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纪事》昼叶

18、王家寿宴（中）

　　“噼里啪啦——”
　　随着汽车驶进坛门路，一阵阵愈发振聋发聩的鞭炮声音传来。
　　福海打起精神握紧方向盘，小心翼翼地驾车穿过一段被路边临时摆摊的小贩占据了半壁江山的水泥路。
　　这可是个技术活，福海憨厚的圆脸上浮现一种名为自豪的情绪。趁着太太在车上，得让她好好瞧瞧自己的技术，省得老爹每天在自己耳边唠叨着：“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难怪少奶奶不喜欢坐你开的车……”

　　哼，他福海是谁？打小老娘让他叫吃饭他从不夹菜，老爹让滚蛋他从不走路。
　　说他不可靠？老爹真是没见识，也不知道他怎么当上白公馆的管家？大家伙儿都夸自己是个不会变通的实诚人，干起活来从不打折扣。
　　于是，性格忠厚的福海同志难得的怨念爆发了。
　　这会儿，远在白公馆对帐的管家平伯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揉揉发痒的鼻子狐疑地四处张望：“是哪个狗胆包天臭小子在咒他呢？福海，还是禄海？福海那颗老实的笨蛋肯定干不来这样的事，那就是禄海喽！好你个兔崽子，别以为翅膀硬了就可以单飞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完全没有意识到生平第一次成功陷害到自家那个滑不溜秋的弟弟、并凭借着以往深入人心的忠厚老实形象逃过一劫的福海憋着一口气将汽车缓缓地驶过这个热闹的路段，然后嘎吱——一声把车停在王家门口一条用厚厚的红色鞭炮屑铺成地毯的马路上。
　　“白太太到！白小姐到！”远远的瞅见引擎盖下边的车牌号，门前迎客的方脸仆人迅速地从脑海里搜索出关联的信息后，扯开噪子、中气十足地喊道。
　　声音刚落下，另一个圆脸仆人立刻上前，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为纪简打开车门：“白太太、白小姐好，小的是王喜，负责前院接待的。您二位可算是来了，王管家才派人来问过呢！”
　　“嗯。”纪简先下了车，瞅见福海已经跑去为白秀珠服务，她回头吩咐秋蜜：“秋蜜，你去后车箱里把轻小的礼品拿出来，重一点的让福海搬进去。”
　　白家正经的寿礼早已送出，这次带过来的是白秀珠为王老太太精心挑选的寿礼以及纪简为王家小辈准备的见面礼，都是一些小物件，并不太重，想来秋蜜一个人应该能搬得动。
　　“是的，太太。”秋蜜闻言扭着杨柳小腰搬东西去了。土生土长的南方女子总不自觉地带着点儿娇媚，不经意的小动作将女性的柔美发挥的淋漓尽致。

　　“嫂子，我们进去吧！”白秀珠踩着一寸高的小牛皮鞋凑上前来，讪讪道：“外祖母定是盼着我们呢，昨晚她老人家在电话里交待过，说是让我们早点过来，就算在这边吃早餐也是无碍的。”
　　“那行，咱们走吧。”纪简斜睨了眼小姑娘，心说，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啦，要不是我去叫人，估计你还在磨蹭呢。转眼看见秋蜜和福海两人捧着一堆礼品盒过来，她扭头招呼前先的圆脸仆人：“劳烦你久候了，不知安排在哪里宴客呢？还需你领一下路。”
　　“白太太客气了，”王喜弯了弯腰，先走两步在前头带路。“两位贵客这边请，老太太把女眷安排在后院，并专门选了伶俐的女仆招待客人，小的只能带您二位到花园里。”
　　王喜放慢脚步，顺便给主家花费大笔银子修葺的宅子做个宣传。
　　这年头服务行业不容易啊！
　　以前还能争取个正式工，签个卖身契、有个终身保障。伺候的好了，老板一高兴，说不定房子问题、老婆问题、甚至下一代的教育和工作问题都给解决了。称得上是惠及子孙。
　　可到了现在，大伙儿都在反封建、搞人权，表现得再好也只能混个合同工当当。饶是这还还得冒着不受《劳动法》保护、没有社保和医保、随时被老板炒鱿鱼得不到赔偿的风险。可谓是世道艰难。

　　不知王喜内心纠结的纪简领着众人跟在后头，穿过正堂、花厅，越过两拱莲花门，走过长长的游廊，沿着一条平整的彩色小石子镶嵌而成的小径来到花园里。
　　据导游王喜同志说，这是他特意挑选的府内风景最好的一条赏景线路了。
　　刚进花园，王喜叫过来一位名叫小青的女同事，两人叽叽咕咕做过交接后由便她领着几人继续前进。
　　正是盛夏时节，园子里百花齐放、树木郁郁葱葱，兼有蝴蝶翩翩、蜜蜂嗡嗡，一派热闹的喜气景象。上午的阳光比较温柔，精心栽培的花草树木经过一个晚上的修养，愈发显得生气勃勃、精神饱满。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满园浮动的芬芳。
　　王家的住宅环境显然跳过了别墅级别进入豪宅范畴了，一路行来，纪简对王家的综合实力评估又上了一个等级。
　　第一次进入这种古老的四合院、而不是在门外徘徊的女人被深深的打击到了。比起这宽阔的庭院、锦簇的花园和延绵的游廊，自家那小小的两幢房子和几块空地组成的白公馆根本不具可比性嘛！
　　就比如你好不容易走狗屎运中了到五百万弄了辆奔驰上路，旁边却来了一辆迈巴赫与你同行。纪简现在就是这种滋味在心头集结，好在她这人追求不高，心里小小的郁闷一下也就过去了。

　　“白太太、白小姐这边请。仔细脚下，前边就到后院了。老太太才向太太唠叨着白小姐呢，可巧两位就来了。”小青摆出标准的热情而不谄媚的笑容，盈盈说道。
　　“让老太太费心，倒是我们做小辈的不是了，”纪简扶着小青伸出来的手走过两级台阶，“老太太是几时起床的？这会儿都有哪些人到了？”
　　“听老太太跟前伺候的红袖姐姐说，老太太今天同往常一样，早上七点不到就起了。”上了游廊之后，脚下的路就平坦了，小青放下手臂，继续侧身在前边领路，“早饭前，老爷、太太带着大少爷、少奶奶、大小姐、姑爷、二小姐和小小少爷前去贺寿，早饭过后，就剩下太太、少奶奶和两位小姐陪伴在老太太跟前了。”
　　白秀珠走在后头，听着自家嫂子套出来的情报，轻抿的嘴角慢慢地向上翘了起来。
　　说话间，众人到了后院的厢房，远远的，一位穿着粉色立领短袖长旗袍的年青女子迎上前来。纪简见她梳着两条清爽的辫子，身上没有多余的首饰，身份应该不高。
　　果不其然，见到来人，小青微微侧头，小声地以众人能听到的音量向纪简介绍：“白太太，这位就是老太太跟前的红袖姐姐。想来是前门伺候的人见白太太和白小姐来了，便给老太太房里打电话禀报。”
　　“既然老太太知道了，那咱们还是快些走吧，省得老人家等久了。”纪简说完，示意白秀珠跟上，几人加快了脚步。

　　片刻之后，众人来到王老太太房里，贺过寿、相互介绍、见过礼、赠过物、寒暄了几句，才各自落座。没聊上几句，王太太就带着歉意领着王家少奶奶先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这会儿房间里人不多，只有王老太太和她的两个孙女——嫁到金家身穿风仙玫瑰色长旗袍的大孙女王玉纷和刚满十二岁穿着小洋裙的小孙女王朝霞。纪简趁机打量了几眼，发现房间布置的很是喜庆，几处大的摆件都挂上了显眼的红绸子。
　　“秀珠啊，你坐过来，让我好好瞧瞧。”王老太太瞅见白秀珠正要坐在纪简旁边，于是开口先把她拦截下来。“雄起媳妇，可别介意老婆子跟你抢人，只是我这个外孙才见过几面，可稀罕着呢。”
　　雄起是白祁同学的字，要不是来参加寿宴之前平伯给她补过课，纪简肯定不知道这些，搞不好就闹笑话了。

　　“知道老太太心疼外孙女，秀珠也念着老太太呢，以前她还小，加上两家离得实在太远，家里不放心带着这个宝贝疙瘩出门，这会儿秀珠来北京上学，有的是时间来老太太这里尽孝了。”嘴角上扬到十五度进入工作状态，纪简示意小姑娘上前，“秀珠，今天可要把老太太伺候好了，也许老太太一高兴，把压箱底的东西送几件给你也说不定呢！”
　　“原来你们都是冲着老太太的宝贝来的。”王玉纷在一旁搭腔，“老太太可不能厚此薄彼了，虽说我已经出嫁了，可好东西也不能少了我那份儿。”
　　“都有、都有。”王老太乐呵呵的，她拉着白秀珠的手上下打量，少顷，才满意地点点头，“你这个打扮不错，今天我带你和朝霞认识几个人，她们都是北京城里说得上话的人物，你们要跟她们家的女子好好相处。”
　　“知道了，外祖母/老太太。”白秀珠和王朝霞站起来齐声应道。
　　“那就麻烦老太太了。”纪简也说着客套话。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老太太不在乎地摆摆手。
　　“外祖母，怎么没见到外祖父？他老人家上哪去了？”白秀珠没瞧见王老太爷，小姑娘扭头问道。
　　“别管他，老头子带着曾孙到前院显摆去了。这么热的天也不怕把季礼给热坏了，越老越没个分寸。”王老太气呼呼地，显然对自己抢不到曾孙的归属权感到很郁闷。
　　王老太是在王家没发迹之前嫁过来的，那会儿王家拿不出丰厚的聘礼，看上了嫁妆不多的王老太。结婚之后，王老太爷才发现嫁过来的王老太不止嫁妆不多，她的文化水平同样不高，好在她脾气耿直，没什么心眼儿。于是，年青的、充满着对着自己的妻子美好幻想的王老太爷的心情小小的低迷了一下，也就恢复了。

　　“老太太，季礼这孩子几岁了？启蒙没有？”纪简拉开话匣子转移王老太太的注意力。没办法，谁叫捅了马蜂窝的那人是自家的小姑娘了，她这个做嫂子的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众人见纪简冲在前头挡住了大部分火力，这才纷纷开口将老太太的情绪从愤怒的边缘拉回来。今天老太太是寿星呀，怎么能让老人家心里不痛快呢？
　　瞧见不到几分钟又回到热热闹闹的场面，纪简默默地擦去额角的汗水，轻轻地叹息一声：唉——无论什么时代，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哇！

　　半小时后，王玉纷看了看放在窗户下的自鸣钟，提醒道：“老太太，时间不早了，客人陆续都到了，咱们也该出去了。”
　　“那行，两个小的跟着我，玉纷你仔细提点着点儿雄起媳妇，她也是第一次来咱们家，你把席面上的亲戚朋友介绍给她认识。”老人家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老太太一手牵王朝霞，另一手牵着白秀珠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王玉纷亲切地拉着纪简的手跟在后面，“纪简，上次听燕西和梅丽回来说在外头同你见过一面，要大嫂给你和秀珠下贴子，请你们过来看电影呢。”这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王玉纷找了个切入点，打开了话题。
　　“在外面碰上了他们，得知秀珠和梅丽小姐是一同上钢琴课的同学，便坐在一起聊了几句。”一行人兜兜转转的，纪简瞅见路旁的景色与来时一样，于是开口询问：“府上的景致很不错，住在这里定是心旷神怡了。对了，咱们这是去哪里呢？”
　　“老太太亲自让人在花园旁的阁楼里摆了几桌席面，夏日里那边景色好又凉爽，亲近的人都请到那儿去了。余下的客人去了后院的正房里。”王玉纷担心纪简想差了，连忙解释。
　　毕竟还没有哪家的寿宴是摆在阁楼里的，只是老太太年纪愈大脾气愈加小孩子气。还好自己已经出嫁了，家里当家的是嫂子，想起老太太刚提出要求时嫂子苦着一张脸的样子，王玉纷在夫家不能管家的坏心情也圆满了。

作者有话说

　　天气越来越冷了，最近几天有点流鼻水，某叶都不敢去探望一个怀孕的朋友。
据说怀孕期间不能胡乱吃药，听另一个朋友说，在她怀孕的时期有一次喉咙发炎了都没敢吃药，只是找了个土方子，含着一颗大蒜睡了几个晚上。
那朋友说话的时候满脸自豪、眼睛还发着光的样子某叶到现在还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