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虚名》清水煮菩提

8、花开荼蘼（２）

　　第二天，奶油的全身很烫，显然有些发烧了。
　　去年，医生说，发烧是他的大忌。

　　我订了六月十七号直接飞回巴黎的票。
　　距离离开中国还有三天，本计划好好带奶油在中国一些美丽的南方城市好好逛逛，却因为奶油的身体状态而放弃。
　　奶油在医院住了两天，第三天烧就退了，嚷着要回家。陈晋来医院的时候脸上的担忧倒不是假的，只是带了个拖油瓶，怎么看怎么碍眼。
　　“家里保姆请假了，他爷爷奶奶又在香港度假。”陈晋也很是狼狈。我别开脸去，直接指了指楼上，“五楼血液科。”
　　“不是发烧吗，怎么去了血液科？”陈晋敛眉。
　　我直接绕过他，上了楼。

　　奶油正在床上玩游戏机。打得不亦乐乎。
　　“奶油。”陈晋叫了一声，语气不自觉地充满宠溺。父子连心，血脉这东西很奇妙，哪怕，多年以前，陈晋曾真的那么厌恶这个孩子。
　　奶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他心里其实也因为陈晋的到来而开心。只是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个陈嘉乐，虽然鼻涕男孩眼巴巴地很是可怜，奶油依然喜欢不起来。
　　陈晋又耐心地问了问奶油的身体情况，我只淡淡的说还好，他不放心地又摸摸他的额头，见果然退了烧也就放了半颗心。
　　“最近出了一款很风靡的变形金刚。”陈晋取出掌上电脑，一手搂住奶油，“喜欢哪一款？”
　　奶油别扭地抿紧唇。“谁喜欢玩那么幼稚的东西！”
　　陈晋不动声色：“我就很喜欢。奶油眼光这么好，能不能帮我挑一款？唔，听说奶油是个很会玩组合型玩具的高手，不如我们一人一款，到时候比比？”
　　奶油沉默几秒：“大黄蜂还可以。”
　　陈晋忍住笑：“好，听奶油的肯定没错。我们买大黄蜂。”
　　一旁陈嘉乐不甘寂寞地凑了上来，嚷：“爹地给我买的也是大黄蜂。今天早上收到的，很拽的大黄蜂哦！”
　　奶油蓦地变了脸色，忽然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奶油……”陈晋困惑了。又是担忧又是无奈。“好好地又发什么脾气？”
　　“妈咪已经给我买了大黄蜂，我不稀罕你再给我买。”奶油将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瓮声瓮气地。“你走。”

　　六月十六号的晚上奶油又有点烧了。去年便是如此，只要开个头，感觉就是没完没了。我很是坐立不安。
　　“妈咪，”奶油认认真真地叠着他的球衣，将其装进他的专属小箱子，“别不开心，只要过了夏天就好啦！”
　　是啊，只要熬过这个夏天。我长途一口气，正想将奶油抱在怀里再说点什么，他却又已经开始和他的小女友聊天了，隐隐约约听见他说，“恩，过几天就回来啦！到时候你来接我吧。把你说的那个要送给我的卷笔刀也带来。”
　　既然还能勾搭女生，看来精神状态是不错的。我忽然又松了口气，笑了。

　　机场附近有一个法国连锁百货。奶油看见百货大楼上的法语注释，亲切非常，距离飞机起飞时间还很早，便扯了我往百货大门走。
　　“应该给大浣熊买一条领带，妞妞的彩笔也该换啦！小贝熊上次叫我给她带中国特色食品回去，要软糯的……”
　　小奶油快活地跑在前面，我好笑地跟上去，“奶油，男人不可以这么爱购物。那是女人的专利。”
　　奶油瞥了我一眼，不满：“妈咪每次上街，可以什么都不带，但一定会带上大浣熊。大浣熊说，我应该向他一样朝着购物必备品发展。”
　　“那是因为妈咪每次逛街需要大浣熊付账。”我睨着他，“所以奶油必须先学会挣钱。”
　　奶油对我做了个鬼脸。转身窜远了。

　　事实上也就真的只买了一条领带一盒彩笔，再加三两样精致的中国特产。再多就不方便带上飞机了。奶油满足地走在我前面，昂首挺步，很有几分小男人气概。这天的奶油选了一件用料考究的金色豹纹衬衫，一条时髦牛仔裤，一路上遇到不少大人小孩的回眸注视，眼看着他嘴角都要翘上了天。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漂亮到极点的孩子。无论是骄傲或谦虚，都带着几分淡定从容的气质。
　　我微微笑着，出神地望着他。看着他慢慢地停下步子，站在玩具专柜前回转小小身子，耐心地等我。他的鼻尖已经有了细微汗珠，眼神晶亮。
　　“妈咪，可以给我买下它吗？”他指着玩具橱窗。里面是几天前在陈晋的掌上电脑上看中的大黄蜂变形金刚。
　　“你不是和他说，我已经给你买过吗？”我叹息的笑笑。
　　“妈咪！”他忽然有几分气恼，耳垂处一抹红晕，很快地跑过橱窗，继续向前走，终于不再注意身畔。我看着他有几分失落，没有告诉他，早在大浣熊得知前两天的事情后，已经为他准备了今年最新款的所有变形金刚。

　　距离飞机起飞时间很近了。
　　我和奶油过了安检，在上机的前一刻，很意外地又遇见陈晋。
　　“你来送行？”我没有说起过要马上回巴黎，见到他十分错愕。他的眼睛更深邃难测，唇抿得很近，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倒是眉宇间的倦意泄露了几分疲态。
　　陈晋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小皮箱。穿着很正式，白衬衫黑西装，很有几分入骨的风流韵致。
　　他就那样面对面和我们站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笑了声，笑得很是沙哑低沉。
　　“我和你们一起去巴黎。”他说。
　　我敏感地扫了奶油一眼，果然发现他小小的脸蛋有着动容。眼神也软了。
　　“你的事业大半在中国。”我将奶油向我怀里捞了几分。
　　陈晋这次回答的很快，“浅，你和奶油，比我的事业重要。到了巴黎，我可以开拓那边的市场，你们若喜欢巴黎，我们一家在那里定居。”很认真的味道。
　　我忽然忍不住笑了：“陈晋，你以为你是谁？和我们全无干系的陌生人而已。”
　　陈晋上前几步，没有接我的话，只是固执地伸出手，“把行李给我拿吧，你牵着奶油就好。”
　　我和奶油都没有动作。我甚至是气得发笑。我和这个男人八年没联系，八年后的现在，短短几个月里也不过见了那么几遍，话没说两句，怎么就惹了一身腥。
　　“浅……”陈晋语气柔了几分。“生死相依，我答应过的，以前没做到，以后一定做到。”
　　奶油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跳出来。
　　我艰难地呼吸了一口气：“陈晋，你……”真的很欠揍。
　　“给我行李。”陈晋不疾不徐，很有耐心，“或者，我抱奶油。”

　　他的手机忽然响起。
　　接了一个电话后，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我嘲弄地看着他忽然变得灰败的脸色。
　　“浅……”陈晋吃力地。脸色很是苍白地半闭上眼，深深呼吸几口气，“我……保姆打来电话，说乐乐摔伤了，在医院……”
　　奶油不露痕迹地退后几步，一瞬间就疏淡了神色。
　　我倒是很庆幸的点头：“你赶紧回去吧。”
　　陈晋立刻取出他的手机，在上面生疏地打着字。嘴里语气很是有几分荒芜，“我一个月前在法国巴黎买了一套房子，地址我写在手机上。这是钥匙，你们到了巴黎先住那儿等我……”见我眼神讥诮，他也似狼狈得说不下去，“你若不喜欢住，也没关系。只是一定要记得联系我。最多一个月，我一定会到巴黎和你们会合。”
　　“你赶紧回去吧。”我又催。
　　“浅……”陈晋懊恼地深呼吸，艰难开口，“我的一切联系方式都记录在这支手机上，到了巴黎，请一定记得通知我你们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就当，就当是普通朋友之间偶尔出来喝喝茶也是好的……”
　　奶油说，“妈咪，时间快到了！”
　　陈晋眸子里带着几分惶恐，将手机递给我。这次我接了。
　　“我送你们上飞机。”他终于缓了面色。

　　我和奶油上飞机后，看见陈晋还站在远处，仰望着我们的方向怔怔出神。
　　“妈咪。”奶油懒洋洋地说，“把他给的手机扔掉！”
　　我直接把手机给了他，他看着手机上打的那住址和好几组陈晋的联系方式，出了会儿神，眼里划过一丝受伤，“妈咪，我未来的爹地，一定不能带着拖油瓶。他若不能完整的喜欢我的妈咪和我，我们就不要。”直接将手机砸在了地上。
　　然后很狼狈地躲在我的怀里，拼命忍住不哭。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安慰。
　　直到他终于有了睡意。面色是不正常的酡红。
　　这些天奶油发烧的频率很频繁，清醒的时候很精神，一发起烧来却比去年更昏沉很多。我担忧地将手放在他的额上，温度正常。于是终于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飞机起飞的时候，奶油忽然睁开眼，迷迷蒙蒙地说：
　　“妈咪，你说我和鼻涕虫，他有没有可能最爱的还是我？”
　　再次睡着的时候，他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