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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寞伊请了三天的病假,回去消假的那天,照例到得很早,三天本不算长,所以她并不知道,公司里已发生了一连串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是隐约觉得,这天早上的气氛有些微妙,同组的同事一概地迟到,甚至连从来苛刻守时的Steven也过了十点才现身。

      安琪却是到了十一点前后才姗姗来迟,还是一贯的精致妆容,精神抖擞的,还未打个招呼,便从桌上拿了一叠资料,扔在了寞伊的面前,说:“Moon,这文件复印十套,一会开会要用。”

      寞伊愣愣地抬起头,安琪也不再说什么,转身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了,只留下寞伊一人在那里,楞了半刻,才拿起了面前的文件,走向复印机。即便是安琪端着这样颐气指使的架子,即便是她的职位还高了安琪半级,她还是始终学不来,该如何去计较。

      站在复印机前,寞伊拿着印好的文件,一份份装入文件夹,只见众人神色匆忙地先后走向会议室,却也无人只会她一声,一时进退两难的,也只能对着空旷的办公室,独自发呆。

      会议室的门合上又打开,只见安琪探出头来,说:“Moon,复印的资料呢?”

      闻言,寞伊条件反射地直了脊背,迅速地站起身,走进会议室,安琪拿过她手中的文件,先递到主位上给了Steven,才一一分发下去,寞伊就那么站在门口,可就仿佛没人看见她似的,谁也未开口招呼一句,左右犹豫了下,在角落找了个位子,坐了下去。听了许久,寞伊才理清个头绪,原来就在她病了的这几天,公司接了个不小的单子,广州深圳北京上海四地的巡回路演,规模和预算都可算是空前了。

      临到散会,Steven才仿佛忽然醒悟,往寞伊的方向看了一眼,冒出一句:“Moon,先前你病假,没赶上这个项目,现在时间紧、人手不够,你就加入作supporting吧。”

      话音才落,会议室里原先忙碌穿梭着的众人忽地全静了下来,十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寞伊的脸上。

      寞伊垂下目光,轻声应了一句:“好。”

      谁都知道,supporting作的,不过是些打字复印、快递订餐之类繁琐的杂事,从来都只安排实习生或未过试用期的新人,如今Steven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打发了寞伊给一干人差遣,也算是破天荒地的头一遭了。

      一下午,寞伊险些被满堆的文件淹没,或复印传真的,或打字输入的,起先都还客套地说句“辛苦”“麻烦”之类,真忙得天昏地暗了,便都如安琪一般,往桌上一放,扔下句话便不见了人影。

      寞伊便只能扯着嘴角笑笑,自嘲地安慰自己,繁琐是繁琐了些,好在不用劳神费心,横竖薪水也还是一样领。

      到了晚上六点三十,寞伊左看右看,一个也未见要走的样子,便想去拿了外卖的单子,给一组人叫晚餐外卖,才走到茶水间门口,就听见里面有聊天的声音传来,刚巧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次安琪拔了头筹,接了这个单子,如果做得好了……”那女同事说着,吃吃地笑了起来。

      “早半年就听说今年我们企划部,只有那么一个晋升的名额,如今这么看,也是铁板定钉了。”另一个男同事说得颇有些感喟。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接近,寞伊忙转身退了两步,才又向前走去,打了照面的时候,那两个同事早就转了话题,彼此点点头,便擦肩而过。

      寞伊拿了一次性杯子,倒满了壶里的浓咖啡,坐在茶水间里,慢慢地喝了一口,那浓苦酸涩的味道,让她不由皱了皱眉,从来不喝,第一次,难免有些不惯。

      其实,细想起来,关于这个项目,几个星期前寞伊便辗转听人提过,更妄论早传至街知巷闻的那个晋升名额,只是……她从也未把这两者连在一起——也许,这就是有心与无心的区别。

      以安琪的家底身世,住的是豪宅洋房,开的是私家名车,穿的是一线名牌,家中的地产生意业已拓展到了亚太,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却偏生要与他们凡夫俗子争个不起眼的职位,不过也只是争一口气,可此消彼长的,她却偏偏陪着成了众人差遣的灰姑娘。

      她这无妄之灾,又是何苦来哉?

      独自坐了许久,到下班离开公司时,已经是七、八点的光景,寞伊心里悬着那一窝猫咪,便匆匆地直奔宠爱。

      毕竟之前流浪在外,那母猫自生产以后,便有些肠胃问题,费劲心思补的饮食营养,却持续腹泻,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奶水。三只幼仔饿得嗷嗷直叫,幼嫩的爪子把母猫肚子抓得伤痕累累,而老幺本就营养不足,如今喝不上母乳,便愈发孱弱,任远不忍看着大的小的一并遭罪,便揽了责任人工喂养,一天六次。

      幼仔的日子过得单纯明了,每日吃饱了便睡,睁开眼就又嚷嚷着要吃,从清晨闹到半夜,持续几天的忙碌,任远立时青肿了眼圈,一副憔悴疲惫的模样。寞伊看着不忍,虽然那些细巧的事她也帮不上忙,但能打个下手,分一份忧,也是好的。

      诊所门前,隔着绿色的百叶窗帘,依稀只见微弱的灯光闪烁,寞伊推了推那纹丝不动的玻璃门,抬头仔细看了看,才见那“休息中”的牌子下,用铅笔淡淡地写了一行小字——“我们在楼上”。

      寞伊绕到楼上,摁了半天门铃,才有人来开门。

      秋末阴冷的天气,任远只穿一件单薄的棉衣,袖子卷到手肘处,额头上还密布着细小的汗珠,他将寞伊让进屋,随手指着口的脚垫,说:“钥匙在那垫子下面。”

      寞伊闻言不由楞住,许久也未回过神来,想着彼此也算不得深交,房门钥匙本该收藏隐秘,任远却如此直白坦率,单只这份信赖,就让寞伊有些一时的惊惶无措。

      任远径自往前走着,回头看见寞伊正杵在原地,才会过意来,忙解释道:“天气冷了,楼下诊所的条件差了些,我把猫窝和可卡都搬到了楼上——如果忙着没听见门铃,你自己开门进来就好。”

      气氛莫名其妙的尴尬,令寞伊也有些不好意思,忙微笑着点点头,跟上任远的脚步,卧室的房门虚掩着,晕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渗出来,带着一点点暖意。

      走近门口,只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原来房内的空调正开到最高,温暖恍如初春,屋内一角是垫满了棉絮的猫窝,而另一边的笼子里,可卡正趴在羊毛毯上冲寞伊摇头摆尾。

      卧室里的床上,铺着湖蓝色的棉毯,三只小猫仔正窝在枕头上,粉色的鼻子一齐抽动着,寻找着食物的来源。任远顾不得招呼寞伊,将老幺托在掌心里抱了起来,又拿起一个小小的眼药水瓶,从保温杯里吸满了牛奶,凑到幼仔的嘴边,小东西便自觉地含住,任远一下下按着塑料小瓶,小家伙性急地喝着,还不时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寞伊在一旁看着,心知肚明,这事不过是看着简单,却需要耐心和细巧:喂得太快幼仔容易呛到,喂得太慢幼仔吸了急气,又会打嗝。她自问做不来,便将大衣挂在一旁,拿了勺子将杯底凝结的奶粉慢慢搅匀,接过递过的空瓶充满,再递回。两人也不说什么,各自忙碌着,屋子里只听见幼仔们的饱嗝声。

      喂完三只猫仔,任远才拿出湿棉签,擦净小东西们唇角的奶渍和眼角的污垢,甚至还用纸巾抹去小屁股上的污物,待他把一切整理妥当,母猫才悠哉地“喵”了一声,纵身跳上床,将幼仔一一叼起,放在枕头上,俨然一副心安理得、将任远当了保姆的模样。

      寞伊指了指睡得正酣的一窝大小,问任远:“那你要睡哪里?”

      任远笑了笑,说:“支个折叠床,也方便照顾。”

      寞伊笑着叹了口气,做到这个地步,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由任远说来,偏偏那么顺理成章。这段日子,医生一心扑在诊所,尽管生意还是一径的清淡,可不仅母猫顺利分娩,可卡的皮肤病症也逐渐恢复,如今身上的疮口已愈合大半,甚至长出了新生的毛发,连神情也活泼了起来。

      全安顿好了,任远才抽身替寞伊倒了杯茶,回来的时候,还拿着一台数码的相机,是那日母猫分娩时拍的些照片,如同“Discovery”的纪实片似的,寞伊看得也随着情绪起伏,仿佛身临其境似的。

      其中有一张,正是老幺刚刚坠地时的样子,一身湿漉漉的毛发,正拼命张大了粉红的小嘴呼吸。

      寞伊将照相机捧在手里看了许久,才冒出一句:“借我用一下吧。”

      任远也不细问,就答应了:“好。”拿出数据线、充电器等配件一并交给了寞伊。

      寞伊拿着那些东西,轻声地说了句“谢谢”。其实,她正暗自打算,要将那些照片传到电脑里,好贴到“宠爱一生”的网站上,希望能替小家伙们找个好的归宿,却又担心未必能有称心的结果,也不敢明说,怕平白给了别人空的希望。

      隔了几天,寞伊再登陆网站,却吓了一跳。她本没抱什么希望,那帖子却出乎意料的反响热烈,还由版主加了精华,甚至已有些人说要收养猫仔,多少令她有些受宠若惊。

      此后,应着网友们的要求,寞伊习惯了常去拍些幼仔的照片,传到网上,有些刚巧拍着任远的侧影或背影,被那个昵称“小甜甜”的女孩子认了出来,很热心地张罗了一干网友来探望,一时间,宠爱诊所一反以往的门庭冷落,人来人往得好不热闹。

      热心的网友或带些猫食用品,或带些营养补剂,或是留了捐款在诊所,任远先是一直推着不收,可实在扭不过小甜甜那一众女孩的热情,也只好收了下来,便在诊所门口放了一本记帐的簿子,定好了专款专用的规矩,每笔开销和捐款都记录得分毫不差。

      幼仔渐渐大了,也有不少网友想要收养,可寞伊总有些放不下心的,恨不能将别人的生世家底都查个遍,仿佛是嫁女儿的心态,来回犹豫的次数多了,就有些传言散布开了,夹枪带棒地议论她装模作样、拿腔拿调之类。

      寞伊心里是有些委屈的,她不过是考虑得周详了些,一番好意却被人泼了污水,有时呆看着幼仔没心没肺地探着生嫩的爪子,将她的手抱在怀里又啃又咬,心里就不由地发酸,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任远见了,就走上前去,将她的手拉了回来,轻声地说:“说两句,就由他们去吧,你也是好意,总有人懂的。”他虽不上网,可也辗转从别人那听说了一些,寞伊烦心的事,他自然明白。

      寞伊这才回过神来,听了任远的话,鼻子反而一酸:“我怕他们不过是一时兴起,之后又烦了厌了,丢在路上——不就和当初的白白一样?”

      网友们的热心,寞伊也是记在心里的,可初养宠物的人,十之八九全是一时的热度,不然也不至于有那许多流浪的猫狗。巴顿、白白、可卡和这一窝猫仔,能遇上任远是福气和运气,不然……寞伊连想都不敢想,若真随随便便就把幼仔交付给了谁,遇上个没常性的,那结果循环往复的,又会变成怎样。

      任远拉着她坐下,拿着消毒棉球擦净那些破了皮肉的伤口,说:“现在有这么多人出力出钱地帮忙,是小家伙们的福气,受些委屈也就算了,人心里有杆秤,过得去就好。”

      寞伊听着,便抬眼看了看。任远正低着头,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刘海垂了下来,盖住了大半的额头,依稀可见目光柔和的双眼。想着,长久以来任远付出最许,却从不想旁人夸赞,甚至还常遭些冷言冷语,她自己受的那些委屈,委实算不了什么。

      暗暗骂自己一句没用,寞伊红了脸,低头一看,任远正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双颊不由更红更热。

      经过任远的劝慰,寞伊试着用别种心态去看待,是是非非的闲言碎语,也不再费力去辩驳,对志愿收养的报名者,依然仔细地审核,日子久了,那些传言也随着渐渐消散。老大与老二的去向,是早早就定下了的,都是稳妥可靠的人家,却是剩下的老幺,虽是毛茸茸的逗趣模样,但毕竟先天不足、体质又弱,抱去了少不得要费心的照料,至于母猫,更是早过了讨喜的幼年期,很是棘手。

      正巧这几日,公司里的其他同事都很忙碌,唯独寞伊手里没有什么项目,就忙里偷闲,在电脑上做了份领养启事,配上猫咪和可卡的照片,图文并茂的,打算下班后贴到周围的小区里。

      七点多的时候,安琪忽地将面前的文件一推,娇声埋怨了一句:“嗯……饿死了。”说着,妖娆地扭着腰肢,展开双臂伸个懒腰,刚巧打着了临座的郭睿峰,翻了水杯,顿时一片狼藉。

      郭睿峰手忙脚乱地收拾,一边嘀咕着:“大小姐,你饶了我吧。”

      安琪索性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说:“做了一天了,先去吃饭啦,日本菜,我请。”
      听着有人请客,一群人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前呼后拥地往外走去,路过寞伊的座位时,安琪倚着办公桌,撩起耳后的长波浪,巧笑着问:“Moon,一起去吧?”

      寞伊心里的念头转了又转,推说:“今天胃有点疼,不好吃生冷的东西。我还是不去了。”

      安琪笑了笑,也不强求,一群人说笑着走远,办公室里一时就冷清了起来,寞伊从座位上探出头左右看了看,见也没有旁的人,就从抽屉里拿出盒梳打饼干,算是打发了这一餐,顺手按了鼠标,将做好的领养启事印了出来。

      咬着块梳打饼干,寞伊走去影印室,却刚巧在门口与Steven打个照面。

      Steven随口问道:“怎么不一起去吃饭?”

      寞伊轻声答了句:“胃疼。”

      Steven指了指寞伊手中的饼干,又说:“吃这个,一会更疼。”似乎忽然想起什么,递过一张纸,问:“你的?”

      寞伊低头一看,正是她印的那份领养启示,也只好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接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Steven也不说什么,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回了办公室,只剩下寞伊一个站在那里,回味Steven的那个眼神,总觉得别有深意似的,心里不由忐忑了起来。

      正胡思乱想着,Steven办公室的门忽得打开了,远远地向寞伊扬了扬手:“Moon,你进来。”
      寞伊一震,手中的饼干落在地上,脚下一个踉跄又踩了上去,顿时,灰色的地毯染上一片细碎的粉末,扎眼的病态苍白。不敢耽搁,寞伊将那对折起来,捏在掌心里,走了进去。

      “坐。”Steven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寞伊扯了扯长裙的下摆,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两只手拧在一起,将纸都攥出了皱纹。

      又敲打了几下键盘,Steven才转过头,问:“Moon,你最近手头有什么项目?”

      对这个问题毫无预期防备的,寞伊不由楞了楞,说:“没什么项目,”斟酌了下,又补充了句:“一些结款的收尾工作。”

      Steven看了她一眼,接过话,说:“那,你去接Angle那项目。”

      寞伊心里诧异,不由就抬起头看着Steven。

      “明天安排你们交接。” Steven轻描淡写地接着道,转开了目光。

      老板做事,本就不需向下面的人解释说明来龙去脉,安琪做得好好的,却忽地就要她去接手,寞伊尽管满心的疑问困惑,也只能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Steven言出必行,第二天的会议上,果然就正式宣布了这安排,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安琪的脸色乍青乍白,看来之前也并未得了风声。会后,见安琪板着张俏脸,寞伊自然也不能催着别人,就只好耐着性子等,直到中午时分,安琪才抱厚厚一叠文件过来,重重地放在寞伊面前,丢下一句:“文件全在这里,什么不明白,来问我好了。”转身踩着高跟鞋,“蹬蹬”便走远了。

      寞伊看着那妩媚的背影,只能在心底长叹一声。接下来的几天,寞伊全副身心扑在这项目上,也不敢真去问安琪自讨没趣,焦头烂额地熬了几个通宵,才稍稍顺利明白了些:Steven避重就轻地丢过个烫手的山芋——她这半路接手,不过是替人善后,说得明白透彻一些,做好了没有半分功劳,做砸了,却要陪着受牵连。

      偏偏安琪还不承情,项目生生交给了别人,大约是觉得脸面上挂不住,几次委屈得躲在茶水间哭得梨花带雨,一时间,倒也博了不少同情和不平。可怜寞伊,这般吃力又不讨好,还生生担个骂名,心里又是无奈又是苦涩,也没法跟人解释,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自从接了这个项目,寞伊常忙得昏天黑地,这天,离开公司时已过十点,开了房门便直直得倒在沙发中,只觉得浑身酸软,似乎连挪动一下的气力都已消失,正半眯着眼出神,忽然觉得手背上湿漉漉的,似乎是巴顿正用鼻子拱着她,就伸手抚摸着小家伙的脑袋,柔声哄着:“巴顿乖,吃狗食去。”

      小家伙却不依不饶,干脆半爬上沙发,把下巴搁在寞伊的膝盖上,尾巴依然卖力地摇个不停。
      寞伊叹了口气,推了推巴顿,小家伙如今已经八九十斤重了,自然是纹丝不动的,反倒得寸进尺地又凑近了些,寞伊忙碌了一天,身心俱疲地,被巴顿这么一闹,不由烦躁了起来,心想自己终日里面容憔悴,也不过是泡面盒饭地草草了事,却还要分出精力来侍侯它的少爷脾气,实在力不从心,便撑起了身子,想要教训小家伙几句。

      可低头仔细一看,寞伊却“噗哧”笑出了声,原来巴顿嘴里正叼着她的拖鞋,纯棉的鞋面上早被口水濡湿了一片,小家伙晶闪着褐色的眼睛,满脸的期待。

      寞伊从巴顿嘴里接过拖鞋,抱着小家伙的脑袋一阵猛亲,也不知是偶然碰了巧,还是这些日子,小家伙有板有眼地学来的,无论如何,这个小小的举动,却让寞伊高兴了半天。

      巴顿察言观色,见寞伊高兴,便挤上沙发,也不管自己十近百斤的大个子,硬是缠着要抱,寞伊也只好搂着巴顿的脖子,任它趴在膝盖上,压得她两腿酸麻。

      猫仔两个月大时断了奶,也到了老大和老二去新家的时候。收养老大的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约摸都是三十岁的光景,家里已经养了三只猫,有名贵如金吉拉和美国短毛,也有路边捡的流浪小猫。

      那天,寞伊和任远带了老大一起去人家家中拜访,只见三室二厅的房子,小夫妻俩竟然专程辟出一间作了猫咪的活动室,从玩具、食盆、抓板到爬架一应俱全。寞伊抱了老大出来,小心地放在地上,小家伙倒也不怕生,在地上撒着欢,甚至跌跌撞撞地跳到了爬架上。幸好金吉拉和美国短毛都是优雅高贵的品种,任着这外来的小东西在自己的地盘上玩乐,欣然就接受了这个新成员。

      临走的时候,寞伊抱着老大亲了又亲,心里满是不舍。这两个多月来,看着小东西从粉红色、软绵绵的一点点大,长到今天虎头虎脑的活泼样子,想着要就此分开,就似要自她心头挖去块肉似的疼。

      任远也接过猫仔,揉了揉小家伙的脑门,说:“以后要听话,知道吗?”老大发出舒服的“咕噜”声,亲昵地蹭着任远的手背撒娇。

      走在回去的路上,任远忽然冒出一句:“你最近忙,若是走不开,下次我自己来就行了。”

      寞伊正辛苦忍着眼泪,听了这一句,想起没几天又要送走老二,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虽然心里也知道任远全是一番好意,不愿见她多愁善感、总伤心难过,可还是扁了扁嘴,说:“我要去的。”归根结底,不亲眼见了,寞伊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到送走老二的那天,毕竟有先前了经验,尽管鼻子还是一径的酸、眼睛还是一样的红,寞伊硬是忍着没有掉下泪来,反倒是那母猫,眼见幼仔接二连三地被抱走,撕心裂肺地叫着,教人看着不忍。

      那晚,母猫恹恹地不吃不喝,寸步不离老幺,寞伊只好端着食盆蹲在猫笼前,细声细语地哄着:“咪咪乖,吃饭了。”

      母猫却呲牙咧嘴地瞪她,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尾巴竖得老高,发出“嘶嘶”的吼声,仿佛寞伊再靠近一步,便要扑上来拼命似的。

      寞伊心里一酸,话音里带了哭腔:“我们不抱走宝宝了,不抱了,真的,真的不抱了……”

      任远放下手里的事,走过来拿了寞伊手里的食盆,放进了猫笼里,又用块深色的布将笼子整个盖得密实,关了笼门,将寞伊拉到一旁的折椅上坐下,说:“一会它自会吃的。”

      寞伊轻轻点头,沮丧地垂着脖子,沉默不语。

      任远弯下身,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柔声说了一句:“老幺体质弱,还是在这再留一段时间,和母猫一起找户人家,也不急。”

      闻言,寞伊倏地抬起头,仰着小脸,满眼期待地问:“真的?”

      “真的。”任远宽厚地笑笑,说,“我来想办法。”

      “嗯。”寞伊微微地笑了,点头。尽管她比谁都清楚,原本替母猫找人家已不是易事,如今“买一送一”,只怕是难上加难,可任远这淡淡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却给了她笃定的信心。

      四地巡回路演的日期渐渐临近,寞伊免不了要作一个月的空中飞人,于是便趁着眼前还挤得出些空闲,挑了个周末,约了医生带着可卡去拍照。

      前后两个月的治疗,任远先是一日四次用药膏擦拭可卡溃烂的伤口,待那绽开的皮肉都结了痂,又要一日一次用消炎杀菌的药水洗浴,即便是母猫生产那段忙得焦头烂额的日子里,任远也未曾轻忽了可卡的治疗。如今小家伙身上的伤口已尽数愈合,甚至还长出了稀稀落落的毛发。

      也算是庆祝小家伙痊愈,寞伊和任远商量着,要带可卡去摄影馆照张艺术像,一则留作纪念,二来也应了宠爱一生网友们的要求,贴上张痊愈的照片作为小家伙故事的大结局。

      寞伊抱着可卡与任远一起走着,一路上也有不少人搭讪,众口一词地夸赞小家伙漂亮乖巧,寞伊听着,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小家伙如今一身金黄柔软的毛发,加上圆滚滚的葫芦形大脑袋,可爱又讨喜,假以时日,真长出那标准的长波浪卷,还不知是怎么出众惹眼的相貌呢,若被之前的主人见了,怕是要捶胸顿足地后悔了。

      到了摄影馆,老板见了两人,颇有些惊喜,热情地招呼道:“你们怎么来了?任医生,我们可有些日子不见了。”

      任远笑着点头:“是有些日子了,麻将牌和来福还好吗?”

      那名叫麻将牌的猫,听着有人叫它的名字,从内室探了头出来,见是任远,很熟稔地凑了上来,绕着他的裤脚来回磨蹭,“咪咪”地撒着娇。任远顺手抱了起来,仔细查看了它的眼耳口鼻,对老板说:“麻将牌年纪大了,牙齿积了垢,哪天有空带它来我诊所,我替它洗洗。”

      “怎么好总麻烦你?”老板搓着大手,说,“又不收我的诊费。”

      任远淡淡地微笑,说:“举手之劳罢了,这点点小忙,我还是能帮的,记得带上来福,我也惦念它呢。”

      老板挠了挠头,说:“那只好给你添麻烦了。”转过头,看了看寞伊手中抱的可卡,问:“来拍照吗?小姐又新养了狗?”

      寞伊摇头,笑着说:“不是我养的,这可卡得了皮肤病,被主人虐待,医生就抱了回来。”

      老板凑近了看,这才发现可卡身上依稀还可见的疤痕,有些感慨地说:“任医生人好心善,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管这些‘闲事’,既然这样,也让我作回好事,今天这摄影费就免了。”

      “这怎么行,”任远连忙阻止,“你也不过是小本经营,怎么好教你吃亏。”

      闻言,老板板了脸说:“任医生,你这可就见外了。”

      话说到了这份上,也不好再推辞,可寞伊是知道任远的脾性的,自己吃亏全当福气,却从来见不得别人受半分委屈,怕他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连忙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任远回头看了看,也只好无奈地笑笑,说:“那好吧,麻烦了。”

      摄影师架设备的空闲,寞伊四下转了转,却见墙上的照片比上次来时多了一张,正是她和巴顿的那张合影,又看了看旁边麻将牌和来福的合影,心想,这些宠物照拍得温馨生动,如果传到“宠爱一生”打些广告,对摄影馆的生意应该是有好处的,便转头问:“老板,这照片能不能送我一张?”

      老板抬头看了一眼,以为寞伊指的是她和巴顿的合影,便说:“底边当时你拿走了,医生又要去了一张,我可只剩这张了,你如果想要,哪天把底片拿来,我替你加印。”

      起先寞伊并没听懂,愣愣地又回头看墙上的照片,才猛然明白过来,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任远,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见他一脸的尴尬局促,寞伊的脸也倏地一下热烫了起来,又不好点破,只能红着脸不出声,各自张罗着替小家伙摆姿势,却都是一直沉默不语,再也未说过一句话。

      连老板也依稀察觉出气氛的微妙,几次左右张望,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陪着缄口。好不容易拍完,趁着寞伊走到外间的空挡,老板凑上前,放低了声音,问任远:“任医生,我不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任远苦笑着摇摇头。怨不得别人,只怪他当初一时迷了心窍,居然背着人家做了这样鬼祟的事情,怎么解释也是唐突无礼了,两个字——活该。

      嘴上不说什么,可任远那神情,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老板往脑门上拍了一下,骂了句:“都怨我嘴笨。”

      “没有的事。”任远连忙阻止,尽管心里也是五味陈杂,七上八下。

      老板反倒一脸紧张,说:“可别叫我坏了事,那小姐可也是个善心肠的好人。”

      任远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无奈地点头,苦笑着说:“我知道。”寞伊温宛、善良又体贴,这段日子以来,他全看在眼里,刻在心里,他喜欢她,却只能默默地放在心里,本就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今……只怕人家是避他都来不及了。

      虽然内室里的两人都压低了声音在交谈,可老房子的隔音毕竟不好,寞伊一个人在外间,也听得清楚明白。

      到任远那一句“我知道”,有些无奈,也有些沮丧,不由让她心里也跟着忐忑。

      医生是个难得的好人,她一直知道,可从未想过两人之间可能有些什么,其实——有些事,她也不是全没一点感觉,只是一直刻意避着未去细想,如今真的想起了,只觉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一下子连耳根都跟着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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