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虚名》清水煮菩提

3、奶油不腻（３）

　　电话那边，是奶油颇有些羞涩的天籁之音，“妈咪，Sally刚刚和我说，她要来中国看我，她很想我。”这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小男生而已，他眼里的感情世界，单纯得只有五彩缤纷，没有灰黑地带。
　　我半是羡慕半是好笑，“哦？什么时候来，需要妈咪和你去接机吗？”
　　奶油轻轻哼了一声，“我让她好好在法国等我，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回去了。我才不要她来中国这样那样的管着我。”
　　我心情忽然变得很好，连带着觉得我身边坐着的陈晋也顺眼起来，奶油难得和我分享他的小世界，这让我很雀跃。在过去那些时光里，和他分享这些的，是他明明很依恋却又百般阻挠着和我结婚的大浣熊——小贝熊的独子。
　　挂了电话，我侧头对陈晋笑，“我要先离开了，你们慢慢玩。”
　　“一起走吧，时间也不早了。”陈晋看看腕表，跟着我站起来，一一和周围的老同学道别，我开着自己那辆二手奇瑞出停车场的时候，陈晋已经在他的银色爱车前点起一支烟，那辆醒目的宾利赫然挡住了车道。我滑下车窗，他掐灭烟，“也不是太晚，我们不如好好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
　　“至少，可以聊聊陈惟可。”
　　我蓦地抬眼看他。夜色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那双眼睛闪动着莫名的神光。
　　“陈晋，不要让我瞧不起你。”我低声缓慢说，“他从来不姓陈。他叫尚惟可，小名奶油。他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麻烦让道。”
　　“浅……”陈晋轻轻叫了一句。尾音带了点颤，沙哑干涩。
　　我扬起下巴，“作为老朋友，偶尔一起坐坐也不是不行。但是今晚真的不行，陈晋。”自己忍不住笑了，“今晚十点，奶油会正式介绍他的小女友给我认识。还有二十分钟。你也是做了爸爸的人，应该知道，大人不应该失信于孩子。”
　　陈晋呆怔半晌，终于轻轻退后两步。显得并不从容，反带了几分颓废之色。

　　回到住宅区时，正看见奶油穿着我的拖鞋倚在小区大门口翘首以往，身上只一条棕色的薄短裤和一件卡通Ｔ恤。现在还是乍暖还寒，我蓦地变了脸，对着路灯下有些单薄的精致男孩严肃批评：“尚惟可，你忘记去年夏天的教训了！”去年夏天，一场感冒引起发烧，然后烧入心肺，一发不可收拾，引起血液病菌感染。那是一段对奶油来说挥之不去的噩梦。
　　奶油果然瑟抖了一下，然后乖乖地奔到我怀里，就着我的米色风衣将自己裹住，只露出一张奶油般滑腻的小脸，脆生生地叫：“妈咪——”
　　我摇摇头，一把抱起他，有些吃力地往家里走去。
　　“妈咪——”奶油的声音忽然有些奇怪，我低下头，发现他怔怔看着某个方向，我诧异地望去，才发现那辆眼熟的宾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在了我的奇瑞旁边，那里有烟火在黑夜里明灭，那个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被黑色轻轻笼罩，带着几分压迫。
　　“妈咪，”奶油的声音小小的，“那里有个坏人。”
　　我拍拍他的背，“别怕，妈咪保护你。”

　　回到了房间，将门上锁了，我才松了口气。转眼就看见奶油撅着屁股将窗帘拉开一道缝，小心翼翼地张望。那辆宾利在停在老地方，我一把揪回奶油，“别看了。不是要介绍我和Sally认识吗？”

　　Sally是不甚漂亮的英俄混血儿。
　　从奶油三岁进学园开始，每天回家包包里总是有很多漂亮的糖果和玩具，有时还会有小女生画的卡片，那些卡片比丑女人的浓妆更可怖，在小孩子眼里却是内心世界的天堂。有一次我指着一张卡片问奶油，“这是红色的云？火烧云？”奶油抗议，“那明明是巧克力云。”
　　那时候很多小朋友喜欢聪明漂亮的奶油。我曾指着他们班一个女孩子的照片，笑嘻嘻地问：“这个好漂亮，是班花吗？小奶油你可以去追她哟。听说你的大浣熊就是在你这样年纪的时候开始追女孩子的。”奶油却很神气地总是不屑一顾。而一旁被牵扯进来的那个男人从电脑前的股市走势图上回头深深瞪了我一眼。
　　直到某个晚上，奶油在梦里笑醒，我错愕地看着他。他还恍惚着，却是脆生生笑着，在被窝里摇晃着我，“妈咪，我梦见Sally说喜欢我。”奶油的另一侧，睡着他依恋的大浣熊。这番动静显然闹醒了那个男人，他张大一双深邃墨玉般的眼，与我对视良久，忽然都讷讷无言。半天后，那个男人才低笑出声。
　　第二天，大浣熊送奶油去上学，然后他的车径直开到我的工作室，面色不怎么好。我抬眼看他，想不明白他不去上班却来我这里做什么，他似乎犹豫了半天，才轻轻说：“我今天特意看了奶油昨晚说的那个Sally。在他周围有六七个小女生，她是长得最不好的那个。”
　　下午奶油回来，我纳闷得问他：“那么多漂亮女孩子，为什么你偏偏喜欢她？”
　　奶油理所当然地说：“长大了自然也就没那么难看了。”

　　视频里的Sally看着肤色很白，鹅黄色的卷发让人视觉暖洋洋的，我和她礼貌地互相问候几句后，便算是正式认识了。我去给奶油炖莲子汤时，听见奶油和Sally就着橡皮擦的问题很严肃的拉开话题，觉得甚是有趣。等到莲子汤炖好时，奶油已经结束了和Sally的谈话，正在画画。
　　我想了想，“奶油，今天我遇见你爹地了。”
　　奶油不甚为意，“大浣熊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我爹地。”
　　“我是说，你亲生的爹地，陈晋。”
　　奶油身体微微僵了僵，半天才轻轻哦了一声。依然头也不抬。
　　然而那一晚，奶油在床上翻来覆去，显然失眠了。