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睛人》李sa

3、第 3 章

　　几天后叶辜正慢悠悠的收着摊，便见陈老匆忙走来，边走口里边唤着：“三二啊，三二！”叶辜连忙擦擦手迎了出去，扶着陈老慢慢走到了摊里坐下：“先生啊，您可小心了点儿，什么火烧眉头的事儿啊，让您老这么着急？来来，快先歇歇！”说完倒了一杯热茶塞到陈老手里。
　　陈老粗喘了几口气，喝下了热茶缓了缓后，抬头看了看三二，满脸激动道：“三二啊，你家祖坟是冒青烟了呀！”叶辜一听，微微一愣，随后笑道：“陈老，您这是咒我呢还是夸我呢？祖坟着了火可不是好兆头啊！”
　　“呸呸呸！傻小子你就给我装呆吧！还不赶紧去庙里给观音菩萨上个香，你以后有大前途了啊！”
　　叶辜听了一头雾水，给陈老满上了手里的茶，才问道：“陈老，三二愚笨，您老给解释解释，到底怎么个回事儿？”
　　陈老一看叶辜这副样子也不像是装的，貌似是真的不知，于是便解释说：“方才我又接到了张家的请帖，下个月初六张大爷请了你先生我去做客，并且点名说要带你去！你说说，这不是要飞黄腾达了是什么！？你小子唉，我就知道，咱这三二有福气啊！”
　　叶辜一听，心里便是一惊，回想起当天在张家府邸时张大爷盯向自己的瞬间，觉得有丝不安，却又不好将此事告知于陈老，便装作不经意的问：“这张家爷怎么就注意到我了？”
　　“这张大爷看上了咱爷俩当天送上的那副字画，派人打听到了老夫头上后，得知这作画者另有其人，便觉得稀罕，让我带你过去，这张大爷想见。”说完喝了口茶润了润口，继续道：“三二啊，我就说你这作画的能耐有用，怎么样？被老夫说中了吧！得了张大爷的赏识，以后你的画啊，也得有这个价！”说完竖起大拇指，向天上使劲一指，骄傲的模样仿佛是陈老自己被捧上了天。
　　叶辜听了心里便有了些底，琢磨着也许当日张庭初那一眼并无什么恶意，心也就放了下来。转眼看到陈老那一副眯眼乐和的模样，便笑道：“陈老，三二什么水平三二知道，这能得了张爷的赏识还不多亏了先生给予的机会，来来，三二我敬陈老先生一杯。”说完做满脸小人得志的模样，递上一杯茶。陈老心知叶辜这是笑他呢，白了他一眼，接过茶杯一口喝下。完了也没多留就走了，走前嘱咐着叶辜记着些日子别再像前些天似的出什么岔子，再去买些体面的衣裳别丢了脸面。叶辜笑着应了下来，送走陈老后，心里却多了丝莫名的压抑，但也没多想，全当是紧张所致。

　　这次叶辜到没想着要逃，虽然心里还是不想跟这些个大户人家有牵扯，但人家大爷点名要他去，他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便所幸放宽了心，坦荡荡的等着日子来。
　　待到了五月六日早上，叶辜也没着急摆摊，美美的睡了个懒觉。起来后，翻出唯一一件还算看的过去的衣裳套在身上，便坐在院儿里等陈老。叶辜难得如此清闲，坐在院儿里眯着眼晒太阳，便惬意的又睡了过去。

　　睡了一会儿，叶辜做起梦来，还是那个一片白雾的梦，还是那面晶莹的玉璧。离上次做这梦也有个把个月了，现在回想起来却还是让叶辜心有馀悸。怎么也想不通那声悲鸣自何处而来，于是叶辜便提心吊胆的不敢向前行走。但这终归是梦，梦中的一切并非完全受叶辜控制，所以哪怕他心里再不情愿，那脚还是一步一步的迈了出去。
　　待走到了烟雾薄稀处，叶辜依着玉璧站定，并未再向前走动，静静等着那声低鸣再现。好似洞悉了叶辜所思所想，叶辜刚刚站定不一会儿，那声悲鸣便悠悠然的响起。这次有了准备，声音听上去便不那么骇人了。仔细聆听，那声音宛转悠扬、不绝如缕，初闻让人倍感烦躁，紧接着却是身历其境般的感受着那声音中的悲痛。叶辜听着听着，不自主的落了泪。忽觉有轻风吹过，抬头一望，却见薄雾已然散尽，整个玉璧赤裸的初次展现在他眼前。
　　叶辜一直都知那玉璧凹凸不平似是刻着什么纹路，如今一看，壁身上用精湛的手法刻画着一条气势磅礴的神龙，壁身里有萤光闪烁，映的整条龙栩栩如生。龙身足有百丈之长，整个龙首更是有两长多高，一只龙眼便有叶辜半个身子大小。叶辜立在龙首处与龙眼平视，正定定的望着那龙的眼睛。
　　龙的眼眸是用黑色的墨水点上去的，看上去与整体龙身格格不入，仔细瞧瞧，总觉得那层墨迹后掩盖着什么。叶辜侧着头凑近了仔细打量，便发现那墨迹尚是湿润的，墨水的味道悠然而至，更是有水迹反着光。叶辜打量了半天，未见任何不妥之处，便后退了几步大体的又看了看，却突然发现，有墨迹自龙的眼角处悄然落下。叶辜一惊，上前用手将那墨迹拂去，翻掌一看，乌黑的墨色已染黑的五个指头，再抬头，却只见更多的墨汁落下，衬着那声悲鸣，便仿佛龙在哀泣。一时间，叶辜仿佛得了魔障，想也没想的便抬手为龙拭泪，不多时整个前衣襟都被染上了墨色。
　　渐渐的，落下的墨滴越来越大，且不只自眼角流落，而是整个玉璧都在向外渗着墨汁。叶辜擦不过来，忙的气短红了脸，却仍旧不退不休，到最后更是脱了外衣用其擦拭，意图将玉璧恢复最开始那晶莹剔透的模样。怎奈，墨汁已将整个空间尽然渲染上黑色。终了，叶辜本人，也从头到脚被墨汁浸透。叶辜见状，自觉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失声哭了出来，却不经意瞧见滴落在掌心的并非晶莹的水珠。抬头，被墨色染尽的玉璧将叶辜的脸映了出来，只见里面的叶辜，哭出的并非泪滴，而是污黑的墨汁，一时之间，叶辜与神龙两两相望，一同留着黑色的墨泪不知所措，不知所终……

　　“三二啊，三二！开开门哪！”急促的敲门声将叶辜从梦中拉扯了出来。叶辜呼吸急促的猛地睁开眼，用了几息的时间才反映过来方才的景象不过是梦境，这才起身调整好气息，连忙去看了院儿门。途中发现自己脸上湿润有水迹，用手一摸，不放心的打量了一下，发现是正常的透明，才放下心开了大门。
　　门外陈老正敲着门，见门开了，伸手便将叶辜拉了出来。叶辜被拉扯出门后，险险的站稳，刚想出声抱怨两句却发现门外另立一人。叶辜抬头打量两眼，那人是位五十上下的年迈老者，正一脸恭敬的笑着。见叶辜疑问的眼光，便张嘴做了介绍：“想必这位就是叶辜、叶公子了，小人乃是张府管家，得我们家大爷的令，前来接二位爷的。”说完右手做出个邀请的姿势，指着街道上停着的两顶轿子：“请吧。”
　　叶辜尚未从梦境中回过味儿来，所以有些呆傻的杵在那里没动。张管家见状，脸上笑容有些僵硬却不好发作，陈老眼尖，急忙扯着叶辜走了过去，口上打着马虎眼：“哎呀三二，怎么像个大姑娘似得，头回坐轿还紧张了？来来，先生我在前头呢！”说完将叶辜塞进了后面那顶轿子，自己则转身钻进了前面的。张管家见了，脸上面容也缓和了许多，招呼着几个轿夫走向了张府。
　　叶辜坐在轿子中仍旧有些回不过神儿来，眼前总是浮现着那神龙泣泪的模样，心里莫名的痛。忽觉胸口一凉，用手试探，竟是胸口的玉佩正散发着一股子定心澄虑的凉气，让叶辜有了丝神清气爽的感觉，深呼几口气，才终于将仪容摆正。

　　到了张府，管家爷并未走入张府大门，而是引着陈老、叶辜二人入了西南角的侧门，边走边解释说：“今儿个是我们家老爷私下设的宴席，并未打算铺张了贺寿，所以不大方便带二位入正门，望二位多多包含。”陈老听罢，脸上一愣：“贺寿？怎的？今儿个难不成是张大老爷的寿辰？这，这我二人空手而来，怎能为张大爷庆寿啊？！”管家爷见状，笑了笑道：“倒是小人多嘴了，我家老爷本就没打算过这个生辰，只是借个机会请了二位前来一聚，二位不必担心。”陈老听了再三确认后，才作罢。回头用手隐晦的拽了拽叶辜的袖口，低声对叶辜耳语道：“看啊三二，人家张大爷是私下请的你，这回去一说，多张脸啊！”叶辜听了，低声对自个儿嘟囔着：“没有外人瞧着，回去说了谁信您老的啊。”脸上却不好驳了陈老的面子，只能敷衍的哈哈一笑，傻愣的样子让陈老恨不得给叶辜一巴掌。末了，只能愤愤的低呵了声：“小兔崽子！”就扭头不再看叶辜了。
　　张管家爷走在前头并不远，所以毫不费力的就听见了二人的交换。先前张大爷命他去接这二人时，还以为这二人是多了不起的文人雅士呢，眼下瞧见了，也不过就是一般的市井小民，也不知道让他家老爷瞧上了什么，真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着，面上却还是一副恭敬的样子，这管家爷能做久了的，都知道处事要圆滑一些，凡事给自己留个余地，没准这二人以后就能飞鸿腾达了，到也不至于惹了贵人。
　　张管家这幅恭敬地样子在陈老眼里却变了个意思。陈老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都见了个遍，这富人府邸的下人们，哪个不是嚣张的鼻子朝天。如今见了管家爷这幅样子，心里便认定了这是他们家三二出息了，以后能成人上之人，所以更是笑的灿烂。也不管身后跟着的叶辜怎么个不情愿，拽着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心里想着：小兔崽子以后发达了，能别忘了是老夫我把你扶上来的，老夫我就心满意足了！
　　叶辜跟在后头，心里悄悄犯起嘀咕来。这张庭初的寿辰看意思是打算自家私下的欢聚一堂，并未要铺张浪费的大大庆贺一番，那请他这么个外人来，是于情于理也说不通的。再说了，自己作画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张家大爷见多识广，怎么可能看上他画的粗糙东西。但说这张爷另有所图，叶辜却也没个头绪，他不过一介草民，能有什么让张爷瞧上眼的东西。反正这事儿是处处透着怪异，让人摸不着头脑，所以叶辜心里头也异常的不安。不过见陈老满脸望子成龙的得意样子，却让叶辜如今怎么也不好逆了他的意，所以只能顺从的让陈老牵着。
　　于是这三人便一人领路，一人随，跟随的这个手里还拽着个不情不愿的少年，过了道拱门，走进了张府内院。张庭初在院内亭子里正独个儿斟酒浅吟，见到的便是这么个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