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穆.沙穆〗习惯》维吉尔

18、CHAPTER 18

　　撒加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记忆、人物、事件像没有颜色的胶卷围着自己成螺旋状飞转。他看着那些飞逝的光影，那人笑的样子，哭的样子，苦恼的样子，高兴的样子，痛苦的样子，悔恨的样子，任性的样子，然后记忆像进了水，图像模糊着最后消逝。耀眼的光芒中，他再睁开眼，发现他正注视着的场景。
　　依然是下着小雨的天气，哗哗的雨声一直撞击着耳膜，他站在公馆的后花园，那里的浅水池还没有被破坏，水池边的山茶花依然开得妖冶触目惊心。撒加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是半透明的状态。他跟前有两个男人倒在水池里，紫发的男子抚着蓝发男子湿漉漉的脸，他听见蓝发男子温柔的声音就像大提琴，他说，如果圣域还在下雪，我们可以一起去看雪。你一定没有见过雪落入爱琴海的情景。撒加呼出一口薄薄的雾气，袅袅消失在清冷的空气里。世界被晚霞染成了血红的颜色，山茶花红得滴血。遗落的花朵在他们周围打着转儿沉沉浮浮。紫发男子吻上蓝发男子的唇。
　　雨忽然下得铺天盖地。
　　他发现水池里的水染成了红色，有血腥味夹杂着花香升起来，血水流过他脚下，雨水冲刷着，红色变淡，不断地有血液流出来，不停地冲刷，流进水池里，到最后那两人倒在血水里一动不动，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就像一座屹立千年的雕塑。
　　紫发男子看着他悲伤地说，我爱他，撒加。可是我。
　　撒加闷哼了一声，他发现他的背上插了一把黄金的匕首，血正从伤口上不停地流下来。满目的血红，穆的声音越来越飘渺，他想伸手去抓住什么，但掌心里只有自己的温度。
　　有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撒加觉得脸抵在地板上又冷又硬。有人将他拖起来，他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任人施为。背上的刀伤又开始热辣辣地痛起来，他闷哼一声，伤口应该是被扯裂了。
　　进来的海界士兵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同时想起苏兰特对他们说的话。他说，这人还不能死，至少要等到谈判结束。他们经过眼神交流，最后决定去找医生来。
　　在医生来之前，负责看守他的是海界七将军之一的艾尔扎克，撒加靠在墙边抬起眼眸扫了他一眼，嘲讽不屑地笑笑。艾尔扎克向前走了一步，他稚气未脱的脸上隐隐有怒容，他不明白这阶下囚竟然还能有如此的高姿态。他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见撒加，是他作为圣域教皇来海界的那天，其实也是前不久的事情，他坐在会议厅的正座上支着下巴有些慵懒地看着座下的几位假装归附的海将军，那时的教皇还意气风发，企图一举攻下波塞冬的城堡，艾尔扎克那时绝不会承认，他竟有些佩服这位凡人教皇。可这短短几日，成了物是人非这句成语的最好诠译。
　　“撒加，你不想知道外面的事情吗？”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话，他企图打压一下这男人的气焰。
　　撒加没有动，他埋着头像是睡着了一样。
　　艾尔扎克拉了一下披风，囚室内只有布料抖动的声音。光线很暗，墙壁上一盏古老的壁灯，一节快要燃尽的白烛，火苗要息不息，撒加就那么坐在艾尔扎克的阴影里。艾尔扎克忽然有一种膨胀的满足感。他扬起下巴：“加隆已经被处死了。”
　　他这才看见撒加的身体动了动，像狂风中的残火。他更加愉快起来：“他的头颅被吊在首都的城门上。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他走到房间里唯一的破床上坐下，艾尔扎克的影子离开了撒加，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他似乎看到了埋在刘海里隐隐的水光。
　　“我在想，你死后估计也会吊在那里，肯定就有不知情的人来问我，为什么海龙的头颅会吊在这里这么久，”说罢艾尔扎克不自觉地笑出来，说的话带着愉悦的节奏：“我会告诉他，那是圣域双子座的两兄弟，他们都死在海界的手里，他们的不自量力是圣域永远的伤疤。”

　　穆醒过来时几乎和撒加是同一个时候，只可惜他在人界而撒加在海界。
　　阳光太刺眼，他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白亮的阳光透着薄薄的眼皮照进来。他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却发现身体就像老朽了的机器，一动就咔咔作响，脑子也昏沉沉，大抵是因为睡太久的原故。穆不再动，他慢慢睁开眼睛，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他看见一个金色的人影坐在窗台下的单人沙发上，他微微低着头，有金发垂落下来，像从云间泻下的阳光，有纸张被翻动的声音，沙加坐在那里看《唐吉柯德》，这是穆最喜欢的书，经常放在沙发旁边的小圆桌上，上面的花瓶里装着新买来的鸢尾花，在明艳的白光中异常亮丽。
　　穆咳嗽了一声，却猛然发现声音不太一样，沙加听见响动，书啪地落到地上。穆撇撇嘴：“沙加，这本书我可是千里迢迢从西班牙邮购回来的终极珍藏版啊。”沙加没有笑，他跑到他床边低头热切又小心翼翼地看他。穆朝他眨眨眼睛，俏皮地笑了笑，面部的笑神经牵动了耳朵，他发现很痛，“嘶”了一声。沙加忙摸了摸他的脸，急切地问：“怎么了，耳朵还痛吗？”穆艰难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好一点，穆看着沙加说：“沙加，我耳朵是不是坏了？你刚才的声音好小……”沙加原本在给他倒水的手顿了顿，他朝他安慰地笑笑：“不会有事的，这只是暂时的。”穆迟疑地点点头，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相信沙加的这些话。
　　穆本想坐起来，却被沙加按住。之后他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开水坐在穆的床边，替他把水吹凉一点。穆拉了拉沙加的袖子，问他：“沙加，海界的事怎么样了？”沙加愣了一下，又是刚才那样的笑容，让他很不安，他说：“你先养好伤，这些事以后再说吧。”穆张了张嘴，他瞟了眼表情平淡的沙加，最后没再说下去。两人都没有动作，沙加抱着温热的水杯出神，穆把目光移到窗户上，他发现圣域早就没有下雪了。
　　“开春了吧。”
　　沙加愣了一下，也看着窗外，蓝天白云，浅蓝色的天幕像水洗过一样。
　　穆把头埋得很低，沙加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传过来。
　　“撒加这家伙，为什么没有来看我。”
　　之后米罗、卡妙还有阿布罗迪都来看过穆几次，陪着他打打牌，玩玩游戏。沙加一直陪在他身边，只是穆心里很清楚，他跟沙加，有什么东西跟以前不一样了。虽然穆还是会偶尔跟沙加撒娇，偶尔会在他面前任性，沙加也会摸摸他的头，宠溺地对他。可穆知道已经不同了
　　那天晚上穆和沙加送走了米罗，沙加从厨房里把刚做的豆浆端给穆。穆靠在枕头上一直看沙加。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说：“沙加，你告诉我那天你去哪里了？”只是这次他换了种方式，也换了种更不容拒绝的方式。沙加停下来，他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有豆浆溅出来。穆毫不妥协地逼视他，让他不可避让。
　　沙加有些凄惨地回视穆，穆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他有种罪恶感升起来，觉得好像是在欺负小动物。沙加说：“穆，你还是不相信我是吗？”
　　穆张了张嘴，然后说：“我原本是相信的，可是那天我找不到你。”
　　沙加听后释然地笑了笑，他摸摸穆的头宠溺地说：“那天晚上撒加没多久就又来找我，让我去神界通知雅典娜回圣域。不过我到神界以后发现雅典娜已经被囚禁，就花了点时间才把她救出来。最后我赶到海界时还是晚了一步……”
　　穆先是松了一口气，后来听沙加说完又紧张起来。他不自觉地抓住沙加的袖子问他：“什么晚了一步？”
　　沙加怔了怔，自知失言，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悠悠说道：“除了撒加，在海界的圣斗士全军覆没。我赶到时刚好碰到你和苏兰特，好不容易把你救下来。”
　　穆急了：“撒加到底怎么样了？”他一激动，耳朵那块的神经又崩起来，他吃痛地跌坐在床铺里，头痛欲裂。沙加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弹。
　　“穆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撒加被抓了是不是？”穆趁沙加没有防备，猛地推开他。刚想下床却被被子绊住摔在地上。沙加想扶起他，但被穆狠狠推开。沙加一时进退两难，这时穆抱着头伏在地上没有动弹，仔细一看身子在瑟瑟发抖。从紫发里露出来的耳朵通红，沙加也急了。
　　穆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沙加……我头好痛……”
　　沙加吸了口气，他跪在地上整个身体覆在穆身上。穆还在发抖，自从醒过来他就发现情绪很难控制，脑子里像有千根针刺，医生告诉他不能大喜大悲，可他做不到。沙加怀里的温度传过来，隔了很久穆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扭了一下脖子，长时间没有活动的脊柱咔咔作响。沙加也感觉到穆好一点了，这才把他抱起来。
　　穆抱着他的脖子说：“沙加，陪我去外面坐一会儿。”
　　沙加犹豫了一下，但他决定还是暂时不要违背他的意愿。他点点头，抱着他到白羊宫前的台阶上坐着。
　　穆抬头望着银色月亮静静地说：“老实告诉我，撒加他，怎么样了？”
　　沙加沉默了一分钟，两人周围的空气像被凝住了。
　　“他被波塞冬抓住，一直囚禁在海界。”他低垂着眼帘，又说：“雅典娜昨天去海界和波塞冬还有哈迪斯谈判。”
　　穆想了想：“他们把撒加当作筹码？”
　　沙加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穆又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去救撒加？”
　　沙加低垂下眼帘，银色的光像一层霜铺在他身上。穆觉得他的眼睛像蒙了一层纱，看不真切。其实穆问完这句话就已经知道了答案。雅典娜亲自去了海界，现在圣域没了神祗的保护，黄金圣斗士又折损大半，如果海界和冥界对圣域还不死心，圣域的安全难料。撒加的命在大形势面前显得是那么轻。
　　穆觉得眼睛特别干涩，爱琴海沿岸的夜晚凉风习习，穆把脸埋进沙加的怀里，他心里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像是被人摁在水里，他越是挣扎却陷得越深，有一种有力却使不上来的感觉。他微微侧过头，看见怪石嶙峋的圣域，有残垣断壁的遗迹，风卷起沙尘略过破碎的大理石路面，断了爪的石雕猛兽看不出确切的年代，歪歪斜斜插在黄土里的罗马柱指向深黑的爱琴海。视线里的画面太苍凉。他猛地闭上眼，不忍心去看。

　　是时间的过错，让我们只能错过
　　我多想念，你多遥远
　　——《一念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