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壶酒》七里

9、第 9 章

　　出山在即，萧政同苏则是话别。
　　前途多凶险，这位小兄弟清清静静，不涉纷争，不该再加牵累。苏则是牵着他蹲身下来，藏在岩下山隙之中，岩上一队兵士跑过去。宁王亲卫虽去，山中仍有大部兵马搜捕。
　　“萧大哥。”苏则是正色道：“我却也是青岩子弟。”
　　虽不喜事，并不惧事。苏青翟将萧政安危交于他手，他自当将他平平安安送返。萧政听得一怔，不愿牵累他，却也是轻慢了他。
　　初见于山塘，重逢于书院，小兄弟脾性虽好，总是温吞了些。苏青翟要他二人一并出来，萧政想起他不会打架，心中存着疑虑。一路上打杀躲藏，萧政跟在苏则是身旁，竟是有惊无险。跑了一程始知苏青翟名下无虚，苏则是长剑未出，兵刃不接，单凭轻功便带着他穿行出战阵。
　　自书院入山，萧政见识了身手，到此刻出山，萧政更知他心意。当即双手抱拳，蹲着不便行礼，只摇手拜了一拜。“做大哥的说错了，则是勿怪。”
　　苏则是低头笑，笑意抿在唇角。
　　少年意态，江湖意气。萧政望着他这幅神情，一时间心动意动，高声道：“此去艰险重重，则是可愿与萧政同往？”
　　便是出得青岩，逃得宁王亲兵追捕，自苏州至洛阳，尚有金陵庄存于同宁王一众部属，千里之地，步步皆可为死地。如此相邀赴死，难得他说来字字铿锵。
　　苏则是忽起身，捉住他手腕一跃而下，带着他落到半山道路上，再往前去，隐身与林中。二人方才所处岩下钉满箭矢，更有几只追射到林畔，有兵士呼喝着追下来。苏则是片刻不停，拉着他只是往前赶，左转右绕，斜奔下山。萧政武艺虽不差，辗转腾挪的轻身功夫远不及他，只得给他拖着，跟着他一路跑。
　　自山中跃下之时，仿佛听他应了一声。“好。”
　　萧政握住他手，借力跃前一步，同他并肩疾奔。丛山在后，道路在前，便是四野重围不得出，只叫人胸臆生豪气，全无所惧。
　　出山仍给兵马追着，沿山侧地势往西北去，离了青岩苏则是便不识路径，换萧政带着他前行。金陵城外寻到萧起留下的暗记，二人沿途探看，在城北官道一侧遇上萧政四名亲随。
　　四人由萧起领着，一路上不知挡了多少阵仗。
　　其后给庄存于的人马围在官道上，且打且退，躲进路旁林中。萧政趁夜入林，同他四人聚在一处，两边皆是死中求生，见面便抱住欢喜。萧政检视众兄弟伤势，自萧起而下，萧复，箫重，萧得人人见血，萧得臂膀伤及见骨，只是他生性悍勇，仍是不以为意。
　　末了检到苏则是，四兄弟齐齐侧头看他，不知萧政何以领来一位小小公子。
　　“他能打吗？”萧得问道。萧得本为苗人，声调平直，言语也直，将旁人问不出的都问了。萧政拍着苏则是肩膀笑：“你们四人加起来，怕也打不过我这位小兄弟。”
　　萧得不服，腰间长刀飞出，苏则是一望即躲，从萧政掌下脱出去，闪身到了他背后。四人瞧见他这般功夫，轰然笑起来，萧起扯痛了肋间伤口，捂住再笑。“苏公子，你连刀都不能接，怎么护送我们大哥？”苏则是红着脸，萧政笑着将他捉回来，环住他肩膀以示宽慰。
　　这躲兵刃的功夫，手眼身法样样都要紧，也不是一般人能练就的。萧政据实说，苏则是却更觉不妥，暗下决心，总要练过半尺才好。
　　萧政同萧起议定了路径，六人自西侧穿密林而出，至林外撞上庄存于亲兵，伏在树后侯着他们过去。萧起同这些人斗得久，一一指给萧政，领兵的是庄存于手下第一悍将陈跋，同宁王也是有些远亲的。
　　话音未落，那陈跋自马上飞身起来，一杆丈二长矛遥遥直袭树后，萧政则是从旁起身，却是迎着长矛上前。陈跋一击不重，长矛收而复出，力道更是加重，携风雷之势袭来。苏则是双足立定，睁目看着矛尖。
　　“你不用接，不用躲，就让那兵器斩上来。实实在在挨一回，再也不会怕。”萧政教过这个法子。
　　矛尖停在他肩头，堪堪挨着衣襟。萧政眼见他再度以身试法，又惊又急，赤手拿住了矛头。陈跋长矛连抖，竟是脱不出。苏则是怔了一瞬，跟着出剑，长剑横出，将陈跋一剑远远荡出去。
　　萧起抢上一刀斩杀了陈跋，其余三人追杀出去，敌兵见头领身死，打了一阵也都走乱了。
　　苏则是回头来看萧政，他将矛头从手中拔下，一只手掌给血染得通红。苏则是撕了一副衣襟，他接过去随意裹缠上，走到尸身之侧，拣起断下的头颅来。
　　“除了这人，倒是战功一件。”
　　“萧大哥。”苏则是叫他。他起身拍拍他肩头，盯着他面孔，正色道：“则是，这法子是胡话，不可再试。”苏则是点头。萧政仍不放心，追加一句：“便是我没有看着，也不能再试。”苏则是再点头，低着头笑起来。
　　护卫再不中用，被护卫的人不嫌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