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与少女》净微蓝

3、三是故事的高|潮

　　程昱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书，刚看了一半，听见曹子墨开门的声音之后便抬眼看向她。
　　“阿墨。”
　　他叫了她一声，而曹子墨却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径直冲到他面前，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程昱你告诉我，你是死神对不对？”
　　“没错。”
　　“求你了弄死我。”她凑近他，眯起眼睛，“如果你真的是死神的话，帮我找个不会痛苦的死法。”
　　“你想上明天的新闻？”程昱合上手里的书抬眼看她，“高三考生离奇死于家中，是自杀还是他杀，最标准的知音体标题……这样？”
　　“我不管怎样，我管不了怎样了。”曹子墨揪着程昱的衣领将他揪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一字一顿，恶狠狠地开了口，“程昱，我·受·够·了，你明白么？。”
　　“恩，好吧……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你可以选择从学校的校舍楼顶跳下来。”他想了想，“我认为这是种不错的死法，可以表达你对学校的控诉。”
　　“靠点儿谱好么？你想吓死我多少同学？”
　　“那么你可以选一条车水马龙的马路，然后闭上眼睛自己走出去，这样可以表达你对社会的控诉。”
　　“积点德好么？司机惹你了？”
　　“一刀剁了自己。”
　　“都说了要不痛苦的方式！”
　　“那就找个暗处上吊，虽然这样的表达效果低了很多但是会有很强的艺术效果。”
　　“艺术效果你妹……”曹子墨这才明白程昱都在满口胡扯，生气之余，刚刚还发热的脑袋却也在这一串扯皮之中冷静了下来，最后也气不起来了。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她转身坐到了程昱身边的沙发上，低下头捂住了脸。
　　程昱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阿墨，虽然上一次被你拒绝了，可是我可以再说一次。”他沉吟了一下，“虽然我们不是血亲，但是作为你收留我的谢礼，如果你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话可以说给我听。”
　　曹子墨并没有说话，程昱也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一言不发。
　　时钟的指针又转了两圈之后，曹子墨终于又长叹一口气。
　　“程昱。”
　　“恩。”
　　“我跟你说过的吧，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这件事。”
　　“恩。”
　　“前两天啊，老师说我了。”她伸手理了理头发然后抬起头，“说我最近走神变多了，班里小测验的时候成绩也下降了，她警告我高考只剩最后二十天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请我家长……”
　　程昱并没有说话，反倒是曹子墨等了一小会儿没等到预想之中的那句话，于是转头望向程昱。
　　“你不问我我是不是害怕请家长么？”
　　男生摇摇头。
　　“我知道你不怕。”他说，“你怕的不是请家长，也不是成绩下滑，我知道。”
　　“……有时候我觉得你简直太可恶了。”曹子墨撑着额头苦笑。
　　“暂且在这种时候我将此认为是对我的夸奖。”少年一脸正经，“你尽可以把那些话对我说，我不会怜悯你，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秘密在我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我啊……根本不怕请家长嘛。”曹子墨叹口气，“我家父母八百年不回来一次，就算老师八百里加急也没可能把他们从工作里拖回来的，我一个人在家里简直要百炼成钢什么都不怕，老师那点威胁算什么。”
　　“你什么都不怕，可逆害怕最后都没有人注意到你……你只是怕被一个人丢下之后没人照顾，也没人陪你说话而已。。”程昱用的是陈述句，“因为你一个人很孤单，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可你之前一直不愿意将话说给我听，所以仍旧与一个人无异……没猜错的话，学校给你的压力也很让你烦心，而回到家之后却没人能听你说话……这就是你焦躁的最大原因。”
　　“别说得我好像寂寞难耐好么。”曹子墨白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否认。
　　“呵呵。”
　　“再笑得阴阳怪气我扔你出去啊。”
　　“很久没笑表情有点走形，但你得相信我的真诚之心。”
　　曹子墨默默盯着他，然而她忘记了程昱似乎并没有脸皮薄这种可能性，直到半分钟之后自己眼睛酸的要命都没能用眼刀破开他脸皮的防御让他稍微脸红一点点，最后只好放弃这种无声的攻击，揉着眼睛扭开脸去。
　　刚背过脸去就听见了程昱的声音。
　　“想要不这么痛苦其实很简单……这样吧偶尔有那么一两天，不去学校怎样？”虽然他的表情对传达感情是个障碍，但是却不妨碍他的语气对于曹子墨来说格外具有诱惑力。
　　她一下子就转过了头来。
　　“不去学校，去哪里？”
　　“出去散散心，随便去哪里都好，去没有学校的地方。”
　　“听上去相当具有诱惑力的提议。”她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今晚的作业就不写了，明天开始翘课，学校那边管他去死。”
　　“哦，很有魄力嘛。”
　　“当然，我可是好学生，无论做什么老师之前都原谅我了的。”
　　“恩，虽然无论从哪个方面都看不出来并且这个好学生正在准备翘课就是了……哎我记得你之前也经常因为走神而被老师叫去训话？”
　　“……闭嘴。”

　　第二天曹子墨就真的没去上学。
　　按掉了闹铃关掉了手机，一觉睡到自然醒，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最后拿上钱包，同程昱一起出了家门。
　　这座城市的郊区有一座山，山并不特别高，但是上下一个来回也要三个小时左右，她与程昱一同出发花了一个小时左右到达山脚，然后在山脚的小卖部里买了两瓶水。
　　买水的时候，老板娘还用相当诧异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一个人买两瓶水上山背着会很累的哦？”
　　曹子墨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程昱。
　　他摊摊手。
　　“我说过别人看不见我的。”
　　曹子墨微微点头，然后转向老板娘。
　　“没关系，我怕山上水卖得贵，所以在山下多买一瓶罢了。”
　　“啊这样。”老板娘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像你这样节省的小姑娘在这里的旅游人里面很少见啊，大家都是宁愿多花一块钱也不愿意在手里多拿一瓶水的。”
　　曹子墨只好笑笑，接过两瓶矿泉水，同程昱一起离开了。

　　今天是工作日，又不是晨起锻炼的时间，山道上的人眼相当稀少，曹子墨顺手将手里的一瓶水递给程昱。
　　“没想到别人真看不见你啊。”她撇了撇嘴，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都半个月了你还在这件事表示不可思议让我对你的认知能力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你如果嘴更讨喜一点的话我会更加愿意跟你呆在一起的。”
　　“就算我这样你不还是得跟我呆在一起么？”
　　“……闭嘴。”曹子墨默默转移话题，“说起来，如果别人都看不见你的话我把水递给你之后别人还看得到这瓶水么？”
　　“谁知道呢。”他摊摊手，顺手将手里的水瓶塞回给了曹子墨。
　　下一秒前方的弯道就出现了一个从山上下来的老人，和曹子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亲切地给了他们一个笑容。
　　于是曹子墨也回了老者一个笑。
　　等山道上再次回复了空无一人的状态，曹子墨才重新把那瓶水递给程昱，他接过之后干脆地一口气喝完，然后对着山道上的一个垃圾桶做了个投篮的动作，将手里的水瓶丢了进去。
　　水瓶相当利索地落在了地上。
　　“喝那么快干什么？”曹子墨一边皱眉，一边走过去捡起水瓶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而且还耍帅……耍不好就不要耍嘛。”
　　“不然每次有人都要把水给你，多麻烦。”程昱摊摊手，“除非你想让别人看见一个水瓶在空中飘。”
　　“想想的确满惊悚。”曹子墨点点头，“不过想想我居然跟这么一个不存在的人在爬山也很惊悚啊。”
　　“你怕我么？”
　　“一点儿也不怕。”少女回答得相当干脆。
　　“那不就行了。”程昱伸手敲了一下曹子墨的脑袋，“别想太多，今天你是来散心的，把所有要思考的事情都放下，专心爬山就行了。”
　　被敲了脑袋的曹子墨一瞬间有些脸红，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下意识就要掩饰，于是迅速斜眼瞥了程昱一眼。
　　“看在你带我来散心的份上，我才懒得跟你计较你打本大小姐头的事儿呢，哼！”
　　“打一下也不会怎样。”他低低地笑了一下，“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笨一点了。”
　　“我现在特别想把你从山上踹下去怎么办？”
　　“你可以试试看。”程昱摊了摊手，“护栏挺高的，你这点小身板可能困难。”
　　一边说着一边又按着曹子墨的脑袋比对了一下身高差——曹子墨只到他肩膀。
　　程昱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同情了起来。
　　“告诉过你不要吃那么多泡面了。”
　　“……闭嘴！砍你腿！”
　　被鄙视了身高的曹子墨怒气冲冲地打掉他的手，哼了一声之后一个人在山道上窜出好远。
　　程昱则摊了摊手，在她身后跟得相当轻松。

　　上山的路虽然平坦，但对于身为高三生，大约已经有一年左右都疏于锻炼的曹子墨来说却的确是件苦差事，刚开始的二十分钟还有心情和程昱说笑，之后就干脆闭嘴不说话，专心向上走。
　　二人之间的空气沉闷了起来，明明是两个人一起走，可曹子墨却只能听见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根本感觉不到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山道上空无一人，满眼看上去也只有绿色，在大的天地里只有她一个小小的人，这个认知让曹子墨不由地有些心慌了起来，迅速转头看向身后。
　　“程昱你在么？”
　　“我在呢。”男生就在她身后三步的地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镇定地看着她，“怎么了？”
　　“随便发出点声音来。”她皱了皱眉，“随便什么都好，你这家伙走路太安静了。”
　　“害怕了？”
　　“……怎么可能！”曹子墨迅速扭开头去，“我只是怕你一个人不说话无聊而已。”
　　“自从我有意识以来就没有人和我说过话，你是唯一一个，我也从不为此而感到过无聊。”
　　“那……那就算我多管闲事好了！爱说话不说我才不管你。”曹子墨加快脚步向前跑了两步，而后听见背后有一声轻微的笑。
　　程昱居然会有这么认真的笑而不是冷嘲热讽，这种事情简直千载难逢，可曹子墨一回头就看见他仍旧是那张扑克脸，见她回头，就歪了歪脑袋，满眼的疑惑看着她。
　　于是她又哼一声扭回头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向前走。
　　可背后却不再如同刚刚一样安静得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了，因为她听见程昱在哼一支歌。
　　那是一支从来没听过曲子。程昱的声音其实算不上好，既不清越又不浑厚，属于在大街上逮住十个男生，其中九个人都是这样没特色的声音的那种，可他哼曲子的时候听上去却的的确确让人相当舒服。
　　曹子墨承认，自己或许很喜欢听他这么哼唱也说不定。
　　他就像丝毫不累一样，一路这么随意地哼着，直到二人爬上山顶。

　　“啊……好美。”曹子墨戳在栏杆边朝下看，“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城市还有这么一面！从这里看过去好像整个城市都在脚下一样……”
　　“别这么激动，往后一点，你掉下去了我拉不住你的。”程昱站在她身后，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子口袋里，声音淡淡地开了口。
　　“喂！我哪有这么重啦！”对于程昱的措辞，曹子墨表示了相当的不满，“就算稍微有点重吧，可是也绝没有到你都拉不住我的程度吧！”
　　“不是这个意思。”程昱摇摇头，“和你到底重不重没有关系，总之你稍微往后一点。”
　　曹子墨瞥了他一眼，却还是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两步，坐在了观景台的石墩上。

　　“哈……总觉得心情好多了。”她长舒一口气，“原来翘课这么开心，从前都没有发现过……”
　　“啊，我认为不是这样。”程昱摇摇头，“你只是需要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而已，翘课不是本质，你也不能因此形成习惯……你要时刻记住，今天的翘课只是特殊情况下的特殊对待，今天过去之后，该做的事情仍旧需要做，不能因此而习惯放纵。”
　　“怎么突然这么严肃认真得像我妈一样……啊，我妈估计都不会有这么认真了吧。”
　　“因为有些事情你自己想不通。”程昱伸手按上曹子墨的脑袋，不轻不重，“你想不通，所以要我帮你想。为了你一个人不至于走向歧途，我才会在这里。”
　　“不是自称死神么？怎么说得好像守护天使一样，听上去好肉麻。”
　　“恩，是死神。”程昱点点头，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将毫无防备的曹子墨轻轻抱进怀里。“我会看着你，直到你死，然后你的灵魂会回归我手，我们重新融为一体……阿墨，我一直在看着你，等你成为更好的人，然后一步一步自己走到我身边来。”
　　“诶……诶？！”

　　明明应该是相当暧昧的动作，可曹子墨在他抱上来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感觉不到体温，也感觉不到身体被对方的双手环抱之后所应该感觉到的力量，明明对方对自己实施了“拥抱”这个动作，但由身体的各个感官所传道给大脑的信息却显示着仿佛这个人根本没碰到她一样。
　　透过程昱的身体，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他背后本该被挡住的景色，一眨眼就没了，眼前仍旧是他从来没变过的黑色衬衫。
　　这……这太奇怪了。
　　她脑袋里一下子闪过了他之前说过的“看不见的人”的话，瞬间不安了起来，所以在程昱一番话说完，放开她离开的时候，她愣愣地伸手握住程昱的衣袖。
　　……还能碰到。
　　太好了。
　　曹子墨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却并不能如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安下心来。
　　这是为什么呢。
　　曹子墨不知道。

　　然而程昱却并不知道曹子墨的不安——或许是知道却假装不知。
　　“恩？”程昱低下头，“这是做什么？”
　　“我刚刚有一瞬间觉得你好像变成透明了……”曹子墨开口，“哎程昱，你不会告诉我，你可能某一天就不见了吧？这种感觉好奇怪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快告诉我是我想太多……呐，你不会离开的吧？”
　　程昱破天荒的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半分钟之后曹子墨松开了握住他袖子的手。
　　“这样……”
　　少年后退了两步，山风吹动他的头发。
　　他看着曹子墨，安静地笑了一下。
　　“别想那么多，因为你需要有人陪你，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只要你仍旧需要，我就仍旧会存在，不会消失。”
　　“真的么？”
　　“我从不说谎。”他顿了顿，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进曹子墨的眼睛里，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你还需要的话。”
　　他话里似乎有话，然而曹子墨却并没有听出来，只是因为他的话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太好了，你不会离开真是太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远处。

　　程昱在她身后眯起眼睛，面无表情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阵子，然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阿墨还是这样，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变过。
　　——这样看来，这个话题暂时只能揭过不提了。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难道说阿墨，你舍不得我？”少年沉吟了一下，顿了顿声之后语调上扬，用一种听上去格外欠打的语气开了口。
　　曹子墨一下子觉得脸又开始发烫了。
　　“才……才怪啦！谁舍不得你这种混蛋！恨不得你这种家里额外消耗泡面的家伙赶紧麻利地消失了才好呢。”
　　“天天吃泡面我早腻了，亏你能吃得下去。”少年从站着的那块石头上下来，率先走在了前头，“时候不早了，下山吧。”
　　“吃腻了就别赖在我家啊。”曹子墨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跟上，同程昱走成一排，“哎说起来上山的时候你哼的是什么歌？挺好听的。”
　　“引魂歌。”少年面无表情，“我们在自己的目标的葬礼上就唱这首歌，把他们的灵魂引向自己手中。”
　　“你！”曹子墨一下子跳离他三尺远，“你想杀了我么混蛋我还没说过想死呢！”
　　“就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急吼吼地揪着我领子说让我杀了你的人是谁。”程昱摊摊手，“不过，嘛……我也只不过是逗你玩儿而已。”，他脸不红心不跳，“没想到你还真信。”
　　“喂喂刚刚说从不骗人的人是谁啊！”
　　“你信了？”
　　“程昱你怎么还不去死！”
　　“我死了谁来陪你呢。”
　　“自……自恋！”
　　曹子墨一下子向前窜出好远，程昱则淡定地走在她身后，唇角挂起了一抹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