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虚名》清水煮菩提

4、半城烟火（１）

　　因为只打算在中国呆短短的几个月，找起学校比较麻烦。还是托了好几层关系，才在市郊区得到一个短期借读的名额，借读费却贵的吓人。据说这所名叫金瀚的私立小学是数一数二的贵族学员，奶油听说后却是轻轻哼了一声，最后在这所金翰和另一所位于市中心的公立小学中犹豫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指着金翰：“将就待几个月吧。”
　　奶油的班主任是一个严肃的中年女性，总是爱穿着一身橙色的职业套装，干净利落。我在工作室才设计出橱柜初稿，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尚小姐，”她语气里微微有些惊异，“尚惟可同学又和陈嘉乐打架了，请你赶紧过来处理一下。陈嘉乐的父亲陈晋先生已经到了校办公室。”

　　我赶到学校，见到奶油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淡定的老师惊异的原因。
　　奶油已经跑出了办公室，倔强地靠在一株杨柳树下，眼神淡淡地睨着不远处正哭得极伤心的小男生，嘴角甚至掀起一丝嘲弄的笑。
　　在他面前，一个挺拔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男人的表情深沉晦涩，眼神却放得很柔，落在奶油的身上。“尚惟可，我是你的爸爸。”他陈述着，“无论你承认不承认。”
　　“如果你不是，”奶油轻轻地说，“你以为我会揍鼻涕虫？”
　　陈晋闻言面色蓦地一僵，半天才冷笑一声：“小小孩子，就能有了这样的心性，也不知长大了何等狠厉。看来我得和你妈妈商量一下把你接过来好好教育。”
　　奶油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他，眼里蕴藏冰雪。小小的拳头越握越紧，人站得笔直，唇抿得极紧。
　　“爹地，尚惟可是坏蛋，你打他，你打他呀！”一边，陈嘉乐眼泪越发收不住，满身都是泥，背着一个大大的星战士图样书包，几乎遮住了半个屁股，看着楚楚可怜。听说陈晋很宝贝这个孩子。但此刻看来，他对奶油的兴趣似乎也不小。
　　“闭嘴！”奶油凉飕飕地瞪了一眼。陈嘉乐的哭声忽然在喉咙里一卡，似乎是怕了，那哭声慢慢的就转成了不停的抽泣，整个人都有点惹人疼惜的摇晃。
　　陈晋慢慢蹲下身，眼神更柔了几分，有些无奈，“他是你的亲弟弟。”伸出手想抚摸奶油的头，却被躲开，“如果可以，去爸爸那里住几天好吗？你妈妈她……我会给她打电话。”
　　“我妈妈不喜欢我随便去陌生人家做客。”奶油说，“而且，我没有弟弟。看到他，我只会觉得你很脏。”
　　我本来欲上前，一听这话，忽然晃了晃。这样的话，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让我心惊胆战。我的奶油，他早熟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陈晋面色也忽地一白，勃然大怒，“她果然把你教育得好！”一把捞起他的腰，另一手牵起鼻涕男孩，不顾奶油的死死挣扎，对一旁呆怔的老师抛出一句，“告诉他妈妈，我把我们儿子接回去教育几天！”就朝着一旁的私家车走去。
　　我面色也不好看。轻轻地叫了一句：“陈晋。”
　　男人身上的暴怒一瞬间销声匿迹。他停下脚步，虽背对着我，但愠怒分明被一阵恍惚取代。这一次奶油没费多大力气就挣下了地。
　　“我的儿子，我自己会教育。”我慢慢地笑。“以前不需要你，现在更不。奶油，过来。”
　　奶油这一次没有再看陈晋，噙着那淡漠嘲弄的唇弧，快步向我走来，末了，只悻悻地对我道：“妈咪，你迟到了半个小时。下次再来晚，我被别人剥了一层皮，你可不要太心疼！”
　　“对不起。”
　　我俯下身轻轻拥他入怀，然后接过他的书包。他的书包鼓鼓的，然而很轻，我想，应该又有一本课本成为他课堂上的玩物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是变成无数的纸飞机，还是千纸鹤。

　　“浅……”陈晋在我身边笼下一片阴影。
　　我不曾抬眼去看。“你怎么认出小奶油的？我不记得你之前有和他见过。”
　　“金翰只有一个法籍借读生，他的母亲名字叫尚浅。”陈晋低声道，“我是金翰的赞助商之一，查点东西不难，只是没想到，他会是那个和嘉乐打架的男生。”
　　奶油拉拉我，“妈咪，该回家了。”
　　我转身说再见。背光处看不清陈晋的脸。却看到阳光的背景，是一片璀璨之色。
　　奶油扬起那孩子气的，带着几分骄纵几分优雅的笑，不露痕迹地以一种蛮劲，拉着我越过陈晋而去。车开出老远，车镜里发现陈晋还怔在原地，几近萧瑟。

　　“妈咪，我有没有说我在中国和他的第一次见面？”高速上，奶油撑起小脑袋，并不怎么有精神，有些懒懒的语气。
　　“哦？”我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打量他一眼，配合的做了个倾听的动作。
　　“那天他接鼻涕虫回去，把他放在背上，还给他买很大一个变形金刚，给他讲好听的故事，他们都笑得那么开心。我故意慢吞吞地从他面前经过，他没认出我。第二天我揍了那个鼻涕虫，他很心痛，很严厉地批评老师，然后骂我没教养。”奶油语气平静，仔细听却很有几分消弭，“我就想啊，要是我的大浣熊在，肯定会帮我出头的。”
　　“妈咪，大浣熊为我揍过别的小孩子哦。”奶油故作轻松，似乎想笑，嘴巴张了张，酝酿了半天情绪，倒是眼睛忽然红了。

　　五岁之后，不论多伤心，我的奶油从来不在人前哭。
　　开心的时候他会笑，不开心的时候，他就过一会再笑。

　　果然，不过片刻，他眼睛由通红转成了璀璨的墨色，打开车窗，摆出一个有些呆呆的常用ＰＯＳＥ，“妈咪，我喜欢这个背景，给我照相。”
　　车窗外是一片绿化很好的都市田园风情。蓝天清透，真是美好。

　　只是没想到，那之后陈晋会成为我和奶油生活中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