！我没事！”连珈难得清醒，廖轲却惶恐不安。窗外的城市灯光将连珈笼罩，廖轲想走过去把她带回来，却始终挪不开步子。
　　三天后，连珈死了，她的生理功能极速的衰竭，悄无声息的，安静的死去。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跟廖轲说。
　　那天，廖轲站在太平间里，他摸了摸连珈的脸，深刻的体会到了连珈的悲伤。这过去六百多个日夜里，都是前世所未有的绝望孤独，怎么忍受的了。

　　廖轲坐在连珈的墓地前，点了支连珈最爱的烟给自己。在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他伸手捏住了自己左耳垂上的硬结。
　　那是连珈和他成了好朋友后，陪着连珈去打的。他还记得连珈开打之前那咋咋忽忽的模样，为了鼓励她也在自己的耳朵上留了一个。
　　就像是有了种无形的联系，廖轲想，他之于连珈也算是特别的存在吧。
　　在决定跟这个世界告别时，廖轲在心里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这一生。也才26年而已，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想，下辈子应该不会再遇到连珈了吧。一别两道宽，从此永生唯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