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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帝心 ...

  •   诚亲王在怡亲王灵前失仪当日,弘燕和永琛都已大婚,这种场合自然也是要出现的,当然以二人身份还不能够象康熙那样亲见,但事情闹得这么大,各种绘声绘色、捕风捉影的消息也是听了不少。

      回到王府,康熙心情沉郁地坐在书房里自己生闷气。

      因他言明了不许打搅,其他人也是干着急,在门口转了几圈就回去了。

      夜色渐深,弘燕居然拎着酒壶来找他。

      几杯素酒下肚,名义上的兄弟、实际上的祖孙俩就拿闲话做下酒菜,一杯接一杯。

      弘燕在自家哥哥面前也不掩饰,一直阴郁的脸上挂着嘲弄的微笑,“二哥,你说今天的皇上是不是很象皇玛法啊?”

      他是康熙五十一年生的,记忆里从来没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皇。

      而弘晳则是康熙三十三年出生,比起那位不幸早夭的康熙帝十八阿哥还大了七岁,又自幼被帝皇放在身边。问他自然是靠谱。

      康熙正在拿酒壶的手顿了一下,还是低着头,没言语。

      弘燕也不在乎他的反应,他一向在兄长面前自在惯了,也只当兄长是在皇玛法身边长大,感情深,不好说什么,他自己心头一团火,嘴上就没把门的,自顾自地接着说。

      “当初十八叔病重不治,皇玛法把阿玛骂了个狗血淋头,说阿玛对亲兄弟毫无友爱之意,面对他的责怪,阿玛反而忿然发怒,不象其他人都为他忧虑。”

      “是啊,就阿玛冷心寡情,他其他儿子都是孝顺得不得了,友爱兄弟的不得了,孝顺得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兵戎相见,友爱得把兄弟改名除籍,连给个死后安生都不肯!”

      “皇上可真不愧是皇玛法选出来的啊,常言道子承父业,咱们万岁爷可不是为了他心尖子十三爷,把三叔脸都打肿了打烂了?可真是友爱啊。”

      “咱们万岁爷那么情真意切,怎没一头……了跟他十三弟‘同年同月同日死’,成就一段佳话呢?”还是咽下了“撞死”两个字,只在嗓子眼里打了个转。

      康熙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心情。

      朕是你阿玛的汗阿玛,难道说不得他,他对于兄弟病重夭折无动于衷,难道还对了?!

      他不体谅年老体衰的阿玛的悲痛心情,难道还对了?!

      就算老四做差了,并不代表你老子干得就是堂堂正正、就是理直气壮!

      ……………………转回王府小祠堂的分割线………………

      念完一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卷《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康熙睁开眼,看着香案上供奉的牌位——爱新觉罗允礽的牌位。

      这几年,他来这里沉思的时候越来越长,人也渐渐沉寂下去。

      弘晳是这一辈最年长的,与很多胤字辈的年龄也差不多,又是在宫中长大的,与其他堂兄弟、小叔叔们关系也还好。

      自他返魂以后,刻意经营,已经隐隐由当初的孩子王渐渐成为这一辈的领袖人物。

      不说其他人,就是弘历、弘昼,这两年也是来往越来越频繁。

      凭心而论,这两个成年皇子的资质都不差,虽然帝皇一改明旨册立的方式,改以秘密立储,但几年下来,大多数都是心知肚明了。

      当初一展长才的想法已经被现实化为齑粉。

      面子上叔侄和乐、君臣相得、情真意切,实际上,康熙明白,老四,是打定主意把自己,不,是弘晳,当成个贵重的摆设放在博古架、多宝格上,向朝堂后宫、向满蒙勋贵、向文武群臣昭示自己的恩慈大度。

      这几年,当初风起云涌夺嫡战中的参与者、旁观者大都已经垂垂老矣,但子嗣却都是艰难,不管是妻妾少有生育,还是幼儿早夭、青年早逝,或天灾或人祸,结局都是一般。

      就连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雍正朝第一红人——怡亲王,府邸里也是不太平。

      雍正六年七月二十,怡亲王嫡长子、世子弘暾卒,年十九,追封多罗贝勒,世子之位便是空悬。

      如今胤祥去了,这怡亲王之位越过庶长子弘昌、越过嫡次子弘晈,落在了年方八岁的嫡三子弘晓身上,弘昌年三十五、弘晈年十八,怎样看都比年幼的弘晓合适。

      再联系其他亲王府、郡王府、贝勒府的风起云涌,康熙都能猜想得出京城的闲言碎语有多厉害了。

      雍正初年,关于帝皇矫诏弑父、杀兄害弟的传言就甚嚣尘上,年羹尧、隆科多,助皇帝登基的左膀右臂又先后被问罪抄家。

      年羹尧父兄族中任官者俱革职,嫡亲子孙全部发配充军,家产抄没,几乎可谓树倒猢狲散;隆科多在雍正六年六月的时候死于禁所,长子撤职、次子发配、三子也是小官,另一个儿子则蒙圣恩成了荫生。

      佟家与年家这一倒、这一比,关于帝皇与心腹红人十三爷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包庇偏袒的传言更是漫天飞。

      如今这几年,外有兵事,内有水利营田、改土归流、耗羡归公等等,损了不少满人汉人、官员土司的利益,暗地里的各种流言一茬接一茬。

      民间蛮汉泼妇骂街少不了“缺德事做多了,也不怕断子绝孙”、“坏事干尽了,缺德冒烟,活该连个披麻戴孝摔盆的都没有!”

      也许真是诅咒,这皇宫与怡亲王府,一个接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雍正五年八月,弘时死了;六年九月,敦肃皇贵妃年氏所出的八阿哥福惠殇,以亲王礼葬。朝堂后宫唯唯诺诺,可暗地里的讽刺讥嘲可没少过。

      怡亲王府,雍正五年的时候,嫡福晋所出的八阿哥绶恩和庶福晋所出的九阿哥都没了,六年,世子没了,七年的时候,侧福晋所出的六阿哥也没了。

      到了现在,帝皇九子四女,仅两子存活。怡亲王九子四女,也只剩下三子两女还活着,和惠又从小就被抚养宫中,去年年底下嫁喀尔喀博尔济锦氏多尔济塞布腾。

      关于帝皇和怡亲王沆瀣一气,作恶多端,损了阴德,报应子嗣的流言更是满天飞。

      念经礼佛已经成了康熙每日必做的功课。

      万乘之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可这份天赐荣光,也不能保佑皇族子嗣个个都福寿绵长。

      看着一个个孙子孙女夭折,也会想,真是这些个孩子与皇家无缘?还是……

      唯一能做的,就是念经祈福、修桥补路、布施斋僧,只盼着多积阴德,能让这些孙子孙女在阴间能好过、早日超脱。

      一年又一年,有时候看着帝皇以铁血手段推行政令,虽然其目的也都称得上与国有利,可这上行下效间,却多有阻碍,也不由会想,若是当初没有废太子,若现在当政的是那个言之凿凿想开海贸、兴工商、广建城镇的逆子会如何。

      前明海路通达,倭寇屡犯,海疆不宁,康熙年间开了海禁,还算安宁,可若是多开口岸,不定会惹来怎样的灾祸,而且,南洋一带,朱明遗老遗少可是不少,心怀愿望、孜孜以求卷土重来的也不是没有。

      自隋炀帝开京杭大运河以后,江浙一带便由放逐囚犯的流配之地,变得渐渐富庶起来,尤其是苏杭一带,阡陌纵横,桑田成海,缫丝、印染、织布、刺绣等行当大兴其市,苏州城一贯是仗舟楫之利,来往行人商旅频繁,苏州城内外进出船只太多,竟致堵河,城内人稠地满,城郭也是房屋密集、店铺林立,更有不少工匠商人把店铺作坊挪到附近集市,苏州城外的小镇也是如星火点点、连绵不绝。

      虽然当初入关之时江南几成白地,但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已经重现几分风采,可那些工匠、商贾不事农桑,获利又丰厚,若是鼓励,愚夫愚妇自是弃农兴工、弃农行商,不亚于饮鸩止渴、动摇国本,要知道,对于这锦绣山河、泱泱大国而言,农桑方是国之根本,如若不然,一旦遇到荒年,饿殍满道,又从哪里调运余粮?

      江南一地,晚明就有农夫弃田做工,一些大丝绸商人兴建的作坊,竟雇工百余人之多,不少妇人结伴在织布作坊、绣坊里做工。

      船娘、绣娘自古有之,可大都是贫苦无依、不得以而为之,晚明竟是家境颇殷实的良家女子为那些许银两抛头露面,实在是有辱斯文。

      胤礽,国之储君,不思教化,反倒准备鼓励这些汲汲营取的逐利无耻行径。

      再退一步,元末,张士诚、朱重八的钱粮从哪里得来的?别人不知,他这博古通今的太子会不知道?入关以后,江南缘何几成白地,朕频频南巡,屡开恩科所为何事,他这太子能不清楚?!

      相较而言,老四和老十三的京畿水利营田,虽有些急功近利,但却是眼光长远,极有助于国之兴盛。

      可这事是老十三一手负责的,他这一去,不知道会如何,若是弘昌或弘晈承爵,这俩人正值青年,有旧人相帮,磋磨几年,这个差事应该就能平平顺顺了,但现在这爵位给了弘晓,就打他天资聪颖,就打他惊才绝艳,可现在一个黄口小儿,怎能托付这样的大事?

      还是……?

      康熙心里蓦地升起一丝希望,老四如今颁了这道晋爵的恩旨,莫不是准备让弘晳领这水利营田之事?

      说实话,这个事情他是非常有兴趣的,但单看此事帝皇一手托付怡亲王,就知道这事自己沾不得,也只能是默默观望,有时候装模作样地留点线索、提点一下弘敦、弘昌他们,却从没露出这方面的兴趣企图。

      可若是……

      看着他在那怔怔发楞,弘燕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二哥,你别太担心了……我想,皇上才动了三叔,咱们谨慎些,他应该是不会这么快下手吧……”

      康熙慢慢把头转过来,心里象被泼了一盆冰水的火堆,怔怔看着那满是担心的年轻的脸。

      “二哥,咱们都领的闲差,应该不会象三叔那样招眼,况且,还有五叔在前面挡着呢……”

      脑子里一片纷乱,弘燕怎么没头没脑地提老五?

      老五……老五这些年干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干!

      一个年俸万两白银的亲王,居然……

      弘燕看着他僵直的目光、阴沉的厉害的脸,绞尽脑汁地安慰,“二哥,要不然咱们寻些事情,慢慢宽皇上的心……嗯,西洋的玻璃蛮有意思的,要不然咱们就弄那个,弄出来也就装在窗户上屋里亮堂些,怎么也惹不了皇上的忌讳;要不然,我去整个陶窑?失传的制陶制瓷工艺不少,咱们捣鼓那个,也不招眼;或者去捯饬些旧货古董,弄些名品异种?牡丹芍药在京里都不大容易养活,咱们看看搞个蓝牡丹出来……”

      看着那一开一合的唇瓣,康熙,只觉得心里凉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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