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做时空之恋（完）》意映卿卿

4、湛卢*端倪

　　“好个有花堪折直须折！没想到瑜儿表妹还是这么意境豁达的人。”我闻声回头，只见不知何处突然冒出两人，当前是个公子哥儿，摇着把折扇正微笑对我。
　　“小王爷？” 湄生却忙躬身请安。
　　“湄生不必多礼了，小福，你送湄生回乐馆，操习了整日，还是早点歇息的好。” 公子哥儿摆了摆手，身后的书童携湄生去了。
　　细看那公子哥儿，眉目果然有七八分与吴王相仿，只是气宇间多了点纨绔，少了些威严。见湄生离开，我也想折回小路尽快回西院，不料却被折扇拦住，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洒金工笔花鸟扇面儿，忍不住抬头送上一记青白眼：“喂，好狗不挡道！”
　　这位小王爷的品味也差太多了吧，一大男人用这么柄花里胡哨的扇子。
　　“表妹脾气还真大，大家都是亲戚，不要这么不客气嘛。”他嬉皮笑脸的凑过来，一声表妹叫亲热无比。
　　“哼，谁是你表妹了？我根本不认识你。”
　　他诧异道：“你不是戚夫人的女儿么，我是你湛卢表哥啊，没人向你提过？”
　　“湛卢？”雍容早上有提到过吧，我在记忆里搜索半天，终于记起有这么个人。吴王姬妾虽多，子女却只有嫡出的雍容和眼前这个湛卢，可备受雍容赞扬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就是他？我闪开讨厌的扇子胡乱往前冲去，谁料那家伙就阴魂不散似的紧紧粘在身后。
　　“你烦不烦？干吗一直跟着我！”我猛的转身停住，谁料背后他不及停脚，恰恰撞了满怀，我被他这一反弹，眼看就要撞到身后的大树。
　　这下完了，可怜的后脑勺！我认命的闭上眼……怎么还不痛？好一会才敢试着睁开眼。
　　“你…” 原来是那家伙帮了我啊，刚想客气一下道声谢，却尴尬的发现，他挽救我的办法居然是将人紧紧圈在怀里。居然和这家伙距离这么近，连对方的呼吸都几乎触及，脸很不争气的红了，我大力推开他，恶狠狠的叫：“快走开，再跟住我就不客气啦。”
　　“我没有跟着你啊，瑜儿表妹，我这不是回自己院么？”他眨眨眼故作无辜状。
　　“你胡说，那明明是…”我刚想指着前面的建筑为证。
　　“那明明是我的藏剑阁吧？”湛卢得意洋洋的露出一脸奸笑。
　　完了，果然又迷路了，这是什么鬼园子，没事建这么大不是专叫人迷路的么。我挫败的滑坐在树下，跑得人脚都断掉！ 出门时候真该叫竹青替我画张游人指南。
　　“我猜，你一定很没有方向感。”不怕死的湛卢火上浇油。
　　“要你管！不要跟我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不识相的家伙好像不管说什么都可以叫我生气，他转到树的背面坐下，真的一言不发起来。
　　“你看夕阳是不是很漂亮？”
　　“哪有？我没发现。”
　　他伸手一把将我拖了过去：“没方向感的笨蛋，太阳在这面。”
　　真的很美，云一层层的，落日将它们染成深浅不一的红，风吹散云彩，那红色就像朱砂在水里漾开般灵动。
　　我感叹道：“好漂亮，像腌过的鸭蛋黄。”
　　“煞风景的笨蛋！”
　　头上狠狠挨了一折扇，忍不住反击：“你才是笨蛋”
　　又挨了一折扇：“笨蛋，不可以骂哥哥是笨蛋。”
　　默默的看了好久，“好了，送你回去吧”湛卢拍拍衣服起身将手伸给我。
　　“你的手？”心虚的发现他手背上有好几道被树皮划伤的血痕。
　　“没什么了。”他满不在乎的胡乱在衣服上擦了擦，“快走，姨妈还没看见你会着急的。”
　　“嗯”我老老实实的被拽了起来，由他带着向西院去，心里荡起一丝莫名的温暖。

　　“怎么才回来？”
　　远远看见我，竹青已迎了上来：“已经过了酉时，主子正等您等得心焦呢。”
　　我忙问：“怎么了？不是发生什么事吧？”
　　“这里不便说话，公主快些回去就是了。”竹青拉了我疾步而行。
　　“可是…”我回头一看，刚刚还走在身边的湛卢已经无影无踪了。
　　才踏入院门我就被吓了一跳，本来就不算宽敞的小院里居然堆满了礼箱，挤的连落足的地方都没有。
　　“这，这是怎么了？”
　　“这是吴王送来的聘礼。”
　　“什么？聘礼？！”我跳起来，“吴王怎么会这么做？根本不可能!”
　　现在整个齐州都在和隼族为敌，他几天前还又是抓我，又是把我关在密室里呢，怎么一下子又会有这么荒谬的做法？
　　“是真的”，母亲从内堂走出来道：“但是娘一定不会答应，娘会保护瑜儿的。”
　　我看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探询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他而言不过是个蛮夷之子，何况现在城外还在交战，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真是傻孩子。”母亲抚着我的头颈解释：“王爷这样做是想做出与隼族联姻的姿态给城外的人看看罢了，你…”她顿了顿终于道:“你父亲去世后，虽未能接掌隼王的政治权力，可在血统上却仍是隼族最高贵的公主，又持有一半豹符，一旦吴王迎娶隼族公主为儿妇，他就无异于掌握了隼族最重要的命脉。”
　　默默看着在眼前显得有些陌生的女冠，不由得暗叹，原来她并不是只有一副虚弱的外表，还有颗可以勘透权谋诡计的玲珑心呢。
　　“你这孩子天真未泯，真叫人…”她眼里闪现着一个真正母亲对孩子的由衷关切，令我也不得不为之感动。
　　“母亲，我不懂得为何本来好好的，为何要打仗呢？”我抓住时机顺势套问。
　　‘母亲’苦笑道：“世间种种纷争，为的不过是追名逐利罢了，要不是地底深藏的黄金，又何来这场战争浩劫？真是造孽啊。孩子，如今你也大了，虽然十八年来我都没有能够在身边照顾你，可是你父亲把你保护得很好，看你现在快乐得完全不知人间险恶的样子，娘真是又高兴又担忧。”
　　“娘，我想知道，告诉我全部的故事。”我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叫了她一声娘，尽管她并不是生身之母，可是那慈母心肠和我远在二十一世纪的母亲有何区别呢？我似乎完全被感召进入了身为“金瑜公主”的角色。

　　齐州地处边界要塞，数百年来一直是朝廷的驻兵重镇，而世代都在齐州城外畜牧狩猎为生的隼族人则掌握着塞外崇山峻岭间神秘的金矿。他们富有而且骠悍，恪守着黄金来源的秘密。在城主戚阙的统领之下，城里的汉人与城外隼族人的交互通商，定有相互都必须遵守的地下协定。
　　汉人们将从隼族开采来的黄金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国家内陆，从那个时候起，齐州人就名满天下，富甲天下，并且，汉隼两族在相互的利益维系下也算相安无事。
　　二十多年前的齐州还没有吴王纯钧这个名字，那时的他不过是城主戚阙麾下的一名普通的小将领。年青气胜的纯钧一定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吧，我这样设想着，他的智慧和高强武艺令他很快就在一群芸芸众生中崭露头角，最终博得了城主的注意。膝下只得两位千金的戚阙视他为半子，屡屡提拔，给他种种机会证实自己的实力，而那两位千金，长女绛罗，正是雍容与湛卢的母亲，次女仙萼则是我的“母亲”。
　　然而金钱从来都是不幸的根源，齐州的富饶终于引起了朝廷中某些人的眼红，他们企图以莫须有的名义罪责戚阙，将他从齐州消除，以便重新洗牌，瓜分齐州地面上流淌的黄金。年逾花甲，膝下无子的戚阙无心再参与钩心斗角，终于挂冠而去。这时，已娶戚家长女绛罗为妻的吴纯钧就在旧部的一致推举下接替城主的位置，他与隼族的族长金敖建立新的秘密协定，联手赶走意图插手齐州的势力，为了与隼族建立更亲密的联系，他又将妻妹仙萼嫁与金敖联姻。
　　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一段很复杂的故事呢，或者时间早已将其中细节一一抹去，最后剩下的只是吴王纯钧，在他的统治下齐州保持着与朝廷和隼族之间种种千丝万缕，心照不宣的联系，在这看有却无，看无还有的联系所保护的天平状态下，他才是齐州真正的拥有者。
　　真是很闷的叙述呢，如豆般的灯光下，我的“母亲”仙萼神情如同世外仙子般垂悯温柔，她拈开滑落在我鼻尖的一丝短发微笑道：“故事讲完啦，夜深了，瑜儿快去睡吧。”
　　不，你的故事根本没有完，我在心内低喊，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嫁与金敖为妻的，你怎么不在隼族当王妃，却在这个王府的无名小院出家修道？还没有说为什么安定了这么多年后齐州和隼族之间却有扬起战争？你没有告诉我这一切背后到底有怎么样的神秘关联！可是对着她疲惫的神情，终于不再说什么。
　　“那么，晚安啊。”我抽出被她握得温热的手，还是乖乖回房了。
　　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脑袋被填得好混乱，用食指拨弄着烛火，看它扭曲跳跃，却怎样也越不出烛心一步。
　　蜡烛是件很悲伤的东西呢，我低声哼唱：“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没想到你还会唱这么感伤的歌。”窗外人忽然道。
　　“你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我冷言道：“吴湛卢，我真的很讨厌你老这么跟着我。”
　　“我只是在保护我的小表妹。”他居然干脆大喇喇就的从窗口翻了进来，脸上挂着讨人厌的招牌笑容，“或者她还会是我将来的妻子。”
　　“鬼才会是你妻子。” 我恼羞成怒道：“给你三十秒，快从我眼前消失!”
　　“如果你嫁给我我就听你的话。”他照样死皮赖脸的笑。
　　“我才不会上你们父子的当！不会被你们利用的！”
　　“利用? 上当?”他笑道：“这又是从何说起了?”
　　“哼，少装傻！你去看看院子里堆的那些破烂。”我拉着他走到前院去看那些无人收捡，仍旧堆了满地的彩礼。
　　“什么破烂？”他笑容不改，捡起一方绸缎道：“这可是上好的江南织锦，你不喜欢么？”
　　“这根本不是绸缎的问题吧？”我没好气的看着他：“我不要嫁给你！你们休想利用我搞什么联姻！”
　　“我说，瑜儿表妹”，他照旧不温不火道：“联姻有那么糟糕？”
　　真是的，古人难道不知道近亲通婚会生出白痴来的么？ (从这个角度说幸好陆游和唐婉没在一起啦) 吴湛卢和金瑜可是嫡嫡亲的表兄妹，虽然我不是真的金瑜公主，可是却被围困在这身份中越陷越深。唉，最近都变得很爱叹气了。
　　“我去睡觉了，你快走吧。”懒怠和他讨论这么没营养的问题。

　　刚踏入房间，又几乎被吓得跳了出来，定睛一看，这次的不速之客换成了齐昀。这些人进别人的房间都不知道先敲门再等候主人允许的吗？一群没礼貌的家伙！
　　和呱噪的湛卢比起来，齐昀这个人的优点是安静，缺点则是过于安静了。如果没话要说他何必大半夜来找我？见了面倒又坐起禅来了，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向他的沉默投降。
　　“今天我听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我端起茶杯，摆了个钓人胃口的幌子，可是似乎完全无效，只有挫败的投诉：“你上次叫我问戚夫人的那个问题，我还是没有答案”。
　　“你如果真想知道她会告诉你的，她已经完全接受你是她的女儿。”石头终于开声了。
　　“可是我不忍心”，我摆弄着手中小小的细白瓷杯子，“我只是有一颗需要满足的好奇心而已，我不想因为它而去戳痛别人不愉快的回忆。”迎着他看我的眼神，鼓起勇气，终于道：“而且，我也不想被更深的卷入在这个故事里了，齐昀，我知道你能够带我离开这里，虽然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可是，请你让我走。”
　　平心而论，我绝对不是个多么有胆识，有智慧的女子。在我的时代中就是那么的平凡，在这陌生的历史中，则更是。我不想操纵些什么，但更不想被操纵，所以只是用盛满祈求的目光看他，我知自己这般看人时就会显露出的无知透明，我祈求，也许会让这身份叵测的男人不要再让我往沼泽里沦陷。
　　我知道，我们同样的铜色头发和黑眸会在某个程度上令他将我与他自己引为同类。
　　“我会设法”，他终于吐言。
　　刹时我心欢喜起来，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谢谢你”。不知何故，我似乎特别信赖这沉默寡言的男子，宁愿相信他的一句许诺。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啊？不是金瑜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回答。
　　“我是说你的真名字呢？”他笑了，不再是那种挑着嘴角的嘲笑，而是，真的，暖风解开冰冻池水般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