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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九、十月间,天气渐渐的凉了,秋风一起,就是那“菊花黄,蟹脚痒”的季节,公司里的同事吵吵嚷嚷了一个多星期,没有不被那极致的美味诱惑的,于是就租了车约了周末一起出游,去阳澄湖畔垂钓、品蟹。而最让人兴奋的,莫过于Steven大笔一挥,公司包揽了两天一夜的全部费用,这福利待遇当然是人人受用得很。

      到了集合那天的清晨,小型旅游巴士停在路边等了大约半个小时,稀稀落落才坐了半车人,其实每次活动也都是这样,每次都少不了有些人推说身体不适就临时不去了,其实大多也都是睡过了头起不了,Steven倒也不恼,心平气和地宣布发车。

      两个小时的车程,寞伊独自一人坐在后排,靠着车窗戴着耳机听着音乐,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倒是前排的郭睿峰时不时地回过头来,拿些零嘴小食、说些笑话趣闻逗弄寞伊,仿佛个春游出行的小学生,兴奋地坐立不定,惹得寞伊忍俊不禁,一路也笑声连连。

      旅游巴士的司机居然是个不认路的新手,一路上在高速公路上绕错几个岔口,兜兜转转的耽搁之下,原本两个小时的车程拖沓成了三个多小时,待驶到阳澄湖畔已近中午,一行人不及放行礼便直接赶到饭店,进门的时候,便看见门口停了辆银色的小丰田,有些眼熟。进了饭店,服务生将众人迎入包厢,再一看,果然是安琪已巧笑着冲她们挥手,原来她自己驾车过来,一路顺畅,反比大部队早到了一个小时,连菜都已点好,Steven拿起点好的菜单看了看,微笑着冲安琪点了点头,似是赞许。

      冷菜还未上桌,郭睿峰等几个已经闹哄哄地敬了一圈酒,连寞伊都推让不掉,只能抿了一口,这又是调侃又是玩笑的,一直闹到端上主菜才结束。那金黄澄澄的一盘大闸蟹端上桌,便引起一片“喔”的感叹唏嘘,毕竟这只只都是个头十足的正宗阳澄湖大闸蟹,若是放在市区的饭店中,价格少说也要翻上几倍,美味当前,一群人纷纷撸起袖子探出手去,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仪态了。

      安琪拿过蟹放在面前的盘中,扬起小手向服务员摇了摇,说:“给我拿套工具来。”

      那服务员眨了眨眼睛,愣愣地反问:“什么工具?”

      “就是吃蟹的工具,剪刀、锤子、镊子什么的。”安琪小心地掰开蟹壳,一边没什么耐心地解释。

      小女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巅巅地到厨房绕了一圈,却将巨大的剪刀和铁锤放在了安琪面前,安琪瞪大了眼睛,左看右看,冒出一句:“这是什么啊!”

      服务员忙说:“剪刀锤子嘛。”

      “My goodness!”

      随着安琪的惊叹,一桌人笑了个七仰八叉,郭睿峰笑着调侃安琪:“你当这是你出入惯的大饭店啊,有那些银做的小剪刀、小锤子、小镊子啊。别说人家小姑娘没见过了,我也只在电视上见过那套个工具。这么些讲究,也真是你Angel才配的大小姐风派了。”

      郭睿峰的话音才落,又是满堂的笑声,安琪嘟着嘴横了他一眼,咕哝道:“那要人家怎么吃啊!”

      “将就下吧,全当体验民情。”Steven也难得地加入了众人的玩笑,安琪只能重重叹口气,捏起兰花指,开始剥蟹壳。

      点菜的时候,安琪给每人都点了一雌一雄一对大闸蟹,可俗话说“九雌十雄”,这刚入秋的九月间,自然是雌蟹的口味要略胜一筹,一桌人边品边聊的,议论纷纷。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安琪第一个将面前的盘子一推,舒展了四肢伸了个懒腰,说:“哎呀,好饱。”

      那边郭睿峰探头看了看安琪的盘子中,堆得老高的蟹钳蟹脚,撇撇嘴,说:“啧啧,真是浪费。”

      安琪斜他一眼,说:“没有工具,怎么吃嘛!”又两手一推,将面前的盘子推到郭睿峰的面前,撒娇般地一笑,说:“嫌浪费,你帮我吃了好啦。”

      几乎是满桌人暧昧的眼色中,郭睿峰略微有些尴尬地指了指面前的盘子,说:“我自己都没吃完呢。”

      安琪探头看了看郭睿峰盘子中的蟹钳蟹脚,吐吐舌,说:“还说我呢!”

      郭睿峰讪笑着耸耸肩,侧过头,却看见坐在一旁的寞伊正拿着剪刀细心地摆弄着一支蟹脚,只见她先以剪刀剪去蟹脚的两头,将中间多肉的部分留下,又以食指和拇指小心地将扁扁的蟹脚捏成饱满的圆形,再微微撅起嘴,小心地往蟹壳中吹气,最后仿佛魔术一样,只以牙签一挑一戳,一缕黄褐相间的蟹腿肉便完整地从蟹壳中掉了出来,落入她面前盛着调味醋的小碟中。
      寞伊从小碟中挟起那蟹腿肉,仔细地以指尖剥去外面残留的一层薄膜,再放入口中,细细地品味着。

      那边郭睿峰看得目不转睛,叫了一声:“哎呀,真正的高手在这里。”仔细数了数,寞伊面前的盘子中,至少已躺着数只空了的蟹脚壳,虽只是一把普通粗重的剪刀和几支牙签,到了寞伊的手中倒好像是魔术似的,比起众人面前各自一堆的杂乱的蟹壳蟹脚,顿时就显出与众不同的贵气来,再比起电影电视里常见的那些拿着银制的小锤小勺敲敲打打的贵妇小姐们来,又不见丝毫的忸怩做作。

      寞伊被郭睿峰这么一嚷嚷,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手中的动作顿时也停了下来,郭睿峰一见,忙又说:“哎呀,别停啊,多好的蟹腿肉啊,那可是活肉啊!来来来,帮我也弄弄。”说着,便把面前连安琪的份一起,堆成小山的蟹脚一并推倒寞伊的面前。

      寞伊看看他,淡淡地笑了笑,也不说什么,便又低下头小心地剪着捏着,挑出的蟹腿一缕一缕地放进郭睿峰面前的味碟中,郭睿峰“呵呵”地乐着,有些得意地吃着现成的美味,还不忘品论几句:“好吃、确实是好吃。”

      其他众人见他摆出付大老爷似的架子,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寞伊的服务,便又纷纷开始调侃起来,有的便说:“唷,Rick,艳福不浅啊。”一桌人又是哄然大笑,郭睿峰也不反驳,只是讪讪地笑,寞伊的头却垂得更低,也看不出脸上是否又添了红晕。

      只有安琪坐在那,一双猫眼左看右看,将郭睿峰和寞伊两人的神色各自看在眼中,似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可那一刻,她自己的心思,深沉复杂得连安琪自己也弄不清楚,其实,她也根本不想费心思去想清楚。安琪探出舌尖舔过贝齿和唇瓣,眼中忽然闪现出精明算计的光芒——她只知道,有些事,她不能输,也绝不认输。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取了行礼赶到度假村的大堂领房卡入住,闹哄哄地挤作一团,寞伊和以往一样,不爱挤那热闹,便一个人静静地在一旁候着,发到最后,众人才发现少了寞伊的房卡,正要与酒店交涉,忽然是安琪踏出一步,说了句:“Moon,你就和我一间吧。”说着执起莫伊的手,两眼晶闪闪的。

      一旁的同事闻言笑道:“你们两个倒要好起来。”

      安琪娇俏地笑笑,下巴抬得老高,一旁的寞伊却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安琪的心思——谁都知道她小姐娇纵惯了,哪次住酒店不是自己付帐也要单独一间房,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这么热络热情起来,教人错愕。

      寞伊随着安琪去了她先前登记入住的房间,放下行礼包,才取出衣物洗漱用品,却发现衣柜里早已五颜六色地挂了个满满堂堂,安琪的东西从内衣浴袍到长裙牛仔裤无一不是一线品牌的高档货,倒好像一不小心走进了时装秀的后台,那浴室的洗手台上更是一溜排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也都是些国际知名的品牌,先不说已没有什么多余的地方留给寞伊,即便是有了地方,那阵势也叫寞伊自惭形秽,只能悻悻地又将东西收好。

      下午是自由活动,一群人各自组队,游湖的游湖、垂钓的垂钓,最无新意的也聚在一起打了几轮扑克,于是不知不觉中迎来了天色渐暗。中午已经尝了大闸蟹,晚上Steven便领了大家去吃野味及农家菜,席间少不了又是些觥帱交错,红的白的黄的,人人或多或少都灌了点,一顿饭下来多少也就都有些醉意,可偏偏有些人还意犹未尽,拖着大部队又辗转酒店的酒吧,生啤一扎一扎地往桌上送,酒劲一起,便开始玩些如“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游戏,话题自然少不得全是些男女之事的暧昧,寞伊不插嘴也不出声,只是在一旁听得都两颊发烧,连忙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

      度假村的各种娱乐设施寞伊都提不起什么兴趣,之前稍稍喝了点酒,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便准备早早就回房休息了,走到门口,却发现门上赫然亮着鲜红色的“请勿打扰”的指示灯,心下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是安琪已经提前回来了?寞伊拿出房卡开门,“嘀”的一声,房门倒是应声开了,可却只能推开一道不宽的缝,里面已然被防盗安全链锁住了,寞伊推了推,那门纹丝不动的,她只能透过那道缝往里瞧了瞧,只见从过道到内屋,全是黑沉沉的,也看不出个真切。

      正要开口叫安琪的名字,却刚好有些声音钻进了耳朵,寞伊忽然楞住了——一些细微的喘息声纠缠在一起,依稀还掺杂着几句低声的耳语,听不真切,直到最后似乎是安琪的声音说了一句“不管它”,那耳语便沉了下去,室内忽然一片静谧无声。

      寞伊咬着下嘴唇,默默地后退了一步,将门合上,又对着那紧闭的门呆呆地看了片刻,才缓缓地转身,沿着走廊慢慢地走着。关门的那一瞬间,借着走廊里微弱的灯光,她看清了那两双凌乱地躺在房内走道口的鞋子:艳红色的细带高跟鞋,是安琪的,而那双擦得锃亮的男士皮鞋,如果没弄错的话,应该是郭睿峰的。

      想着想着,寞伊不由地苦笑了下,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难怪刚才在酒吧里不见两人,原来在其他人还只是将暧昧的男女话题挂在嘴上的时候,有人已经自行离开,身体力行去了。只是寞伊还是不知道,安琪刚才的那句“不管它”,究竟,是“它”,还是“她”。

      夜色已经渐渐深了,没什么地方可去的,寞伊在湖边徘徊着,最后找了张长凳坐下,那位置,正好远远地对着她们房间的窗口,远处厚重窗帘后的一室黑暗中,不知此刻正是上演着怎样的迤逦风光。湖上起了风,携着浓浓的水气,拂起了寞伊长长的黑发,在空中飞舞着,她仰头看了看分外澄明的星空,幽幽地叹了口气。

      刚才的那个瞬间,她仿佛听见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寞伊本以为那是心碎的声音,可是,却好像不是。“噗噗”的,原来只是那些盈满了暧昧期待的肥皂泡,一个个的破了。梦醒了——别人不过只是对她一些些的好,她便暗自期待着,梦是真的醒了,她本来就没有什么理由伤心的,而事情真的在眼前发生时,仿佛当头棒喝,才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情——伤心,好像是真的没有。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叮呤地划破周围的静,赫然是“宠爱”诊所的号码。

      “母猫生了。”

      才接通电话,那头任远便丢来这么一个重磅的消息,寞伊不由自凳子上跳了起来:“真的?”

      大约是线路和免提的关系,任远的声音显得遥远而空洞,夹杂着些许嘈杂的噪音,叙述着由半夜十一点起,便坐立不安的母猫分娩的过程,到接通电话的这刻,已经有两只小猫落了地,而老三也正和母猫一起拼命努力着。

      “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我现在就打车回来。”寞伊心里有些后悔,屈指算算也该知道母猫的产期将近,早便不该挑这个日子出来游玩,居然还又将巴顿留给了医生照料,所有的事偏偏不凑巧地都挤在了一起,可想见任远现在该是如何的手忙脚乱了。

      “不用,你在阳澄湖玩得好好的,作什么回来?我一个人能应付,记得带多几只大闸蟹回来犒劳我就行了。”任远“呵呵”地笑着,一如既往的敦厚。

      寞伊站在夜色渐浓的湖边,望了望远处依然黑暗一片的窗口,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任远全以为她正在这玩乐,一片好心地阻止她回去,却又怎么知道,她正孤零零一个躲在湖边吹着冷风,只是这话在唇边打了几个转,寞伊还是生生吞了下去——其间的种种纠葛,若真要说给任远听,她倒觉得有些交浅言深似的,也只好偷偷苦笑了一下。

      于是,寞伊便这么坐在湖边的长凳上,听着医生的讲述,说着老大虎头虎脑,额头上还依稀有个“王”字,老二虽是女孩,个子却不小,想是抢了兄弟们不少营养。这么聊着听着,时间于不知不觉之间过去,眼见着三十分钟了,老三还是卡在妈妈的肚子里,进退两难,寞伊想追问,又怕平白给任远添乱,只能捧着手机仔细地听着,一丝一毫细微的声音都不愿错过。

      只听见任远轻声地安抚着猫妈妈:“乖,猫咪加油,最后一个宝宝了,就快出来了。”

      那猫咪也仿佛通人性似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回应着。

      又过了几分钟,任远的声调忽然提高:“出来了,脑袋出来了。”

      电话这头,寞伊悬起的心刚放下了几分,又听着任远的语气忽又焦躁起来:“胎衣没有破,猫咪没力气了,再出不来,宝宝会窒息。”

      寞伊只觉得手心冒汗,粘粘腻腻的,险些连手机都抓不稳,不过是听着,仿佛比在现场、作医生的还要紧张上几分。所幸任远经验丰富,一边柔声安抚,一边冷静地替猫咪按摩助力,又折腾了约摸五分钟,老幺终于也平安坠地。

      “没事了,在呼吸了。”任远如释重负的声音传来,屏息已久的寞伊终于长吁一口气,仰起头望着头顶分外澄明的天空,嘴角含着笑,视线却有些模糊,一时间也分不清究竟是想笑还是欲哭。

      猫妈妈辛苦了一夜,狼吞虎咽了胎盘,便沉沉睡去,三只小家伙窝在妈妈的怀中挤作一团,只有寞伊何任远两人还有些无法平静,任远絮絮叨叨地数落着老幺,个头太过瘦小,刚才那命悬一线的,好在是虚惊一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这电话不知不觉便也打了一个多小时,只听话筒中忽然传来“嘟嘟”的蜂鸣,寞伊才猛然惊觉,手机的电量早已消耗殆尽,也来不及好好与医生道一句别,电话便生生被切断了。

      又兀自呆呆地坐了一会,寞伊自椅子上站起身,望着远处的窗口,幽幽叹了口气。刚才有那么一刻,那灯光短暂地亮起,又迅速地熄灭,本打算就这么和医生聊到天亮,可眼前这状况,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回去房间了。

      理应尴尬的那人不是她,她却偏偏无谓替别人皮薄害臊。

      一路这么想着,寞伊拖着脚步回到房门口,轻轻插入房卡,慢慢扭动门把,没了那防盗链的阻隔,“嘀”一声,门便应声开了。

      室内一片漆黑,只有一盏夜灯晕黄地亮着,照着一地凌乱的衣物,有几分暧昧的味道,靠窗的那张床上,安琪卷着被子侧躺着,只留给寞伊一个凝结的背影。寞伊摸索着找出拖鞋,也不敢开灯,在浴室里摸黑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和衣躺倒了床上。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静谧,依稀可以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交错起伏。

      繁复的心事纠葛,寞伊几乎一夜无眠,却又不敢辗转反侧,只能硬挺挺地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数着羊,挨到天蒙蒙亮,便小心翼翼地起了身,换了身衣服,对着浴室的镜子,使劲地擦了两遍脸,才勉强洗去那一脸的疲态。

      走出浴室,寞伊轻手轻脚地收拾起行礼,自书桌上取了早餐券,又小心地放下自己的那张房卡,拖着行礼包往外走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安琪的床上望了一眼——依然是那个侧卧的背影,仿佛始终未曾移动过似的。

      不过是七点多的光景,寞伊便早早地走进餐厅,离集合退房的时间还有约摸两个小时,餐厅里冷清得很,满桌的中西早餐花样繁多,她倒反而提不起胃口,便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又取了一小碟乳腐,以小勺搅了又搅,一口一口地静静喝着。

      一边的侍者忽然送上一份早报,寞伊有些愕然地抬起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于是就开始一页页地翻看,从新闻到广告,一页一字都未错过,甚至把从不看的娱乐八卦也翻了两遍,餐厅里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抬头一看,居然已过八点。

      公司那群同事从来都少有勤快早起的,这才陆陆续续地现身,三五扎堆地坐在一起,高声笑谈,显然是昨夜晚得很是尽兴。寞伊对着同事们微笑点头,算是问好,同事也大都回上一句:“寞伊,好早呀。”惟有郭睿峰,踏进餐厅,才一见寞伊,便把脖子一缩,硬是视若不见地避了过去,端着热牛奶和煎了单面的荷包蛋,找了个人多的桌子坐下,正对着寞伊的背影,他心不在焉地听着身旁的谈笑声,敷衍着附和上一两句,眼光却不由自主地总是瞟向寞伊的方向。
      昨天他喝多了两杯,本就有些热血上涌,经不住安琪那双猫眼的几个眼神撩拨,糊里糊涂地便倒在床上,作了那男女之事,等听了开门声清醒过来,生米早已煮成了熟饭,也只好硬着头皮糊涂到底。可此刻对着寞伊,郭睿峰总还是难免有些心虚尴尬,平日办公室里,安琪自是个人见人爱的尤物,凭心而论,他倒是在意清灵秀气的寞伊更多一些,如今事情走到这一步,倒真是他从未敢想的。

      安琪那种娇惯的千金小姐,就好比那五星大厨煲的一道鱼翅,色香味形自然一样不差,端到谁面前都是种面子矜贵,吃着受用与否也就无人计较了;而寞伊却好像家里厨房煮的一碗粥,火候刚好,配上适当的调味作料,喝下去的温吞舒适,只有自己知晓,旁人看来却反倒简单寒酸。

      若是论饱口腹,鱼翅再矜贵只能偶尔一顿,日日餐餐地,反而损了肠胃,白粥虽然简单,却是每日都受用的——娶妻本就是相同的道理,安琪的大小姐脾气,不是人人都伺候服侍得起的,居家安室自然该是寞伊那一类型。他本也抱着如此想法,可如今,这鱼翅已送到了面前,又有几个男人能推开不要?再想着那背后的雄厚财力,即便是拼着穿肠烂肚,也要博一博那天天鱼翅的荣华与富贵了。

      郭睿峰脑中正这么想着,便见着安琪踩着那极细的高跟鞋走了进来,手里提的是LV价值上万的新款手袋,胸前的粉钻链坠光芒闪烁,自然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瞩目的中心了。

      只见安琪四下顾盼,对着寞伊甜甜一笑:“Moon,你倒起的早,也不叫我。”

      那娇憨的语气,竟好似昨晚那一幕全没发生过似的。寞伊不由紧了紧交握的双手,轻声说道:“难得休息,让你多睡一会。”

      吃了早餐退了房,一群人走马观花地看了看湖上的风光,便又驱车返回。车上,寞伊坐在那后排靠窗的位置,想着安琪一如惯常的笑闹不羁,看着郭睿峰躲躲闪闪地有心回避,想着,今次这一趟郊游,有人尽兴有人称意,惟有她自己,本该是事不关己,却偏偏这么不明不白地尴尬了起来。

      公司的小巴停在市中心,安琪也不顾众人暧昧的眼光,拖了郭睿峰搭她的顺风车,第一个下了车,其他人便也闹哄哄地散了,寞伊独自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银白色的小丰田开远了,才扬扬手拦了一辆出租,直奔诊所。

      推门进去之前,寞伊隔着落地玻璃向内张望了一番,只见猫妈妈的窝被安置在取暖器旁,橙色的灯光暖暖地跳跃着,任远坐在书桌前,单手托着下巴,裹着件白色的褂子打着盹,一脸胡子拉碴的疲倦模样。

      怕扰了医生,寞伊放轻了手脚推开玻璃门,可不想,头顶的风铃还是发出了清脆悠扬的声响,任远闻声动了动,慢慢抬起头,迷迷糊糊地冲寞伊笑了笑,举起手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的动作有种孩子气的可爱。

      任远张开五指扒了扒头发,站起身:“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寞伊“嗯”了一声,又忽然觉得这对话依稀有些夫妻样,脸不由红了一红。

      任远却浑然未觉,领着她走到猫咪的窝前,一家四口正睡作一团,幼仔的眼耳口鼻都还是粉粉的,身上的毛稀稀落落的,象极了水里捞出来的小老鼠,依稀能辨出一身的虎斑花纹,个个都活脱脱是母猫的翻版,除了个子的大小依稀有些不同,在寞伊看来,全是一个模样,更别提分辨老大老二和老幺了。

      任远讲来却是如数家珍,头头是道的,寞伊不由扁了扁嘴,说:“怎么认得出来?根本一模一样嘛。”

      任远宽厚地笑了笑,说:“我自然知道。”一边以手指抚摸着母猫的额头,那猫咪发出舒服的“咕噜”声,仰起脖子磨蹭着他的大手,甚是亲密。

      寞伊见了,也好奇地探出手,可才指尖才触到,那母猫便吹胡子瞪眼地如临大敌,显然是将她视作威胁。寞伊只能悻悻地收回手,有些嫉妒又有些羡慕地看着任远安抚着猫咪,心想,付出才有回报,医生这些日子的辛劳,小东西也是通灵性的,已然将他当作自家人了,偏偏对她却很是生分防备,无奈这种事也急不来,只有慢慢再耐心培养了。

      任远搬了个椅子过来让寞伊坐下,自己则蹲在猫窝旁,看着母猫将三只幼仔一一叼起放好,又从头到脚舔舐干净,寞伊听着医生的解释,努力分辨记忆着幼仔之间的区别,随口问道:“给这些小猫起什么名字好呢?”

      “就老大老二的这么叫着吧。”任远说着,淳厚地笑了一下,“名字还是留着将来让主人家起吧。”

      闻言,寞伊侧头看他一眼,不由想起,任远常拣些流浪的猫狗回来,悉心照顾,最后也不忘张罗着找个好人家,可从来也不给这些小东西起名字,猫儿就一概叫作“猫咪”,狗儿就一贯叫作“小狗”,早先她还曾觉得简单俗气,可原来却是他的思虑周到,把这起名的权力留给将来的主人,一则容易亲近熟悉,二则也好培养感情。

      只是,之前白白是挺顺利地就找了人家,陈阿婆如今是象疼孙辈那么得疼着,多少也是有些幸运的,这些流浪的猫咪,大多不是什么娇贵的品种,小猫仔也就罢了,可爱逗喜的,大抵也不难,可这成了年的母猫,怕就有些困难了。

      想着,寞伊的眉头就蹙到了一起,想开口问问任远的意思,又怕平白给人家添了烦恼,左思右想地,打算着要到“宠爱一生”上发个帖子碰碰运气。

      第二天是星期一,本该要上班的,可早上醒来,寞伊只觉得身上热烫得厉害,摸索着找出体温表一量,居然超过了三十八度,想是那夜在湖边吹了冷风,受了风寒。一时又是感冒咳嗽又是高烧的,就打了电话去公司请假,Steve倒是鲜有的体贴,说最近流行病毒感冒,嘱咐寞伊小心身体安心修养,横竖最近手上也没有什么大单子,就放多几天假期,调养一下。

      想起安琪和郭睿峰的那一段,寞伊倒也乐得避个几天,免得在公司见了,彼此都尴尬,就顺水推舟地请了三天的病假。一整天,寞伊就这么在被床上窝着,也不想去看医生,饿了就泡碗方便面,困了就倒头睡觉,倒是委屈了巴顿被宠惯了的大少爷口味,不乐意啃那硬梆梆的狗食,便围着寞伊的床绕圈,“呜呜”地哀声叫着。

      寞伊勉强支起身,探出手抚摸着巴顿的大脑门,说:“巴顿乖,妈妈生病了,你就讲究下吧。”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甩了甩耳朵,反倒安静了下来,将下巴搁在寞伊的手背上,鼻子里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拼命摇着尾巴,将床框敲得“嘭嘭”作响。

      寞伊靠在床上看了会书,才翻了几页,便觉得脑袋愈发昏沉起来,不知不觉地就闭起了眼瞌睡了起来,上身也不过才套了件单薄的睡衣,迷迷糊糊醒来,倒也不觉得冷,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巴顿的身子正紧挨着她躺着,一身金色柔软的长毛盖在她身上,柔柔暖暖的,也不知小东西是什么时候偷偷逾矩爬上了床,下身却还落在地上,肥大的屁股耷拉在床沿,也真难为它居然睡得着。

      寞伊不由地笑了,胸膛微微震动着,把小家伙给吵醒了,摇晃着尾巴得寸进尺地凑了上来,一个劲地舔着寞伊,顿时连枕巾都湿了一片,寞伊被闹得痒了,连忙“咯咯”地笑着躲开,那巴顿仿佛也懂得寞伊并没有着恼,愈发嚣张起来,居然挪动着屁股,一脚前一脚后地干脆爬上了床。寞伊推了又推,小家伙如今也足足八十来斤的,根本纹丝不动,想板起脸来训一顿,看着它一脸的讨好意味,便也狠不下心来,只好揉了揉巴顿的脑门,说:“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啊。”

      于是,寞伊便和巴顿这么靠在一起躺着,那单人床本就狭窄,如此一来就显得更拥挤,巴顿将下巴枕在寞伊的肩膀上,湿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有些痒痒的。生病的人一般都较平时来得脆弱,最怕孤单和寂寞这两样,寞伊搂着巴顿躺着,虽然肩膀压得有些酸麻,可身上、心里,都只觉得暖暖洋洋的。

      晚上,寞伊接了母亲的电话,从金山那边打来,照例问了问生活起居上的一些琐事,又催了催她的终身大事,寞伊本想瞒过不提生病的事,却偏偏不巧握着话筒咳了几下,经不住母亲的一番追问,便简单地推说是感冒咳嗽,也不敢提发烧的事,结果还是被母亲好一顿的数落。

      可第二天一早,才九点多的光景,门铃就响个不停,寞伊拖着身子起来开门,却是母亲和继父,原来母亲毕竟还是放心不下,两人赶了最早的那班长途车上来。

      “去床上躺着,”母亲将寞伊推到床上躺下,数落着,“这么大的人,也不懂自己照顾自己,从小就带着支气管炎这病根,小感冒也就算了,咳起来十天半个月也好不利索,还不知道多穿几件保暖。”

      寞伊也不好回嘴辩解,只能乖乖躺着,却看见继父正提着牵引带,要给巴顿栓上,连忙出声阻止:“哎,我自己来就好。”心想,巴顿欺生,平日里都不知究竟是谁遛谁,继父就这么带着出去,怕是一个不小心,就要生了事端,正要起身,却被母亲按着不放。

      继父回头笑了笑,说:“没事,我去就行了,你好好休息。”

      其实寞伊昨晚就勉强着想起身去遛狗,却病得体虚,只能作罢,巴顿憋了一晚,兴奋又性急地直往前冲,寞伊看着继父佝偻着年迈的背影,被巴顿一路拽着拖着,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心里顿时有种说不清的情绪纠葛。

      母亲带了些新鲜的梨,合着冰糖用文火煮成水,逼着寞伊连喝了三碗,继父则带巴顿疯跑了半个多小时,回来又仔细地照寞伊惯常的那一套,仔细地替巴顿洗了脚,又梳理了毛,巴顿本就贪嘴又好收买,吃了几块继父带来的肉干,便亲近起来,绕着继父前后撒娇,连母亲看了,也忍不住说了句:“这狗,也挺亲人的。”

      有母亲继父张罗打理,寞伊踏实安心地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天都已黑了,屋子里一片静谧,起了身,烧已差不多退尽,精神也跟着好了许多,巴顿正睡得心满意足地打着呼,找了一会,寞伊才在客厅的桌上发现了母亲的留条:“伊伊,狗已遛好喂好,厨房里有粥和冰糖梨水,多喝水好好休息。”

      最后一班空调大巴车是九点才开,可母亲从来舍不得多花那五块钱,每次都赶着坐六点的最后一班小巴回去。

      进了厨房,锅子里有煮得浓稠的白米粥,蒸笼上有加了青菜和豆干蒸的鱼干,冰箱里还有满满一保险盒的煮牛肉,是为巴顿准备的。

      寞伊披着毛衣,坐在客厅里,就着鱼干喝着白粥,第一次觉得,那股子她向来厌恶的腌味,也挺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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