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裴洛/ 踏风长游》第十三个月亮

5、第三章 长柳疑云 （2）

　　一时间乡里人都没了方向，这个村子的人入世不深，也没什么古旧的信仰，平时最多就是村长会带着他们在祠堂里拜拜祖先，没人信道，更无人信佛，怪力乱神的事情他们都不太敏感，祖先保佑能得口饱饭已然足矣，不需要拜皇天后土求大富大贵。而此时又无村长出来说些什么，乡民就更慌了，吵吵闹闹地挤在街上，惹得裴洛二人都听到了风声。
　　直到寅时过半，晨雾散尽，一个农夫晃晃悠悠地出了村口打算去地里看看，结果在村口西边的小坡上居然看到平地里居然长出了一尊一人多高的佛像！
　　“哎呀呀，有戏看了。”这是裴元那天吃了早饭之后的第一句话。
　　洛风“初入江湖”，对这种事各种好奇，二话不说也赶去凑了个热闹，裴元却要在村里走走，趁着别人都挤在外边的时候好好在村里查查万花失踪弟子的线索，可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裴元仍旧一无所获，这才到村头去找洛风，刚刚好看到村民大戏的精彩部分。
　　“闪开闪开闪开~！都在这里拜什么拜，都不下地干活了吗？！”一个衣着光鲜却穿得松松垮垮的纨绔子弟出现了，身后带着几个汉子，硬是在跪拜的人群中开了条道，靠近神像看了看，那神像比他高出一个头，还有一大部分还深埋在地中。他抬头端了端，转身继续呵斥，“跪跪跪，跪个死人骨头啊，能跪出个馒头来吗？！今儿个怎么回事，都不上地，早饭也没人卖，想饿死小爷么？这村忒没救了，赶紧收拾收拾选个村长吧，没人管也太他妈好吃懒做了一个个……”他满嘴口臭，唾沫飞溅，一副二世祖的样子，裴元拍了拍最外围的一个围观群众，老大爷正摇头叹着气，于是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原来是原先薛村长的儿子，薛齐，他身后跟着的都是村里一群最游手好闲不肯好好种田织布的闲散人，左边的张氏父子父亲酗酒儿子烂赌，是村里最穷的一户人家，右边的两个也是纨绔子弟，天天跟着薛齐没事调戏村姑或是拿石头去后山打野鸭子，总之没一件正经事。这不他们几个起的最晚，睡到了日上三竿牙都没刷就晃晃悠悠出了门，结果发现街上空无一人，包子店烧肉铺都没有开门，饿着肚子找到了村头，看到他们正经事不干居然朝着一个不知哪来的破神像烧起了香甚至还摆上了贡品，没吃饱心情自然暴躁，立刻就冲突上了。
　　神像脚下的村民们纷纷站起来，谴责声四起，昨天收留裴洛二人的刘寡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厉声道，“薛少爷，神迹之前注意下你的言辞！”
　　“屁！”薛齐呸了一声，“神他妈的迹，就一破石头，谁他妈昨天栽这的吧！想骗小爷我？！”
　　此时又有一个老丈接口道，“薛娃，你昨晚没梦到跟我们一样的事么？！”
　　他答道，“啊？啥事？老子一觉天明。你们呢？”他身后几个摇摇头表示也没梦到啥，这倒是让在场其他的人倒抽了口冷气，那些做了“神梦”的人又掐着嗓子把自己的梦说了一遍，此时洛风戳了戳裴元，“你认得那樽么？”
　　“不算认得。”裴元摇了摇头道，“万花人没什么信仰，但这樽的设计不符合我熟悉的任何一派道教佛法，甚至不是袄教派别，你呢？你有印象么？你以前是个道士。”
　　这明明是一句大实话，但是洛风却还是翻了白眼，“大半个月前你说我是个和尚。”
　　“啊，是吗，我忘了。”
　　另一边薛齐他们还是满腹不信，姓薛的倒也胆大，居然慢慢伸手想摸一摸神像的脸，忽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人，正是昨天收留裴洛留宿的刘寡妇，她一把推开薛齐，而后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起身严肃道，“赌鬼酒鬼，把你们薛少爷拉下去吧，他想死也不要拉着我们全村人陪葬吧，长柳村几经波折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天可怜见给我们派了菩萨保佑我们一方水土，如果惹怒了神明导致大旱或是大水，是不是你们薛少爷养我们一村子人？！”
　　薛齐被他一把推得摔成狗吃屎，顿时勃然大怒，“去你妈的蛋我倒要看看能神成啥样，还他妈碰不得了？！给我砸了它！”众人一凛，顿时全场鸦雀无声没人敢动，他不耐地踢了身旁一人，“老酒张，给老子砸了它，砸完老子请你们去金水镇喝花酒！你他妈总不会也信这破玩意吧？！你们他妈连这货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那个姓张的老酒鬼一听，心一横左脚踹翻了地上的香炉祭品，一个马步就扑到了神像上，几个老妇人惊声尖叫，然后场面直接乱了。
　　裴元和洛风面面相觑，裴元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洛风大笑问还要围观下去么，正在不置可否的时候有一个年轻人稳住了场面，提声说了句公道话，“大家先别闹了，先散了吧，这神仙拜也拜了，求也求了，地总要种的，如果信的人就以后过来求个平安，不信的人不过来不就是了，难道日子不过了吗。”说完这话他便牵着自家人走了，不少年轻人想了想也跟着他走了，一些老人家倒是留了下来，和刘寡妇一起把烛台香炉又拾掇起来，薛齐那群人最后啐了一声，也做了鸟兽散。
　　裴元点了点头，“最后说话那人倒也有点脑子，去找他问问有没有见过王代。”
　　裴洛在村子中部一间民房里找到了他，可惜这个有脑子的村民有一个很配不上他形象的名字，他叫二子，薛二，他表示没见过裴元所描述的人，也没见过啥怪事，村里最怪的事就是早上的事，最陌生的外人就是眼前的裴洛二人。裴元问罢，倒是洛风来了兴趣，巨细靡遗地把长柳村的历史问了个通透。原来，早在隋唐交战之时一家姓薛的人和一家姓刘的人逃难到济南，一路躲到这山的背风面发现这里柳树成荫，就住下了，从两家人发展到一个村子，收容了不少外来人，姓张的和姓钱的都是很后来的家族了，但是村长一般都还是姓薛或者姓刘。因为背山的关系只有一条往外的通路，一百多年来整个村子与世隔绝，只有在近十年前当朝的打契丹人时被契丹兵洗劫过一回，此后胡兵退回北边，便一直相安无事到了现在。
　　听罢这段历史，洛风扭头就被裴元扔了个包子，还热的，洛风惊，“刚买的？”
　　“没人卖，隔壁家老妪做给自己吃的，高价买下。”裴元不爽道，“打听那么多你倒也不饿？”
　　两人一边吃一边走回借宿的地方，刘寡妇还没回来，他俩觉得自己去厨房烧水有点不礼貌，可是刚吃了个干馒头两人都噎得慌，又无奈地对看一眼，裴元说，“我只有药酒，来点？”
　　洛风摇头，“真是诸事不合的奇怪地方。”
　　裴元笑吟吟看着他，“怎么，洛大侠想当捕头了？想查案？吃力不讨好哦。”
　　“王代的事还没线索，我懂得分轻重，只是这事明摆着……不管有点心烦。”
　　“那行，明天再走。”
　　洛风大吃一惊，“活人不医的裴神医也想管此事？”
　　裴元冷哼，“是你查，不是我查。我要去睡觉。”

　　结果，神医裴当真在房里呆了一天，也不知是睡觉还是在捣药，傍晚时分洛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正好赶上裴元和刘寡妇摆好了一桌的菜，刘寡妇显然很高兴，做了很多好菜有种与君同乐的感觉，裴元丝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洛风乘机还在关心村头的怪事，刘寡妇却一直叨唠着，“会好的会好的，神明显灵一定都会好起来的。”洛风没辙，也只能吃饭。饭后裴元摸出一锭银子想给刘寡妇结个饭钱，寡妇连忙推辞，推说这些家常便饭加一起几个铜板都不用，都是自家地里的，裴元却说，“刘夫人家里人少，看着辛苦，这是裴某的心意，请不要推辞了。”寡妇忙道，“我家还有块地呢，我自己没力气就租给别人耕，我还会织布染布，总饿不着自己，留着吧，老婆子我能过。”
　　裴元却坚持道，“那裴某给夫人五钱，我放这了，今晚我们再叨扰一夜，明早离开。”说罢他也不再多言，带着洛风回房了。洗漱过后，裴元抱着自己的药包来了洛风的房间，洛风以为他又要来给自己熏房间了，结果裴元一句话把洛风雷成了渣，他说，“一起睡。”
　　裴元没有熏屋子，还把木窗打开，然后去了外袍就往洛风的床上一滚，“前半夜你守，丑时叫我。”然后他睡着了。
　　“喂喂喂，你下午睡过了现在还能睡，你们万花山好水好是把人往猪里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