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睛人》李sa

2、第 2 章

　　这些天早上，陈老次次来都要将叶辜叫到一旁，好说歹说的也要叶辜同他一起去张府。陈老先生虽说没真心教过叶辜，这么多年看着叶辜长大，却也真心的将叶辜看作了自己半个孙子，这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见见场面，便怎么的也要将他带去。叶辜经不起老先生软磨硬泡的，勉强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去了就溜，老先生也不能在张家大门口拦着他。

　　日子睁眼闭眼的就过去了，转眼就四月中旬了，老先生一大早就来到叶辜家门口，见叶辜正忙着摆摊子，气的直跳脚。上前二话不说，一巴掌打上了叶辜的后脑勺：“兔崽子，就知道你没把张大爷家的事儿放心上，这要不是老夫我大早上赶过来，你还真打算摆摊做买卖啊！”叶辜本来打算着照常开摊，等先生来了自己说忙走不开也就能躲过去了。怎料姜果然是老的辣，叶辜心中的小打算被陈老摸的一清二楚，如今被敲了一下便也没敢说什么，忙停了手下的活，假装才想起似的拍了拍手：“呀！先生您看三二这记性，张大爷的事儿早就忙的忘到脑后了，先生别急，我这馒头豆包都做出来了，也不能放着不卖不是，您老起的这么早，还没吃呢吧？来来，快坐下，吃俩豆包先垫垫，我卖上一会儿就收摊儿，保证不耽误了先生的事儿。”说完也不等陈老答话，麻溜儿的挑了俩豆包放在了陈老面前，转身招呼其他客人了。陈老毕竟老了，早上不吃难受的恍，见叶辜这副敷衍的样子，再满腹的不满如今这豆包一摆却也禁不住诱惑，抓起来吃了两口，心里便想着饭后再说，也的确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待叶辜卖完，回家换了衣裳，随陈老去了张家门口时，张家的宴席已经摆开了。陈老瞪了叶辜一眼，随后掏出请柬走上前去，边走边小声对叶辜说：“三二啊，在张大爷家里，说话办事儿都皮紧着点儿。”叶辜没搭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京城人都知道张府家是从商的，但具体做的什么买卖却没人能说得清，店铺产业坐落大街小巷，人脉关系遍布全京城，城外也有不小的势力，天子脚下虽然做不了地头蛇，却也算是一方霸主。给这种人家的小少爷送礼，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却也难。张家大爷见多识广，又腰缠万贯的，送什么都送不出个新意来。没了新意，那就只能在心意上寻法子，陈老想了半天，最后决定作幅字画送去便罢。张家广邀文人来庆贺就是为了让小少爷沾个斯文气，以后也不用跟着张爷做些粗人的金钱买卖，如此一来，即便陈老的礼物再寒酸，那意思到了，张爷也就不会追究。
　　说到这字画，叶辜也出了份力。叶辜虽不识几个大字，但是画是画的极好。本来陈老看了叶辜有这等能耐，打算让他往这方面好好努力下，当个作画大家，也好过早茶摊子老板。怎奈，叶辜风水虽画的不错，这人物却怎也画不出个应有的韵味来，再加叶辜无心以画为生，便不了了之。谁知，这能耐在今儿个竟有了用武之地。应着陈老的要求，叶辜以北边郊区怀柔之地为模子画了幅山水图，湖上有老翁垂钓，山头有仙雾盘绕，虽不是大家之作，却也有些山明水秀的感觉。画上空白处，陈老题词作诗，搭配装裱之后，看起来也有模有样的。

　　将礼物递予门童后，二人便走进了张府大门。

　　入门便是一面影壁，上绘五只燕摸虎绕着寿字，有祥云铺衬，做五福捧寿、福寿双全之意。绕过影壁后，只见中间庭院间已经摆上了数十张铺着红色喜布的圆桌，两侧游廊瓦檐均挂火红灯笼，映的整个张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叶辜本打着进门转一圈儿便溜的打算，如今一见这锣鼓喧天的热闹气息，也不舍得走了，索性乖巧的跟在陈老身后，东瞧西望。
　　张家大爷这时还尚未露面，说是在后院接待着几位高官大人，所以当引路的小童将二人带到桌旁后，二人都并无落座之意。张府这次聚集了整个京城的文人，可谓是真的高朋满座、群贤毕集。如此天赐良机，如若不好好走动走动结识几个能人，怎么样也说不过去。陈老虽不是什么名人大家，却架不住年龄大圈子广，带着叶辜走走停停的也混的如鱼得水自在非凡。叶辜跟在陈老后一直仪表体面的含笑俯首，再加叶辜本就长的眉清目秀，让人怎么看也不会生厌，几圈儿下来也算落了个不错的印象。

　　当日头升到正中，张大爷终于现身。

　　张大爷全名张庭初，已是四十有六，虽身为商人，却没有商人惯有的铜臭气，看上去还是仪表堂堂、昂藏七尺，不难瞧出年轻时也是一位清新俊逸、品貌非凡之人。
　　张大爷面容含笑的正步走向主位，并不多说，喜气洋洋的对着四方前来庆贺的文人雅士敬了一杯酒，便让下人们端上了饭菜。
　　饭菜上了后，众人落座，边吃边与同桌人谈天论地，人声鼎沸的一片喜庆景象。张大爷想是已经吃过了，在众人吃到一半儿后，便在人群中与在座的各位阔步高谈。人们见了就更是放下碗筷，一面装的好似无心，一面却又想尽了心思的想将张大爷引到桌旁来。要知道，张大爷本人虽非朝廷官员，但其在朝中的影响却也不小，能得到张府大爷的赏识，便代表着飞黄腾达与一辈子的衣食无忧。
　　怎奈，不是每人都能有机会同张大爷攀谈。
　　张家宴席的桌位排摆也是有讲究的，能在离主位最近的几桌上坐的，都是京城有名的大人，再外些是一些有些小名气却无大背景的文人雅士，最外围的则是一些名不经传的市井小人，多是跟着别人混进来的。张大爷只在最里围的几桌走动，除非是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人，才会向外走走，而最外围的那些，张大爷连瞧都不瞧。叶辜本来连那最外围都坐不上，如今却跟在陈老身旁坐在了中围，虽也有些偏外，却也好过那最外边的。同桌的人多是些二三十的文人，自认满腹才华却未见伯乐，如今有了机会，便使出浑身解数来引起张大爷的注意，叶辜自知无才，便默不作声的缩在一旁，趁着众人都放下碗筷之际吃的好不痛快。

　　张庭初有一妻两妾，却四十有余才得一子。如今独子周岁庆生，见了庭院里盛况空前的模样，便是眉开眼笑、喜形于色的，吃了一半便起身与人交谈并发泄着浑身的喜悦。与主位两旁的大人们敬了好几轮酒后，张庭初才抬起眼打量了下外围的两圈。这一抬眼，便见不少所谓的文人雅士都因自己的一眼而激动不已，张庭初心里讥笑：所谓文雅之士，却都是些庸俗人，怎提的起文雅一说。在张庭初眼里，文人是要温文儒雅，做事不拘小节且能让人感到耳目一新之人，可如今这庭中所坐之众，却又有几人能真的担当起这文雅二字呢？
　　换做平常，张庭初是决计不会去那外围转悠的，可今天是他独子周岁生辰，张庭初便心血来潮的打起来去转悠俩下的心思，兴许就碰上了那么一两个对自己胃口的文人呢。
　　张庭初向外围走了几步，见了那些庸俗人兴奋的样子却又觉得心烦，想想，便觉得还是作罢，没必要坏了自己的心情。
　　最后向外围扫了一眼，张庭初便要转身回主位去。

　　突然，张庭初的目光一僵，停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

　　那少年身着青袍夹袄，一看便知并非什么富贵人家出生；面容清秀俊俏，却也并非貌似潘安。整个人安静的坐在一旁，安静的夹着菜食，也不与他人攀谈，却也并非出于高傲。
　　张庭初的眉挑了起来。
　　在整个庭院的所有人都怀着私心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时，这个少年却独自安静的低眉垂眼，仿佛他张庭初不及他面前一碗饭重要。
　　张庭初嘴角勾笑，双眼盯着少年，站在庭中不动了。

　　叶辜正自己吃的好好的，突然感觉如坐针毡般的浑身不舒服起来。硬着头皮又吃了两口，最后实在忍不下了，不得已的抬头看了一眼，却只见庭院中立着个人双眸深邃的盯着自己，嘴角勾着一抹笑。同他一同盯着自己的还有另外些个客人，但他们眼中带着的却都是些好奇探究，显而易见，让叶辜坐立不安的罪魁祸首便是站着的那人。叶辜皱眉又抬头望了回去，正想着怎会有如此不知礼之人却突然猛地回过味儿来，站着的那人，正是这府邸的主人张大爷、张庭初！意识到这点，叶辜忙低下头，不敢再抬头与其对视，只得用眼角偷偷的向上瞧着。
　　张庭初注意到了叶辜的窘迫仪态后，露齿微微笑了笑，随手端了一杯酒向叶辜点头敬了敬，仰头一口喝下。随后，放下杯子，爽朗的笑了几声，在引来更多人注意前转身回了主位，余时再未看叶辜一眼。
　　叶辜见此，轻轻叹了口气，这心算是暂时放下了，这饭却也吃不下了，直到傍晚散席，便逃也似的拉着陈老离开了张府。

　　叶辜走的匆忙，所以并未看到张庭初在他走后，对着他身影细细的瞧了半天，最终笑了笑，侧首与身旁下人说了些什么后，转头回了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