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与少女》净微蓝

2、二是故事的发展

　　到底还是带回家来了，给这么一闹，今晚的作业又不知道要写到几点……
　　曹子墨一边放书包一边叹了一口气，眼光在床头的睡衣上扫了一圈之后放弃了换睡衣再出去交流的方案，直接推门出去，坐在了沙发上。
　　“所以呢，你是谁，家住哪里，离家出走多长时间了，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我的名字。”男生相当淡定地开了口，“我没有家，一直都是这样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随意走着。”
　　“哈？”
　　“而身份的话，如果一定要说，大概是‘死神’吧。”
　　曹子墨用手撑住脑袋晃了晃。
　　“你等等，我有点晕，你是说……死神？死亡的死，神明的神？”
　　男生点点头。
　　“……别闹了。”曹子墨一脸不信地摆摆手，“妄想症可以理解，但是请适度。”
　　“这个……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话题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男生皱了皱眉头，“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可问了我这些问题的你永远在怀疑我……既然这样，那你问我的意义到底何在呢？”

　　“……我简直脑子坏掉了。”曹子墨叹了口气，“不仅把你这么个大活人带回家里来，按照正常流程怀疑了你两句你居然还生气了，我到底图个什么。”
　　“我没生气。”
　　“OK我相信你没生气。”曹子墨摆摆手，“总之，姑且相信你的话。如果你是死神的话，你如今出现在我面前被我看到就是说，我很快就要死了？”
　　“姑且我没听说过这种设定。”男生默默摇头，“虽说我是死神，可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剥夺人类的生命，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这样在各种地方游荡。”
　　“什么都不做？”
　　“恩，什么都不做。”
　　“简直太奇怪了。”
　　“奇怪么？”
　　“简直印证了我对你怪人的第一印象……”曹子墨叹口气，“嘛不过总之无所谓了时间不早了我没空继续废话，最近我家父母都不会回来，所以沙发暂时借你住一晚，洗漱的话那边卫生间，我去写作业了，门会锁，你有事敲我门。”
　　“恩。”
　　男生坐在原地应了一声，然后目送曹子墨头也不回地回房间，门被随意地关上，然后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上锁的声音。

　　重点中学的高三重点班，作业也是相当的“重点”，曹子墨笔下不停，等她把所有试卷都写完，书桌边的闹铃时针已经指向了半夜两点。
　　她伸了个懒腰，动手将书桌上明天要交的作业统统塞进书包，然后如同往常一样抱着睡衣踹开了房间门准备去洗澡睡觉。
　　然后在客厅里看见了某个理论上在这个时间应该早就睡着了的家伙这个时候仍旧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听见她开门的声音之后就睁开了眼睛，用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相当淡定地看着她。
　　“你出来了。”他歪了歪脑袋，“你的作业比别人写得久多了。”
　　“各人不同而已，再说你怎么知道别人写到几点。”曹子墨困得直打哈欠，一边把睡衣丢进卫生间一边爱理不理，“总之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了我得睡觉……别想偷看我洗澡啊。”
　　“放心，我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喜欢男人？”曹子墨挑了挑眉，窜进了浴室，“久闻一见，不过安心了。”
　　她把浴室门一关，男生最后那句“我性向很正常”的解释也就被关在了门外，而他却并不在意，只是从浴室方向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了面前茶几上的杯子。

　　洗完澡才是交流的时间，少年坚称自己没有名字，但既然要交流，没个名字必然是不行的。在连续叫了对方好几次“喂”并被相当不给情面地无视了之后，深觉不方便的曹子墨终于爆发，决定给他起个简单易懂的名字。
　　没错，简单易懂。

　　“李狗蛋怎样？”曹子墨心不在焉地指着电视里正在放的电视剧，里面一个彪形大汉路人甲正对着屏幕笑得憨厚无比——“俺叫李狗蛋，今年三十八，嘿嘿嘿嘿嘿。”
　　嘿你个头！少年微皱眉头，不说反对也绝不提同意，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曹子墨。
　　曹子墨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少年眼里的谴责，不过相当满足于这个恶搞名字，以及将其冠为美少年之名的喜感效果的少女决定无视之。
　　然而少年明显不愿意任人宰割，随手把他正在看的书翻开，递给曹子墨。
　　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点着一行字。
　　昱性刚戾，与人多迕——对于这个人，陈寿的评价不高不低，甚至还略有些微贬，可这并不妨碍曹子墨喜欢这个人。
　　她眯了眯眼睛，抬头看向他。
　　“程昱？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名字？”
　　他并不回答，只是静静地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了然表情。
　　曹子墨摊摊手。
　　“也罢，既然你是自己看上了我大魏安乡侯的名字，就叫这个也无妨。”
　　“突然用这么古风的语气说话是想我说一句必不辱其名么？”
　　“不，我希望你说你看上的其实是我家大都督的名字，我一直想试着叫一次那个名字来着。”
　　“司马懿？”
　　“陆逊啦。”
　　“刚刚还以大魏自居立刻又成了东吴人，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我是我爱人那一边的呀！”曹子墨双手握拳，一脸虔诚。
　　少年一脸鄙视地望着她。

　　“……好吧，这么博爱还真是对不起了！”被用这种眼神盯了半分钟后，曹子墨悻悻开口。
　　少年则云淡风轻地摆摆手。
　　“没事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先下去吧。”
　　少女二话不说一脚踹上去，然后被少年轻松闪开。

　　虽然有那么些个不太和谐的插曲，不过反正名字的事情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下来了。那之后，这个最后被命名为“程昱”的男生在连续好几天跟着她不放——上学跟着，她上课的时候就站在树下，放学又跟在她身后之后。最后曹子墨终于妥协了，他终于就这样在她家里暂时住了下来。
　　“……你是哪里来的大型犬么……”曹子墨看着少年，一边扶额一边将一碗泡面放在他面前，“庆幸我家父母几乎不回家吧，否则我也没法养你。”
　　“他们看不见我。”程昱接过曹子墨递来的碗，“除了你之外，没人看得见我。”
　　“抱歉这种听上去就像是鬼故事的话题我们还是白天再说比较好。”曹子墨撇撇嘴，“今天学校开了全校大会，一个不小心离高考就只剩六十天了，可是我一点实感都没有……”
　　“紧张么？”程昱吸了一口面条，语气仍旧淡淡的，“听说你成绩不错，不应该紧张才对。”
　　“不是听说，而是确实不错。”曹子墨叹口气，“其实考试什么的倒是不紧张，只是心里莫名其妙的有点发慌。”
　　“这不还是紧张么？”
　　“都说了不是紧张……”她皱了皱眉，“我说不清，总觉得特别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想要做什么……哈，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恩。”程昱沉吟了一下，“虽然我并不是你的亲人，但是如果你有很困扰的事情的话，作为你收留我的代价，我想我可以听你说。”

　　曹子墨看了他一小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算了，跟你说了也于事无补，吃饭。”
　　“吃……饭？”程昱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手里已经被泡的有些发烂的面，微妙地笑了一下。
　　“……你要是敢说出下半句就把你赶出去。”
　　“我还没说什么呢。”程昱一脸无辜，“但是电视上说泡面没营养。”
　　“没事别听电视上乱说。”曹子墨睁着眼睛说瞎话，“电视上还说红色的地下水虽然喝死了鸡但是未必有毒呢，做不得准啦。”
　　“这样么。”
　　“恩，就是这样。”曹子墨义正言辞地点了点头，然后收走了程昱手里的泡面碗，“一会儿下楼带你下楼散步顺便扔掉。”
　　“先声明，我并不是大型犬。”
　　“哦那麻烦你自己下楼扔一下我得写作业。”
　　“又写作业？你昨天不是写到两点钟么？”
　　“你昨天吃了好多饭今天能不吃么？”曹子墨用白眼看他，“总之就这样了，我去了。”
　　“走好。”
　　“别说的好像我要去死一样！”
　　“难道是我先用这种说话方式的么？”程昱一脸无辜。
　　曹子墨沉默了半秒钟。
　　“……闭嘴。”
　　程昱耸耸肩，拿着刚刚曹子墨递给他的泡面碗转身下楼了。

　　墙上的日历一天一天被撕掉，教师黑板后面的高考倒计时也每天都在变。
　　从六十天，变成五十天，最后变成三十天。
　　高三一班的学生们已经越来越寡言少语，每天无论下课还是午休所有人手里都提着一支笔埋头于试卷中，远处操场上高一高二年级体育课上的喧闹都压不过教室里笔和纸的摩擦声。
　　虽然曹子墨自己曾经相当自豪地宣称过“我成绩本来就很好丝毫不紧张”，但程昱发现曹子墨一天比一天焦躁了起来，之前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还有心情开玩笑，而最近和她说话的时候往往都是被两句话堵回来。
　　例如今天。

　　两个人一如既往地端着泡面——在这个家里呆了十天，程昱几乎吃遍了全中国所有能买得到的口味的泡面，程昱自己觉得吃什么，甚至吃不吃都无所谓，但是这么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大概明白了“高考生”是什么概念，以及高考生除了学习之外还需要做些什么。
　　父母的照顾亲戚的关心和同学们互相鼓励……这些东西在曹子墨身上一样都没见过。
　　可就算别的人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自己在意总是没错的。
　　“我说……阿墨。”他看了一眼泡面却没动筷子，而是出声喊了坐在对面的曹子墨一声。
　　只得到了一声含混的“恩”作为回应。
　　“还好么？”
　　“……恩，很好。”
　　“别勉强。”
　　“我很好，一点儿也不勉强。”
　　嘴上虽然说着“一点也不”，可曹子墨的表情却相当勉强，一个笑挤到最后几乎像是在哭，相当难看。
　　可程昱却不愿意同情她。曹子墨是个绝对不会需要同情的人，他比谁都懂这点。
　　但是，将同情不同情的问题抛开一边不提，该说的话他还是必须得说——身为他这样的存在，建言是他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也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情。
　　有些话，如果连他都不说了，曹子墨绝对没办法靠自己在短期内想通。

　　“我没法像别人一样碰到你，你只能自己照顾自己，至少这点最好还是做到比较好。我看到别人都有吃有营养的东西，你……”
　　“那种东西我可不会做。”
　　“自己做不到的话，为何不与父母交流一下呢？向他们寻求帮助也不失为好办法吧？”
　　“和他们说一点用都没有，我一个人也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求助他们不可？。”
　　“可他们毕竟是你父母，你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至少一顿能支撑营养的饭……”
　　——啪！
　　他话音未落，曹子墨就摔了筷子。
　　“都说了我家只有我一个人而我没空做饭了，如果你有意见的话就滚出这里啊？你以为我愿意家里多你一个陌生人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昱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她话里的恶意一样摇摇头，“我只是在说，你是高考生，应该补充营养。”
　　“我难道不知道应该补充营养么？都跟你说了大小姐我没空做饭你听不懂么？你不做我不做饭菜会从天上掉下来么？别跟我提我家那对父母好么？”曹子墨一边说一边相当烦躁地挠乱了自己的头发，“算了我都是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我进去看书了抱歉不吃了，我那份你想吃就吃不想吃记得帮我丢掉。”
　　说完不等程昱回答她就站了起来，径直走回房间摔上了门。
　　碰的一声，在空旷的房间中回响成巨响。

　　程昱冲着曹子墨的房门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看桌上的泡面，沉默着将两双筷子收拾了放进厨房里，又出来将两个泡面碗提在手里，相当熟门熟路地开门下楼扔垃圾。上楼的时候遇上了住在隔壁的邻居要下楼，于是程昱就稍微在墙角站了一会儿，直到他目不斜视地离开了才重新上楼，开门回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从客厅里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坐回沙发上，一页一页认真翻书。
　　被人狠狠冲了一顿的程昱相当平静，反而是狠狠冲了别人一顿的曹子墨心里很是不好受，一支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半天都没能算出一道题，满脑袋都是自己刚刚冲程昱吼的时候对方那张淡定的脸。
　　回想一下，曹子墨发现自己根本没见过程昱那张脸上有过别的表情，无论是和她说笑还是听她抱怨甚至是被她像今天一样毫无理由地大骂一顿都丝毫没有变化，一脸仿佛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的淡然表情，不申辩不反驳。
　　对方的淡然和自己的焦躁一对比，自己简直像是疯子一样。
　　曹子墨一边想，一边狠狠用手中的圆珠笔划了几下，划破草稿纸，在下面一页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她盯着破掉的草稿本看了好一阵子，然后将笔摔在桌上，一推书桌站了起来。
　　猛地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她头晕目眩，伸手撑住了书桌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她站了一小会儿缓了缓，终于觉得浑身的血液又回到了脑袋里，这才跌跌撞撞地跑去开自己的房门，一脑袋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