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与少女》净微蓝

1、一是故事的开始

　　曹子墨捡了一个人回家，关于这事儿还得从某个下午说起。

　　“这道题应该选什么，有谁能为同学们说明一下么？”一个周三的下午，高三一班的教室里一如既往地传来了老师讲解试卷的声音。
　　这是全年级成绩最好的一个班，所有人都是经历了三年的大浪淘沙，最后留在了尖子班里的好学生，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考试技巧都是一流，学校领导对这一届学生寄与了极大的希望，就连年级大会上校长都特意点名了三年一班。
　　“今年一定能考出好成绩……么。反正还不是该怎么考怎么考，多一分还是少一分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嘛。”想到校长的话，坐在窗边托着腮冲着楼下小花园发呆的曹子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正发呆的曹子墨冷不丁地就听见了老师叫她的声音。
　　“曹子墨。”老师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生气，“曹子墨，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听见老师的名字，曹子墨这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先看了一眼老师的眼神——一向就很严厉的数学老师见自己迟迟没有站起来，已经微露怒容。
　　她仗着自己视力好，瞥了一眼前桌桌上摊开的试卷，红笔的笔记已经记到了第十二题。一向上课认真，无论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都会仔细记下老师的讲解的那位前桌少女第十三题并没有任何笔记，只凭这一点曹子墨就已经知道课到底讲到了哪里。她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的试卷，暗暗撇了撇嘴。
　　“糟糕，这题自己做错了……不过反正是选择题，排除了一个选项之后就有三分之一的几率可以蒙到正确选项”。想到这一点，曹子墨相当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
　　“第十三题我选的B。”她卖了个心眼。
　　如果猜错了，自然就是告诉老师她不知道正确答案，只是“我选的”而已，而如果猜对了，就说明她运气好。
　　“怎么得到的？”老师摆明了不愿意放过上课走神的她，“我记得你答案填的并不是这个，你给大家说说看。”
　　有门。
　　曹子墨暗暗为自己的小聪明笑了笑——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那就说明自己的答案一定是正确的。
　　“算出来的呗这还用问，即使考试的时候算错了也不妨碍我拿到试卷再算一次嘛。”她撇撇嘴，“怎么着，是要我上黑板算么？”
　　老师不满地眯了眯眼睛，什么话都没说，将粉笔虚虚做了一个递给她的动作。

　　之前已经说过，这道题其实曹子墨考试的时候并没有做对，所以上黑板演算对她来说等同于重新算一遍，但她丝毫没有慌乱，沐浴着全教室所有人各种复杂的眼光走上讲台，接过了老师手里的粉笔，看了一眼题目之后在黑板上动起笔来。
　　原本就是算过一边的题目，虽然之前算错了，但是步骤却都还在，不一会儿正确答案就出现在了她的笔下，她满意地笑了笑，把粉笔随手扔在黑板下面的粉笔槽里，转脸看向已经脸色铁青的老师。
　　“老师，这就做完了，我可以下去了么？”
　　老师哑口无言，最后厌烦地挥了挥手，“回座位吧，即使你成绩好也得细心，上课注意听讲。”
　　“哦。”曹子墨随意地点了点头。
　　要细心……么。曹子墨暗暗笑了笑，的确，这道题她最多就是在考试的时候算错了一个数字，最后答案就差之千里，可能细心一点就可以多拿五分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曹子墨暗暗觉得，老师根本在小题大做。反正以她现在的成绩，有没有这五分对她来说都不太重要，在她看来，为了这五分而对她生气的老师才奇怪的。
　　她一边想一边走下讲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托起了下巴，冲着外面刚刚的同一位置发起呆来。
　　然后她看见，在这种上课时间，本该空无一人的小花园里却站着一个人。

　　与高三一班的那些因为学习而早早近视了的同学们不一样，曹子墨的视力莫名其妙的比那些从不看书，也不玩电脑和手机的人都要好。而她此时则仗着自己的好视力，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个人。
　　一个怪人——这是曹子墨的第一印象。
　　那个人并没有穿学校里统一的校服，而是一身黑衬衫和黑裤子，虽然四月的天气并不算热，但是这样一身装扮却不免让人觉得后背有些冒汗。
　　或许是他自己也觉得热的缘故，他站在一颗大树下，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一个方向。
　　曹子墨眯了眯眼睛——她毕竟只是长着一双眼睛而不是望远镜，这个距离说实话对她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如果想要更加细致地观察那个人的话，就只好眯眼睛了。
　　然后她发现，她和他的视线对上了，那人还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曹子墨皱了皱眉。
　　那人于是也皱了皱眉，歪过头来。
　　——仿佛在问她怎么了一样。
　　曹子墨的这个想法只在脑袋里转了一小圈就立刻消失殆尽。
　　怎么会有这么玄的事情，高三一班距离小花园虽然很近，但是却仍旧有一段距离，就算她能看得清对方脸上的反应，对方也不可能看得清自己才对。

　　“曹子墨！你来说说这道题！”老师彻底怒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让她一下子将视线收回教室里。
　　于是她故技重施，然而坐回自己的座位之后却再没看到小花园里的那个怪人。
　　大概是哪个班上的不良少年吧，这个学校里为了看上去帅气一点而不穿校服或者不好好穿校服的男生还是蛮多的，其中也有好些翘课的，一两个奇怪的男生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太在意的事情。？不衔接
　　曹子墨长叹一口气，埋下脑袋。
　　她也好想翘课，四月的天气好到让人想去操场上睡觉，可就算全校学生都翘课了，三年一班的学生也会被牢牢地绑在教室里。
　　然后她被点了第三次名。
　　“曹！子！墨！一节课你走神三次你到底还要不要高考了？我不管你什么原因，你这种状态就是会影响周边的同学学□□之放学后你给我到办公室来！”
　　她迅速吐了吐舌头，在全班同学的小声的讥笑和冷漠的眼神中认栽。
　　都习惯了。
　　可是无所谓，她根本没想到过要改……念书是个人的事，她根本不相信会有人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而听不下去课，如果真的是如此精神脆弱而没有毅力的人的话，只要赶紧从一班滚出去就好了嘛。
　　反正这种冷漠而无聊的同学关系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在这个班，谁掉队了她都不会投以任何一丝关心和愧疚，反之如果她掉队了，想必同学们也是一样。
　　她一边想，一边又向着刚刚看到那个人的地方投去了视线。
　　空无一人。
　　好吧，那至少是难得让她能提起兴趣的东西，就这样没了，好歹也是有点可惜的。

　　就这样无聊无聊地熬完了最后的课程，曹子墨借着靠窗的优势，先看了一眼教室内——之前的数学老师并没有出现，又看了一眼窗外，数学老师也并没有在向这里走来的路上。
　　“OK，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她迅速地收拾了书包，除了作业本之外其他的东西统统塞进桌肚里，一拎书包，轻车熟路地从后门窜了出去。
　　刚出去就撞上了一个人。
　　“曹子墨！”数学老师脸色铁青，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阴森，“你以为同样的招数对我用这么多遍我不会防着你逃跑么？”
　　“老师···哈哈哈。”曹子墨一边提着书包挠着脑袋笑，一边左顾右盼，“怎么会呢，我只是想去一趟厕所。”
　　“……”数学老师一下子无话可说，只是对着曹子墨伸出了手，“书包给我，去完之后立刻来办公室！”
　　曹子墨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将书包留给老师自己逃回家的可能性，然后残念地发现钥匙在包里。
　　“哈……只好这样了。”她一边叹气一边摇摇头，“倒霉透顶，下次要想个别的什么办法了。”

　　高三放学本身就晚，从老师那里听训回来就更晚了，此时天已经全黑，学校附近也没了什么学生。学校附近一向没什么人经过，眼下更是整条街还有存在感的就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看上去格外吓人——如果曹子墨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的话。
　　问题她不是。
　　背着书包走出校门的下一秒，、她就发现了有人站在不远处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里，虽然与黑夜融为一体，但是曹子墨却仍旧敏感地发现对方似乎在看她。
　　她只是挑了挑眉，朝着黑暗里深深地看了一眼之后，继续向着那条回家的路走去。
　　身后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
　　曹子墨带着那个和自己频率完全不一样的脚步声，走过学校门口的那条街，然后拐到回家路上必经的另一条连路灯都没有的小路上去。
　　身后的那个人仍旧跟着她。
　　快到小巷尽头的时候，曹子墨回了头。
　　“没记错的话，我没在我家附近看见过你。”她站在巷子尽头外面投过来的灯光下，笑盈盈地看着巷子里站着的那个人，“难道是新搬来的邻居么？”

　　她看着仍旧站在巷子的黑暗中的那个人做了个回头看身后的动作，又转回头来看向她，歪了歪头——这个歪头的动作看上去格外熟悉，让曹子墨想起了今天下午她看到的那个怪人。
　　“恩……事实上我就是在跟你说话，你身后没别人了吧。”曹子墨伸手对着黑暗中的那个人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如果答不上来的话，我大概会报警。”
　　那个人沉默了一小会儿。
　　“我不住在这周围。”他犹豫着开了口，“我不住在任何地方。”
　　“那么，果然是尾行？”曹子墨笑了，“这可是很糟糕很糟糕的爱好啊，糟糕到值得报警的程度。”
　　“是这样么？”那人又歪了歪头，“可是我从前从来没被人发现过，也没被人报过警……”
　　“那一定是你跟踪的那些人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太差的缘故，你跟踪的技术太差了。”曹子墨毫不客气，“说吧，跟着我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那人摇了摇头，“虽然好像你不会相信的样子，但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你看得到我么？”
　　他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于是曹子墨撇撇嘴。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今天不是愚人节，你就站在那里跟在我身后，这么点小事我还是明白的。”
　　“这样啊……”那个人听上去相当开心，“那，我走近一点可以么？”
　　“哦，随意，过来就是了。”曹子墨一边点头一边摊了摊手，“反正我无所谓……啊，是你？”
　　“你认识我么？”那人一脚踏出了黑暗，沐浴在昏暗的路灯下的是一个穿着黑衬衫和黑裤子，一脸惊讶地看着曹子墨的男生。
　　这不就是她下午看到的那个嘛。

　　“什么啊，果然是错觉。”曹子墨答非所问地叹了口气，“我就说，那么远的距离不可能看得见的……所以，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不是。”
　　“那你怎么能进学校里的？”
　　“……走进去的。”男生一脸无辜。
　　“骗人，学校门卫不会放不是本校学生的人进门的。”曹子墨撇撇嘴，“更何况你还没穿校服。”
　　“我没骗人……”男生不知所措地摆了摆手，“我真的是走进去的……”
　　“没人拦你？”
　　“他们看不到我……”男生低下头，“这么久以来，你是第一个注意到了我的人……”
　　“那是你存在感太稀薄。”曹子墨摊摊手，“好了，废话就说到这里，时间不早我得回家写作业，你也随意地自己回家去吧。”
　　男生却摇摇头。
　　“我没有家。”
　　“离家出走？”
　　摇头。
　　“总之不管你怎样我得回家了再见。”曹子墨说着就转了身，“别跟着我啊。”
　　然而走了两步之后，背后立刻又传来了脚步声。
　　她抿抿嘴，立正站好向后转。
　　“说了别跟着我的呢？”
　　“……可我没地方去。”
　　“……我警告你啊，别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就算你这么看着我我也绝不会帮你想办法的！”
　　少年什么都没说，只是淡然的，无声地，默默地看着她。

　　于是十分钟之后。
　　“进来吧。”曹子墨一边无奈万分地开了房间的灯，一边冲着身后的人招呼了一声，“门带上，我给你找拖鞋，然后我去放书包，你就在客厅里沙发上坐着，哪儿都别去听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