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虚名》清水煮菩提

6、半城烟火（３）

　　陈晋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看起来很憔悴，就像一夜没合过眼。
　　他去洗漱间，正好看到站在凳子上对着镜子刷牙的奶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些错愕。
　　“妈咪，他怎么在这里？”奶油充满敌意地滑下凳子。
　　“我是你爸爸，别‘他’啊‘他’的。”陈晋肃着脸，“迟早我们会一起生活，你要学会习惯。”
　　奶油的回答体现在早餐上桌之后。
　　牛奶，黑米粥，几样自制糕点和一小碟麻辣萝卜干。
　　陈晋夹烧卖的时候，奶油将烧卖全部刨到了自己碗里；陈晋转而去取黄油披萨，奶油硬是将披萨从筷子上夺了过来，一口咬了个月牙型才放回去。陈晋转而开始瞄准蛋黄夹心馒头，奶油说，“我的，我的。”陈晋便再也吃不下去。面色也沉了。
　　奶油慢慢吃着大堆的食物，扬眉冷笑，“连这都不能习惯，还指望和我一起生活！”
　　陈晋转对我道：“据说我小时候，并不似奶油这么霸道。”眼神无辜。
　　我不咸不淡回他一眼，“你小时候也不像他那样，没有父亲疼爱。”
　　“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陈晋认真得有些过分，“我们家奶油这性格，再不管管，就该无法无天了。”
　　我和奶油听见这话，眼神都有些淡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别自以为是。”我不再看陈晋。
　　奶油也失了和他争食的兴致，有些意兴阑珊，只将自己的一碗黑米粥推到我面前，“妈咪，多吃这个，对你身体好。你太瘦了，我明年还要你和大浣熊给我生个漂亮的妹妹呢！”
　　陈晋放下碗，再也没吃一口。却也没有离开餐桌。甚至在奶油出门找玩伴后，主动和我一起收拾了碗筷，只是沉着脸暗着眸光不知思绪何处。

　　“浅，我想看看奶油成长的照片。”陈晋在我提出送客的前一刻开口，“我不知道我这八年错过了多少。”
　　我想了想，“书房右侧书橱第二格。”

　　我在卧室上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网，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子烟味，皱了眉，寻到书房，陈晋正坐在地板上看着一本本形形色色的相册出神，手里的烟已经差不多燃尽，脚边垃圾桶里还有四五只烟蒂。而他的身侧，是奶油的百宝箱，打开的，里面露出奶油珍贵的收藏品。
　　“我们家禁烟。”我语气不大好，“奶油闻不得。他的肺功能很弱。”
　　“对不起。”陈晋灭了烟。嗓子居然很沙哑。
　　我也不好太为难他，“算了，奶油的这些照片都是我拍的，还可以吧？”
　　陈晋扯出一丝笑，怔怔地看着，“也许你不相信，可是我真的爱他。他是一个特别漂亮的男生。浅……我一想到这是你给我生的孩子，幸福的感觉无法控制。”
　　“哦。”我心里对自己说，陈晋的话，也能信么！这个男人，没有一点责任感。爱谁，就愿意为谁斩尽一切荆棘，尽管那些荆棘中很多曾经是他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浅再也不相信我了，怎么办？”陈晋看着我，眸子那么深，语气低沉，“浅，我该怎么办才能让你重新和我一起？”
　　我忽然笑出了声。
　　陈晋看了我半天，低下头去，抚摸着相册，“奶油的相册里，频繁地出现一个陌生的男人。”试探的语气，“我心里很难受。我不知道这是谁。”
　　我目光正好落到奶油和一个男人的合照上。那个男人穿着一条沙滩裤，正在将奶油抱在怀里亲吻，明亮的眼睛却正对着镜头，笑得很是张扬。
　　八年了。八年时光，你陈晋的人生在不紧不慢地走，我尚浅的人生自然也不会一直停在远处。我不会在原地等你，我也会遇到自己的故事。我默默地想着，于是背对了陈晋，“很多年以前，你对我允诺了很多很多美好得想蜜糖一样的未来，那时候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只有你了。后来你不要我了。我想，这下我是不是会因为爱情的缺氧而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我离开中国，离开有你的城市，然后一年又一年，我或经意或不经意的遇见了各种男人，我很漂亮，你知道的。所以他们对我很好，会说比你更动听的情话，许比你更美丽的承诺，他们为我做的，也远远比你多的多，每一个都比你对我好，慢慢的，我也就觉得并不是非你不可了。”
　　“浅……”陈晋痛苦地闭了眼。
　　既然不想看了，那就把相册收起来吧。我上前，蹲下，将相册一本本合起，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可不希望翻旧了。我去收百宝箱的时候，陈晋忽然按住了我的手。
　　“这些年，很苦吧。”他顺着我的手滑向百宝袋，“奶油的这些玩具，没有一件完整的，不是这里坏就是那里部件确实，难为他还能收着。”
　　“没办法，那时候真的蛮苦的，没钱给他买玩具，好在他不吵不闹，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玩具就视若珍宝，也不去和别人的玩具攀比，”我提到奶油就忍不住全身温暖，也带了歉疚，“我知道他也很想像人家那样总是有新奇的玩具，但是每次带他去玩具店，他总是很不屑一顾地说，‘妈咪，我有你就好了，我有你买的奥特曼就好了’，或者‘妈咪，我还是喜欢你前年给我买的小赛车’什么的。可是我知道，他需要多么大的自制力，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露出那种羡慕。久而久之，现在生活好了，他却改不了那种将旧玩具收藏的习惯。”
　　陈晋想到什么，有些入神。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好半天，他说，语气里无不遗憾，那是错过了对奶油过去时光的参与产生的深深失落。可是，迟了就是迟了。

　　奶油又是一身大汗地跑回家，带着一个篮球。一进屋就看见书房的情景，开始眼波只是微微动了一下。陈晋这时候说：“陈嘉乐这些年买玩具的钱，都可以买下一套房子了。”奶油闻言不露痕迹地后退两步，敛了本来有几分雀跃的眼神，瞬间淡漠，“谁准你动我的东西的！你懂不懂尊重别人的隐私！房子有什么了不起，大浣熊送了我一个葡萄庄园。你出去，你现在就出去！”几步跑过来抱了自己的百宝袋就跑回自己的卧室，把门关的砰的一声。
　　后来我对陈晋说：“他是个敏感的孩子，他的东西连我都必须经过允许才能翻动。”
　　看样子，奶油这次被陈晋无意间的一句话伤了心。陈晋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面色忽然更加惨淡。我也转身把自己关进了卧室。明显地开始逐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