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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廖觞开了木盒,拿出三只酒壶,一一摆上桌面。头一壶酒倒出来,色泽清浅,酒香也淡淡的。
      “酒名三道醉,一道比一道醇些,一道比一道毒些,端木想必听过?”廖觞笑道。端木探头看着,只觉酒香怡人。
      木行擅机关毒物,义阳王府比试之时,廖觞只以机关术数同端木纸上谈兵,换了数回法门,一一给端木破除,他推桌认输,却不曾动用毒物。今日将看家的三道醉祭了出来,不只是考较,却是生死之斗了。
      “算来已近十年,今日兴致甚好,却想把你我之间余下的半场较量也比了。机关之术不敢在端木面前卖弄,这下毒的功夫虽上不得台面,说不得,也要讨教讨教。”
      端木偏头略想,问道:“你要杀我?”
      廖觞酒倒得慢,话说得冷,缓缓点了头。“王爷想见你,我却不想你见王爷。因此要请端木三杯酒,端木不喝,便是最好,我即刻送你出城,再不涉此间事。”
      廖觞举杯起来,正看见端木一双眼定定望着,静等下文。他心下叹了一气,一番做作,终究不能占去上风。

      “王爷对端木用心太重,只怕终是奈何你不得。我是王爷属下,原当听令于王爷,只是我却不能见王爷败在你手上。这三道酒,便算为人臣子的尽忠,明着摆了出来,却是对端木旧友尽义。”
      “我喝了,又有什么用处?”
      “你在这上党城中必有所图,若是你饮尽三杯不死,我便认输,你有分毫异动,我也不在王爷面前多说半句。”
      “你不说也有旁人说,这彩头不要也罢。”
      “端木认输?”廖觞乍惊抬头,端木却已接过他手中酒,一气饮了下去。他将空杯拿在手中,转了半圈,回味一般,跟着唇角弯起,展开一副笑容,道:“果然是好酒。”

      廖觞收束神情,也回了一笑。“第一道是迷魂引,若是心智不坚的,喝下去失魂落魄,问什么都能说了出来,想来对端木也是无用。”
      抬手又倒下第二杯酒,色作金黄,香味初时甜腻,跟着便有涩涩苦味。
      “第二道叫做应不识,入腹即盲,再也不识人间事。端木若是盲了,也不必再往江湖飘摇,只是留在王爷身旁,未尝不是好事。”廖觞面上带笑,言语却是落寞,一字字咬得极重。
      端木将酒杯接在手中,凝目看着,低头以舌尖尝了一尝。“苦的。”
      廖觞听得哭笑不能,端木手一送,一杯酒又下了肚,伸手摸摸喉间,道:“好辣的酒,比铁守城找来的土酿古城烧更辣。”

      廖觞苦笑摇头,倒第三杯。酒色暗沉,香味不著,细看才觉醇厚。
      “醉生梦,”廖觞举杯道,“喝下去便是死。若无端木,王爷或许不会有争胜天下的心思,若端木不死,王爷或许终有一败。端木不肯走,便死在这里罢。”
      一杯酒摆正在面前桌上,端木低头嗅嗅,两手捧了起来,抬头对廖觞一笑。他两杯酒入肚,举止越发随意,笑容也如孩童一般。廖觞心中一沉,滴酒未进,却也觉得周身热起。
      “木行使下毒的功夫出神入化,杯酒之间任谁也解不得。我同你赌的,是你不会就此杀我。你在石婆楼身旁十余载筹谋,天下在望,绝不能于此刻违他的命,逆他的意。”端木笑道:“你不敢。”
      语声未落,第三杯酒一气饮尽。
      廖觞猛得立身起来,站在他对面,愣怔许久,却无一字出口。端木偏头回味一阵,将三个酒杯并着放好,道:“一道甜,二道苦,三道却是余味无穷,好酒。”
      廖觞“嘿”的一声笑了出来,叹气一般。他伸手将酒壶酒杯一一收起,封上木盒,这才道:“行此一计,原本想要迫端木自行离去,果然没甚么用处。廖觞不才,放不下的又多,这一阵,仍是输了。”
      抬头又看端木一回,他只是盯着木盒,想是酒未喝够。
      “酒中无毒,再不能白给你喝了。”廖觞笑道,“今夜子时,恭候端木大驾。”
      端木略点头,廖觞已然转身出去,心中百般滋味杂陈,这三道无毒酒固然是为着石婆楼,却也存了另一份心思,端木这般人物,竟是不能就此除了。

      义阳王行馆设在上党郡守的宅院,在城中偏北,夜来静谧,前后九进十余重院落树影重重,不只人声,虫鸣也不闻稍许。
      端木自西墙入府,既约了行馆之上,也不费事寻门,仰头看定最高的一栋屋宇,迈步而行,沿着墙头走去。过了三、四处院落,渐至宅院中心,端木绕开一丛茂密大树,才立定脚步,便听得墙下有人唤他,语出平和,却不减悠扬之意。
      “端木鬼方。”
      端木一愕停步,立身处是一处小院的墙头,院落纵横不过数丈,不见花草,只有墙边数棵环抱粗细的大树,石制桌椅却也齐备。那人便站在石桌之旁,手足俱缚着极粗的铁链,灰色僧袍,满面焦须,神色间肃穆自如,微带笑意。
      “大师好。”端木行了一礼,在墙头蹲身下来。
      瞧见他这般不拘形貌,佛图澄拖起臂上铁链,笑着回了一礼,道:“老僧要谢过施主。”“大师何事这般客气?大师功力不复么,怎么任石婆楼将你关在此处?”“施主有心,义阳王并不曾为难,只是他杀伐太重,老僧发愿留在此处,盼能化解一二。”
      端木又是一愕,佛图澄阵前弃战,要石婆楼不可杀人之说竟是真的。
      “老僧向以为,三个徒儿因施主之故,日日受苦。直到重山之上,以自身受剧毒重伤,命垂一线,方才发觉,所谓苦难或许只是旁人来看,身死未必苦,沉迷未必苦,放下执念更不是苦,各自造化,牵念数年实在庸人自扰。”
      “如此,恭贺大师。”端木点头道。
      “施主事事不萦于怀,却放不下争胜之心,用心太过,必有所失,何不及早回头?”佛图澄问道。“若是事事放下,实在无趣的很。”端木起身道:“我与人有约,改日再听大师说法。”
      佛图澄一笑点头,道:“施主请了。”
      端木拱手为礼,道:“大师请了。”
      端木再度迈步,一路往高处去。明月在天,风动树摇,高处屋脊上横坐着一个人,相候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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