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二雅河》上雨

9、第 9 章

　　宋家镇中学能走的老师都走了，留下来的在老百姓的眼里成了无用的摆设。林飘心里不是滋味，偌大的学校，几十位老师居然甘心默默的承受。至少他林飘认为应该做写什么，至少他认为既然做老师就应该对得起那些纯真的眼神和稚嫩的脸庞。他必须找张力书记好好谈谈，因为他认为无论是作为兄长、老师或是书记，张力有必要为宋家镇的教育尽一分责任。
　　谈话的地点在张力家，林飘很恭敬的叫张书记，张力一摆手，你还是叫老师吧，我听着舒服。张力的妻子在县城上班，所以生活在宋家镇的张力真假也算是单身汉。张力亲自炒了几个菜，然后又到饭店里端了一个火锅，师生二人就着酒菜边吃边聊。
　　“这里没有外人，该吃吃，该喝喝！”
　　“好。老师，你觉得尹校长怎么样？”
　　“很好呀，左右逢源，社交能力强，外场搞得相当好，你做人就该向他学习。来，喝酒。”
　　“可人家总觉得他没有顾校长好。”
　　“做人嘛，又不是做菩萨，哪可能人人都说你好！”
　　“可是我觉得大多数还是想着顾校长的好。”
　　张力放下酒杯，露出不屑的眼神：
　　“人和人相处是一个相互暴露的过程，尹航可是他顾长吉一手提拔的！”
　　林飘一下子被噎住了，张力大口的喝了一杯酒：
　　“假如让你当校长你会怎样？”
　　“我，我没想过，不知道。”
　　张力的杯子伸过来，林票慌忙举杯相迎，两人又碰了一杯。
　　“不知道？我告诉你，有三种选择：一.像顾长吉那样，最大限度的为老师和学生谋利益，那得罪上面是难免的；二.像尹航那样，最大限度的为自己谋利益，左右逢源是必要的；三.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稀里糊涂是肯定的！”
　　“我会像顾校长那样。”
　　“好样的，干！”
　　张力又是一口一杯。
　　“不过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学顾长吉利，你不会有什么朋友。因为你太公正了，人们即使得到的再多，他们也不会感激你，因为他们会认为这是他们该得的……”
　　“我觉得为了学生，这样做值！”
　　“说得好，干！”
　　林飘觉得张力老师的酒这次喝得特别爽快。
　　“你很敬佩顾长吉，并且以他为榜样，我高兴！当年我跟你差不多，林飘呀，我看到你就想到我自己啊……”
　　“张老师，我敬你！我一定会做个好老师！”
　　“林飘啊，你是不是就那么肯定，顾长吉就一定值得你模仿？”
　　“是，当我看到别人说到顾校长时的那种表情，我就觉得他那个老师没有白当！”
　　“好！来！干！”
　　两个人又一饮而尽。
　　“如果我还在当老师，我也会以顾长吉为榜样。可是我是宋家镇的父母官，我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我也想为民做主。可我拿什么为宋家镇做贡献？智力稍微好一点的，全被他顾长吉送走了：什么中专、大学、出国。他顾长吉是风光，可宋家镇呢？有头脑的都出去了，谁来建设宋家镇？你肯定以为我不支持教育，我支持又能怎么样呢？哪一年不是有一批大中专生手里拿着条子要我为他们安排工作？屁股大的政府，居然有一百多号人，你要我怎么办？这全是托他顾长吉的福！”
　　张力顿了一顿，然后自饮了一杯。
　　“如果那些聪明的学生没有考上，而是留在了当地。我就不需要为他们解决工作，他们会出去打工，由于他们头脑灵活，他们会想方设法的发家致富，他们会筹集资金开办工厂。那我在宋家镇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林飘吃惊的看着张力，这套理论太新鲜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张力在继续：
　　“……我不是说顾长吉不好，没有说他是千古罪人的意思。不过你要看看那些走出去的学生，你心里不凉才怪呢。请问那些出国的、功成名就的，有几个记得去看他顾长吉？人家在美国的，一年回宋家镇接父母过去玩一次，去你们学校接哪个老师了吗？有几个人向我们学校或是政府捐一分钱？门都没有！我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好像是一个记者写的，叫《枣核》。里面说一个美国的华侨多爱国，还有人附和说写得好。简直是放屁！那老家伙要是真爱国，你回来不就行了吗？何必装腔作势！人家邓稼先能回来，就他不能回来？有些人，他们宁愿感动也不愿意回来，说明了什么？……”
　　“老师，不说了，不说了，喝酒！”
　　林飘摇摇晃晃的站着向张力敬酒，两个人又一饮而尽。林飘的手碰翻了一个碟子，碟子摔在地上变成粉碎……
　　“……你说把农村人都往城里教，农村能搞得好吗？”
　　可能是酒精的缘故，林飘的思绪变得飘忽起来。尽管自己的身体发热，但是整个脊梁骨却是彻底的冰冷，就像从头到尾被人泼了凉水。林飘坚信多年的信仰和理论似乎被推翻了，似乎、似乎又没有被推翻……
　　“……林飘，你要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现在我帮不了你，过两年估计差不多……”
　　张力此言不虚，两年后他调离宋家镇，荣任南平县副县长。但是此时的林飘已经神志不清楚了，他并没有听见张力的许诺，也许对他来说，即使听见了，恐怕也毫无意义。痛苦的林飘瘫倒在椅子上，他在梦里回到了孝子冲，梦里他和姐姐林海燕一起手挽着手趟着二雅河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