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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采莲*往事 ...

  •   “你实在该常笑笑的,”我喃喃说:“看上去会温柔得多呢。”
      “瑜儿?瑜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弹琴?”耳边传来雍容的声音,我不得不从白日梦里钻出来。
      又是莲花池心波亭,今天的雍容好美,两重心字罗衣,长袖,纤腰,真正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端坐琴几旁,青葱玉指,轻轻一拂便流泻出一段悠扬婉转的乐曲。
      “瑜儿,你要不要来试弹一曲,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叫人觅到的古琴‘松风’呢。你听这音色圆润苍古,韵长味厚,再看看这上面的梅花断,真正是相传了百年的好琴。”雍容抚着她的古琴爱若至宝。
      可是,她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啊?我忍住脸上就快要流露出的莫名其妙,要不要告诉她我唯一会演奏的乐器是爸爸教我的口琴呢?唉,还真是不好沟通,只好使出我惯常用的招数----转移注意力。
      “雍容,你看!那里有好多莲蓬呢。”我欣喜的嚷。
      “每年都会有很多的啊,也没有什么人去采的。啊,对了,我忘了瑜儿是在关外长大的,那里一定没有这样的荷塘吧?这些莲蓬是可以吃的哦。”雍容很体贴的解说。
      完全当我白痴嘛,然而也只得故作无知状:“瑜儿吃过呢,是不是就是莲子汤里面放的那种?” “就是”,雍容高兴的说:“不过那是晒干过的,新鲜的会更好吃呢,待会我叫人去摘了莲蓬来给你玩儿。”
      “不,我要自己去。”大片大片荷叶为衬托的背景上浮现出西洲曲里描写过的景象: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真是浪漫哦,回想起去年夏天就准备和大家去洪湖参加采莲旅行的,结果因为静得了热感冒需要照顾而不得不放弃,如今怎可放过大好机会?
      “我要左边那个大朵的!”兴奋的指挥着船娘,小小的舱里已经堆满了我采到的大堆荷叶,荷花,莲蓬,还有从水里捞到的野菱角。
      “瑜儿,瑜儿,采够了就快点上岸。” 雍容挥着手帕在亭中催我。
      “知道啦。”我笑着大声喊:“很好玩呢,你真的不要上来?”说到底雍容还是人如其名,是个需要随时保持雍容姿态的千金大小姐,怎么劝都不肯上来玩儿,真扫兴。
      “把船摇回去吧。”我吩咐船娘,玩得也够尽兴了。
      拎着半湿的裙子,我得意的捧了满怀所得上岸,“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雍容,琴都在这里嘛,人呢?”正疑惑着,一女侍向我禀道:“郡主去了东处泉雨阁,公主不如上那儿看看。”

      泉雨阁阁门大开,还未踏入就看到雍容正直直跪在地上。
      “雍容?这是怎么啦?”
      我冲过去想扶她起来,可雍容推开我,眼睛红彤彤的:“父王, 我……”
      我一惊,忙抬头看,原来阁内光线比外头暗得多,我急着叫雍容,居然没有注意到端坐在主位的吴王,这会吃了一惊,怀里的荷花莲蓬落了满地,吴王对我仿佛视若不见,只铁了面向雍容道:“你还记不记得府里的规矩?心波池里长的,不管是一花一叶都不许人动!”
      “是瑜儿….我跟她说过了,可她…”雍容哭得梨花带雨,可我却被她这一句话说得像是寒冬里被人泼上盆透心凉的井水。我搞不懂雍容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不管谁见这落了满地的狼藉都可验证我的“罪过”犯得多么证据确凿。
      我挺了挺胸,壮了胆向神色及其难看的吴王道歉:“对不起,我摘了你的花,采了你的莲蓬,还…” 我看了看地上补充道:“还捞了很多野菱角。”
      吴王如若想要杀了我,还用担心找不到理由?又怎么可能非得用摘了几个荷叶莲蓬这种外人听了笑掉大牙的罪名当借口?更何况他还打算以我为助力对付隼族呢。赌上这一点,我索性大大方方来了个负荆请罪:“瑜儿知道不该坏了王爷的规矩,只是自幼生活在塞外,没见过这些江南的物事,就动了好奇之心,损伤了王爷的爱物,瑜儿还请王爷责罚。”
      安静过半响,吴王抛下句:“公主远道是客,若是喜欢这池里的花儿就只管采去赏玩罢。”
      警报解除!真没想到这么轻易呢。人散后,我俯首去捡落在地上的花瓣,真是倒霉呢,刚才被那么吓着,花都跌散了。我知道雍容还站在我身后,可为什么刚才要那样说呢,雍容?我很想这样问,可是我真的震惊,明明知道我们的身份有好大的不同,我还是把你当作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啊,你怎能这么对我?
      “金瑜公主”雍容转到我面前,拉起衣袖,细白如瓷的手臂上有一道细长的,已经很不明显的伤痕,“这是我父王留下的,我六岁的时候他用马鞭子抽我,母亲扑过来拦,就只扫到了手臂。你知道为什么他对一个孩子发那么大火吗?只是因为我摘了一朵心波池的莲花!你不是想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原因其实很简单,”她看着我,目无表情的说:“这只是为了一个验证。金瑜,你不会明白。”望着一地的残花,我发觉自己的确一点都不明白。

      “笨蛋?”我又被折扇敲到头了。
      “喂,笨蛋,一大早就发呆?”不识相的折扇在眼前晃啊晃。
      “往那边让让,”折扇的主人在我身边挤出一个位置坐下,“这面墙上到底有什么?”他在瞪着墙壁三分钟后,所有的不满终于爆发。
      “什么也没有。”
      “那你看什么看?”
      “没有听过有人面壁的说?真是笨蛋!”
      “笨蛋啊你。”折扇咬牙切齿着重复他的三令五申:“不可以叫哥哥笨蛋”。
      “可是湛卢,你并不真是我的哥哥。”我认真的看着他。
      “怎么会不是?你的母亲可是我的母亲的妹妹。”
      “可是湛卢,你那么需要一个妹妹?”
      他耸耸肩:“已经有雍容了,不过多一个你也很无妨。”
      “可是我不要嫁给你的。”我申明道。
      他拧着眉头做伤心欲绝状:“那你哥哥我不是终身无靠?”
      “哈哈哈”终于,我很不淑女的大笑,“湛卢,为什么你和雍容一点也不象?”
      “因为我不想把过去的事情记得太清楚,何况,那毕竟只是他们之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我的母亲和你的父亲都已经去世,你母亲这十几年来都潜心修道,深居简出,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非要计较?”
      “不计较?呵呵,哥哥说的好生大方。”雍容不知何时出现,她嘲讽道:“不如让我跟金瑜好好说说心波池的来历如何?”

      “莲花虽美, 得来可是不易的。何况这种身娇肉贵的水芝芙蓉据说即使在江南都很难种植呢,可它们却又能够如此繁茂的生长在齐州吴王府,你不觉得奇怪么?齐州的水土怎么可能养得活它们?那是因为,呵,这心波池底的每一寸淤泥都来自杭州西湖。可以想象吗?从万里之外的江南,用数千民工兵士押送回来的,竟只是淤泥。父王请来最好的花匠栽种,可是不知何故,每年的莲花总在疯狂的开过一季夏天后莫名的一夜枯死,到第二年,又得重新栽种,重新开放,甚至重新一夜枯死。知道么,从六岁起心波池建成,今年看到的,这已经是第十二年的莲花,太久了,我都已经厌倦了看到它们。”
      二十年前的戚氏姐妹也如夏日初开莲花般娇艳吧,可惜命运却同样辗转无奈。戚氏家规长幼有序,急欲得到权力的吴纯钧时势所迫,不得不提前迎娶长女绛罗,那是场过于草率的婚礼,吴纯钧就在喜筵上和他的几名部下歃血为盟,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戚氏半子的身份,不会在乎这场婚姻被血光冲撞,意义不祥。
      我在雍容讲述的故事里追溯这两个古代女子的心意,一个被缚上婚姻的名义嫁给只是利用自己的夫君;另一个则承受爱人的背叛,甚至被当作利益交换的工具。
      雍容展开一卷画轴,画上面容哀伤的女子手持一枝半残的莲花,不是仙萼是谁?侧题:“试妾与君泪,两处滴池水。看取芙蓉花,今年为谁死?”
      看画上的时间,大概就是在仙萼嫁与金敖不久吧,留下自画像给所爱的人,然后去嫁个一个自己不中意的丈夫。我开始更同情当年的仙萼了,比起姐姐绛罗,她才是被牺牲的最彻底的人吧。
      “自从见过这幅画像后,每每看到那池莲花我就非常的厌恶,它们好像在说,雍容,你和你的母亲根本就是外人,你们怎么要住在这里呢?你的父王牵牵念念的是画像里的那个人,是他们布下的相思局,却束缚无辜的旁人!我的母亲为他憔悴消瘦,可是他根本都看不见,他不管府内任何杂事,可是偏偏记得年年命人侍弄这些讨厌的莲花。可母亲却还是为了救他才被刺客杀死,那天晚上,为他挡了一剑的母亲躺在血泊里,已经口不能言了,却还看着他,而他呢?他在看着谁?他这一辈子都不曾把目光好好放在母亲身上!”
      “不,雍容,不要再说了。”我抱住已经泣不成声的雍容,可被她狠狠推开:“你在可怜我吗?金瑜儿,可惜你比我更可怜!”
      “我先送雍容回去”,湛卢歉意的对我说:“你别太……”
      抱膝坐在石阶上,望着湛卢和雍容的背影渐渐离去,我的眼睛开始潮湿。

      我将画轴放在书案上,正在读经的母亲诧然抬头:“瑜儿?”
      我低声道:“打开看看吧。”
      已被时光硝得微黄的纸卷一寸寸展开,少女时代的仙萼跃然出现。可是她和展开画卷的女冠真的是同一个人吗?纸上的仙萼却衣袂飘飘,青春娇美,即使有怨,即使不舍,也如芙蓉含露,散发着自然天成的妍丽。
      可眼前的仙萼却不着脂粉,不饰珠玉,茹素修道。眉宇之间,仿佛将所有世事都看得无比淡然。
      “把画收了吧”,她卷起画轴交给我:“瑜儿,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但是娘当年爱错做错的,一定不会再发生在你身上,其实,你似你父王多过似我,所以你一定会比你娘幸运得多。”
      天下应该没有那个女孩会对自己母亲的旧时情事穷究不舍吧?我虽然不是真的金瑜,可是却被这位母亲的情感牵制,渐渐将自己代入了女儿的角色。
      收起画卷,我幽幽道:“可是娘,你那时真的好美。”
      “呵呵”,她笑了,抚着我的面颊:“我的瑜儿才是最美的啊。”

      模糊的铜镜根本照不清楚人的模样! 将就一下好了。
      “魔镜魔镜,快回答我,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对着镜子一番张牙舞爪,“是白雪公主?还是她的后娘?是雍容,还是仙萼?反正没可能是我啦。”
      镜子虽然模糊,可是人还是要讲良心的哦,怎么看自己都不是美女嘛,最多不过是中人之姿,扔到街上不会吓人那种啦。
      “金瑜?”怎么齐昀也从镜子里冒了出来,我转身“狞笑”着靠近他:“快说, 我漂不漂亮?” 可怜的齐昀显然是被吓了一跳,脸刷的红了。
      “哈哈哈…”,我指着他大乐。
      他皱着脸瞪我:“胡闹!”
      “刚才你的脸红过”,我伸手捅捅他的脸,可是被他躲过,“真的金瑜公主什么时候过来?”我闲闲道,自上次打他那套过口风,我就知道真的金瑜一定在他们那伙人手上。
      “我们不会让她涉险,”他铁着口气说:“公主已经被我们送回族里,我们现在只需要多争取一些时间就行了。”
      “公主不能涉险?!那你们就可以把完全和事情没关系的我扔进来的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暴怒:“你们凭什么就可以把我的性命当儿戏?”想起当初在黑牢里的恐惧,校场内的血腥,我气得发抖。
      “以为自己很英雄吗?你是个无赖! 齐昀,算我认错了你。”
      “你不能这么说,你也是隼族人,你也有保护族人的责任。”齐昀义正辞严。
      “见鬼的隼族人!”我跌坐在椅子上,铜色的长发滑下来遮住了面孔。
      “你在干什么?”齐昀的手拨开我的头发,“你在哭?”
      “走开!别理我。”我拍开他的手,企图让长发继续掩饰自己的软弱。
      “好了,别哭了。”他轻轻把我抱到怀里,“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也会害怕,这几天看着你那么勇敢,那么自如的应对种种异状,我还以为…”
      “你以为个鬼”,顺势在他肩上擦干眼泪:“人家才不是害怕,我就是不喜欢被关在一个地方,而且这个地方还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好想爸爸,妈妈,静”,抽了抽鼻子,我勉强补充上害我不浅的罪魁祸首:“还有颜妖儿那个害死人的混蛋”。
      “好了好了”我把泪水擦干,推开被当了半天手绢使的齐昀:“你们打仗的事情我才不管,反正是你把我害进来的,所以也一定要负责把我救出去。”
      齐昀为难道:“你现在住在王府内其实比在外面安全得多,现在齐州城里的汉人视隼族人为仇,统统抓了起来关在大牢里当人质威胁我们隼族的大军,你若是出去了,我反而不好保护你。”
      回想当日在街上被人人喊打的悲惨命运,也知他所言不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得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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